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被遗忘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清除掉那个如同寄生虫般的0%浮游者，并未让谢云云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是按下了一个更危险倒计时的开关。她现在背负着双重压力：必须在剩余不到四周的时间里，完成对考古学教授埃米尔·劳赫的击杀指令，并且要应对因动用『黑色泰迪熊』而可能引发的、远超常规猎杀的风险。

对埃米尔教授的调查迅速展开。结果让她感到棘手。

埃米尔·劳赫，一位在莱茵大学享有盛誉的考古学教授，专攻中世纪神秘主义与符文研究。他性格孤僻，深居简出，生活轨迹几乎固定在大学、图书馆和位于城市历史老区的家中。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的研究内容。

云云通过入侵大学内部网络和教授的个人电脑，尽管有相当程度的加密，但在她面前形同虚设，发现埃米尔教授近期的研究重点，是一种被称为“静默守护”的古代能量场。他的私人笔记显示，他并非仅仅进行理论研究，而是在他位于老区的宅邸地下室中，成功复现了一个小型的、但确实在运作的“静默守护”场。

根据笔记描述，这个能量场的效果是“区域内能量活性抑制与偏转”。简单来说，任何形式的非物理性能量攻击——包括但不限于云云的『精密精神干预』、能量引导触发的『环境交互』，甚至可能包括大部分异能者的能力——在进入该场域后，都会被极大削弱、扭曲，甚至完全无效化。

这简直是为云云量身定做的防御壁垒。

云云惯用的手段，无论是制造意外，还是无声无息的精神抹杀，都依赖于对能量和环境的精密操控。在“静默守护”场内，这些手段的效果将大打折扣，失败风险骤增，甚至可能因能量反噬或异常波动而暴露自身。

她尝试寻找其他方案。在教授前往大学的路上下手？但他乘坐的车辆似乎经过特殊改装，对能量波动也有一定屏蔽效果，且路线不定，途中人流量大，风险不可控。在图书馆？环境复杂，监控严密，同样不利于隐蔽行动。

唯一的弱点，似乎就在他的宅邸内部，那个守护场覆盖的核心区域之外。但教授在家中时，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下室的书房或实验区域。

时间一天天流逝。云云像一头困守在阴影中的母豹，耐心而焦灼地寻找着猎物的破绽。她动用『超凡感知』远距离扫描过那栋老宅，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如同透明蛋壳般笼罩着核心区域的能量场，稳定，坚韧，散发着令她厌恶的气息。

常规手段几乎被完全封死。她需要一个纯粹的、不依赖于能量干预的物理性击杀方法。并且，必须足够迅速、致命，能在教授可能触发警报或做出反应前结束一切。

这意味着，她必须近身，动用物理力量。

而要在“静默守护”场可能覆盖的边缘，或者在其生效前瞬间，完成一击必杀，同时确保自身不被教授可能隐藏的物理防御措施，如警报、护卫犬，甚至他个人可能持有的武器所伤，她需要一种兼具爆发力、威慑力以及……绝对掌控力的武器。

她的目光，落在了随身携带的那个钥匙扣上。那个看似可爱的、毛绒绒的黑色泰迪熊挂件。

『黑色泰迪熊』。她的标识符，她的死亡宣告，也是她最后的物理战术选择。

动用它，风险极高。其独特的能量签名，即使在物理态也带有浮游者标识符的微弱波动，和攻击方式，一旦留下任何痕迹，都可能成为异能者管理局追查的线索，甚至可能让“黑色泰迪熊”这个标识符进入高优先级通缉名单。这违背了她一直以来的隐匿原则。

但是，她有选择吗？

在生存面前，任何原则都可以被打破。隐匿是为了生存，当隐匿无法达成生存时，暴露风险就成为必须计算的代价。

她开始精密规划这次不得不进行的“强攻”。

首先，是时机。她选择了莱茵市一个重要的文化节日前夜。届时全城狂欢，噪音水平高，人们的注意力分散，即便老宅区相对安静，也能借助远处的喧嚣掩盖可能的不寻常声响。

其次，是路径。她反复利用『超凡感知』和城市建筑图纸，计算出了潜入老宅的最佳路线，避开主要的街道监控，利用邻居家的庭院和建筑物阴影作为掩护。『环境交互与计算』即使被抑制，用于判断物理结构的薄弱点，如老旧的门锁、易于攀爬的墙面等依然有效。

最后，是战术。她决定采用最直接的方式：潜入宅邸，在教授最可能处于地下室书房的时间点，于守护场覆盖范围的边缘比如地下楼梯口，或者趁其短暂离开守护场核心区域如上楼取东西、去厨房的瞬间，发动突袭。动用泰迪熊的大型态，以其绝对的力量和速度，进行物理碾压式的击杀。整个过程必须控制在十秒之内，完成后立即撤离，不留任何物理证据，指纹、毛发等。

这将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她对时机的把握，对教授行为模式的预测，以及泰迪熊的物理性能。

