“观测者”交付的“埃莉诺拉之秘”档案,像一剂强效的麻醉药,暂时抚平了谢云云因危险程度飙升而带来的焦躁,也让她看到了遥远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光。她蛰伏在东欧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如饥似渴地分析着那些晦涩的资料,试图从中剥离出“复活”异能的真正触发条件和复制可能性。
档案记载,埃莉诺拉夫人的『复活』并非无中生有,更像是一种基于强大生命能量和灵魂印记的“回溯”与“重构”。成功复活其母的案例,条件极其苛刻: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尸体完整度超过95%,且需要一种名为“灵魂锚点”的稀有介质作为引导。整个过程不可复制,对施术者负荷极大,埃莉诺拉本人也因此沉睡了近一年。
希望虽然渺茫,但路径清晰。云云开始不动声色地搜寻关于“灵魂锚点”的线索,同时利用提升至98.5%的『超凡感知』,反复推演复活流程的每一个细节。她甚至开始模拟,如果对象是晴晴,她该如何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所有准备。
就在她沉浸于这渺茫却唯一的救赎时,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宇宙深寒中最无情的一记重锤,轰然砸落。
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她正在调试一个用于能量感应的自制装置。视野中,毫无征兆地,一条清晰的信息流划过,伴随着一股所有浮游者都能感知到的、宣告死亡终结的微弱波动。
标识符:“不朽的蔷薇”
击杀者:“虚空低语”
目标确认:埃莉诺拉·范海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云云手中的精密工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鸣音,但在她耳中,这声音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瞳孔在瞬间收缩至针尖大小,然后又缓缓扩散,归于一片死寂的深潭。
埃莉诺拉……死了。
不是死于意外,不是死于寿终正寝,而是作为月度指令的目标,被另一个名为“虚空低语”的浮游者清除了。
“不朽的蔷薇”,这个标识符曾承载着她复活妹妹的全部希望。如今,它像一朵真正被碾碎的花,只余下虚无的芬芳和刺骨的冰冷。
“观测者”的资料还在加密硬盘里闪烁着幽光,那些复杂的能量公式、灵魂印记理论、生命回溯假设……此刻全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一堆昂贵的电子垃圾。她为之奔波全球,甘冒奇险,将自身危险程度推至98.5%这个骇人听闻的数字所换来的一切,在这条系统公告面前,彻底化为了泡影。
希望……没了。
不是“推迟”,不是“变得更难”,而是彻彻底底的,“没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感,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迅速吞噬了她的四肢百骸。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绝对的、万物归寂的“无”。仿佛支撑她整个世界的那根主轴,在这一瞬间,咔嚓一声,断裂了。
她缓缓直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小城的居民过着平凡的生活,孩子们在广场上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隔着玻璃,模糊而不真切。那些声音,那些色彩,那些鲜活的生命力……此刻在她眼中,都褪变成了灰白的背景板。
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复活晴晴。
现在,复活晴晴的可能性消失了。
那么,活下去,还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她死寂的心湖,没有激起涟漪,只是缓缓沉底。
她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再渐渐被墨蓝的夜色取代。
然后,她动了。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她开始冷静地、有条不紊地收拾安全屋。所有与“埃莉诺拉”、“复活”、“灵魂锚点”相关的资料,无论是电子档还是纸质笔记,被她用最高规格的物理方式彻底销毁,连一个字节都没有留下。那些她为了研究而购置的仪器,也被她拆解成无法辨认的零件,分散抛弃。
她清理掉的,不仅仅是一些物品和信息,更是她过去一段时间里,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盼、所有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温暖的寄托。
当一切清理完毕,安全屋恢复了它最初空旷、冰冷的状态,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居住,也从未有过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云云坐在房间中央唯一留下的椅子上,取下了钥匙扣上的那个黑色泰迪熊。
它依旧沉默,空洞的眼窝望着她,没有任何情绪。
她看着它,看了很久。
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既然无法让晴晴活过来,那么,就让晴晴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地和她在一起。和她这个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双手沾满血腥的姐姐,和她这个行走在黑暗中的浮游者,永不分离。
她需要“材料”。
这个念头清晰而冰冷,不带一丝亵渎,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
接下来的行动,效率高得惊人。她利用暗网和之前积累的渠道,以难以追踪的方式,获取了她需要的东西——一小盒来自东方故国的、细腻而洁白的骨灰。整个过程,她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采购一件普通的任务道具。没有回国,没有仪式,没有泪水,只有最直接、最冰冷的获取。
现在,材料和工具都准备好了。
在一个月光被厚重窗帘完全隔绝的夜晚,云云坐在工作台前。台上,只有那个黑色的泰迪熊,一盏光线集中的台灯,一套极其精细的缝纫工具,以及那两个小巧的、由特殊材质烧制而成的、漆黑如墨、却又在灯光下隐隐流动着一丝幽光的“眼睛”。
她拿起其中一只“眼睛”,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微凉的触感。她没有犹豫,用最细的针,穿上特制的、蕴含着微弱精神能量的黑色丝线。
针尖,精准地刺入泰迪熊眼眶边缘的布料。
一针,一线。
她的动作稳定得可怕,没有丝毫颤抖,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微创手术。每一针的间距都完全一致,每一线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她的全部精神都沉浸在眼前这个简单的动作里,外界的一切,包括她刚刚完成的、导致危险程度飙升的“清道夫”任务,包括埃莉诺拉的死讯,包括未来的所有危险,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寸之地之外。
缝合的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庄重。
她不是在缝补一个玩偶,而是在进行一场告别,一场融合,一场献祭。她将过去那个还残存着微弱希望的自己,连同对妹妹所有的记忆、爱、愧疚、执念,一针一线地,封存在了这黑色的织物与那对特殊的“眼睛”里。
随着丝线的穿梭,她能感觉到,指尖那微凉的“眼睛”,似乎正通过丝线,与她体内的能量,与她核心的标识符,产生着某种玄奥的共鸣。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结正在建立,冰冷,却牢固。
当最后一线收紧,打结,剪断。第一只眼睛,完美地镶嵌在了泰迪熊的左眼窝。那空洞被填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能将所有的光线和希望都吸进去。
她拿起第二只眼睛,重复着同样的过程。
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更加沉稳,也更加……决绝。当这只眼睛也稳稳落下时,整个泰迪熊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标识符的具象化,一个战术工具。它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种沉寂的、冰冷的、与云云自身彻底融为一体的灵魂。
两只新缝上的眼睛,在台灯下泛着幽暗的光,默默地与云云对视。
云云放下工具,轻轻拿起这个焕然一新的黑色泰迪熊。它似乎变得更沉了,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某种精神层面的质感。
她将它举到眼前,指尖拂过那对新的眼睛。
“晴晴,”她低声说,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从此以后,我们永不分离。”
“你看我所看,知我所知,在我所行。”
“我的黑暗,即是你的永眠。我的杀戮,即是你的安魂曲。”
没有回应。只有那对黑色的眼睛,沉默地倒映着她同样漆黑无光的瞳孔。
就在这一刻,她视野中,那代表月度指令的信息,如期而至。
新的猎杀目标。
云云的目光从泰迪熊身上移开,扫过那条信息,眼神没有一丝变化。希望破灭带来的空洞,已经被一种更加极致、更加纯粹的冰冷所填满。她不再为“复活”而活,那么,活下去的理由就只剩下一个——活下去本身。
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冷酷,更加高效,更加……不像一个人。
她将黑色泰迪熊重新挂回钥匙扣,贴身放好。
下一秒,她的身影从安全屋中消失,如同融入了窗外深沉的夜色。
新的猎杀,开始了。这一次,她的心中再无一丝挂碍,只有一片被冰封的荒原,和荒原之上,那对永恒凝视的……灰烬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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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指令的目标,是一位隐藏在繁华都市中的地下情报商人,代号“信鸽”。此人狡兔三窟,行踪诡秘,身边不仅有自己的武装护卫,似乎还与本地某个小型异能者团体有暧昧联系。
放在以前,云云会花费数天时间进行精密布局,寻找最安全、最不引人注目的清除方式。
但现在,她没有那个耐心。
98.5%的危险程度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暴涨,还有一种近乎傲慢的、对复杂程序的蔑视。绝对的力量,本身就可以碾压大多数计谋。
她只用了一个晚上。
利用强化后的『超凡感知』,她像扫描地图一样,覆盖了“信鸽”可能藏身的几个区域,轻易锁定了他的真实位置——一栋拥有严密电子安保和物理防护的高级公寓顶楼。
她没有试图破解安保系统。在距离公寓楼两百米的一栋商业大厦天台,她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狙击点——并非针对子弹,而是针对精神。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云云站立在天台边缘,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眼神比夜空更冷。她取出钥匙扣,心念微动。
黑色的泰迪熊无声滑落,在她掌心迅速膨胀,直至化为一人多高的、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巨熊玩偶。那新缝上的双眼,在月光下泛着令人不安的幽光。
云云将手按在巨熊的后背,磅礴的精神力与能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幻象投射』启动!结合了『精密精神干预』与『环境交互』的巅峰运用。
目标公寓内,正搂着情妇熟睡的“信鸽”,猛地从梦中惊醒。他骇然发现,整个卧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黑色雾气的荒原。在荒原中央,一只巨大无比、双眼燃烧着幽暗火焰的黑色泰迪熊,正无声地凝视着他。
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那不是面对枪口或利刃的恐惧,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与绝对虚无的战栗!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跑,却发现四肢僵硬得不听使唤。
现实中,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眼球凸出,充满了血丝,情妇被他的异常惊醒,发出惊恐的尖叫。
天台上的云云,面无表情。她能“看”到目标精神核心在恐惧幻象的碾压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开始出现裂痕。
是时候了。
她心念再动。
巨熊形态的泰迪熊抬起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爪子,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与此同时,云云发动了强化版的『湮灭神经穿刺』。这一次,精神冲击并非分散的针刺,而是凝聚成一股无形的、毁灭性的洪流,隔着两百米的距离,精准地轰入了“信鸽”的大脑。
卧室里,“信鸽”的抽搐戛然而止。他凸出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身体软软地瘫倒,生命体征在零点几秒内彻底消失。只有脸上凝固的极致恐惧,证明了他临终前经历了何等可怕的景象。
巨熊玩偶迅速缩小,变回钥匙扣大小,被云云收回。
从锁定到击杀,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没有触发任何物理警报,没有留下任何能量痕迹,除了极高明者才能察觉的、一闪而逝的精神波动残余。唯一的证据,就是一具死于“原因不明的心因性猝死”的尸体。
干净,利落,残酷。
确认目标死亡后,云云能感觉到,体内的能量似乎更加凝练了一分,那种因危险程度过高而带来的躁动,也似乎被这次高效冷酷的猎杀抚平了些许。那对“眼睛”在完成猎杀后,仿佛也变得更加幽深。
她转身,融入夜色,前往下一个城市,等待下一次指令,或者……主动去寻找些什么。
希望已死,但她还活着。以另一种形态,带着永恒的纪念与诅咒,行走在这末日般的游戏之中。前路或许只剩下黑暗,但那又如何?她本身,已成为黑暗最深邃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