文化节日前夜，终于来临。

夜幕降临，莱茵市的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特有的兴奋与躁动。远处广场传来音乐声和人群的欢呼，烟花偶尔在夜空中炸响，短暂地照亮古老的城市轮廓。

云云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脚上是软底鞋，如同融入了渐深的夜色。她避开了主要干道，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超凡感知』全开，如同无形的触手，提前探知着前方每一个转角、每一扇窗户后的情况。

埃米尔教授的老宅是一栋独立的、带着小花园的三层砖石建筑，透着岁月的沧桑感。云云如同幽灵般翻过低矮的栅栏，落在松软的土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贴在墙角的阴影里，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渗入老宅内部。

教授在家。在地下室书房。那个“静默守护”场的核心源就在他身边，能量稳定。

云云耐心等待着。如同最顶尖的刺客，她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处的狂欢声似乎更加热烈了。

终于，她的感知捕捉到了目标的移动。教授合上了手中的古籍，揉了揉眉心，站起身，似乎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他离开了书房，沿着狭窄的楼梯，向上走来。

机会！

云云瞬间动了。她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沿着预先计算好的路线，无声而迅速地接近老宅的后门。一把老旧的弹子锁，在她利用『环境交互』计算出的巧劲和特制工具下，几乎没发出声音就被打开。

她闪身进入，是一个堆放杂物的门厅。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香料气味。她的感知牢牢锁定着正从地下室走上来的教授。

教授的脚步在一楼客厅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去倒水。水声传来。

云云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和角度。她不能在地下室楼梯口动手，那里仍处于守护场的较强影响范围。她需要等他更靠近门口，或者进入厨房这类守护场边缘区域。

教授端着水杯，并没有立刻返回地下室，而是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似乎想去书房拿什么东西。

就是现在！他正处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转角，这里已经是守护场覆盖的边缘地带，能量影响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云云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

她从门厅的阴影中一步踏出，动作快如鬼魅。同时，右手从口袋中抽出那个钥匙扣大小的黑色泰迪熊。

心念一动，能量灌注！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在守护场边缘，能量活性被抑制，变化过程更为内敛。那小小的挂饰如同被吹胀的气球，在瞬息之间膨胀、变形，化为一只一人多高、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巨大黑色泰迪熊玩偶！它的绒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幽深，纽扣做的眼睛空洞无光，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什么？！”埃米尔教授刚刚踏上几级台阶，听到身后极其轻微的异响，下意识地回头。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潜入的刺客，而是一只巨大的、完全不似人间造物的黑色泰迪熊，如同从噩梦中具现而出的怪物，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与纯粹的物理压迫感，无声地向他扑来！

教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收缩。他张大了嘴，却因为过度的恐惧，连一声尖叫都卡在喉咙里。他手中的水杯脱手落下，在楼梯上摔得粉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超出常理。他毕生研究的超自然力量，此刻以这种最直观、最恐怖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彻底击碎了他的认知。

巨大的泰迪熊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它那看似柔软、实则蕴含恐怖力量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拍击在教授的胸膛上！

“咔嚓！”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老宅中响起，格外刺耳。

埃米尔教授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在楼梯坚硬的木质扶手上，然后又软软地滚落下来，瘫在一楼的地板上。他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无法置信的惊恐，胸口完全塌陷下去，生命气息在瞬间断绝。

从云云现身，到泰迪熊完成击杀，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云云站在原地，眼神冰冷如初，没有丝毫波动。她心念再动，那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泰迪熊如同被抽走空气般迅速缩小，变回钥匙扣大小，飞回她的手中。她将其重新放回口袋。

整个过程，她没有动用任何能量攻击，纯粹依靠泰迪熊物理态的蛮力，完成了一次干净利落的击杀。甚至没有留下明显的能量痕迹——在“静默守护”场的边缘，泰迪熊变化和攻击时散逸的能量微乎其微，几乎被环境背景噪音和场域本身的干扰效应所掩盖。

她快步上前，冷静地检查了一下教授的脉搏和瞳孔，确认死亡。然后，她开始迅速清理现场。她用特制的布擦拭了可能接触到的地面和门把手，清理了鞋底可能带进的泥土，并将摔碎的杯子碎片小心地收集起来，放入随身携带的密封袋——她不能让现场留下任何可能指向“闯入者体型或行为异常”的线索。现场应该看起来像是教授自己不慎从楼梯上摔落，撞击致命，尽管伤势与摔落有所差异，但在初步勘察时或许能蒙混过关。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利用感知扫描整个老宅，确认没有其他人，也没有被触发任何隐蔽的警报装置，或许教授过于依赖那个能量场了。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退出，融入莱茵市节日前夜喧嚣的阴影之中。

远离老宅区，回到运河边的安全屋，云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指令完成确认的信息，再次浮现在意识中。

双重指令的危机，暂时解除。

但她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冰冷的评估与警惕。

动用『黑色泰迪熊』进行物理击杀，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虽然过程顺利，结果符合预期，但风险已然种下。

埃米尔·劳赫并非无名小卒，他的离奇死亡，胸口塌陷性骨折，却无明显闯入痕迹，必定会引起当局的深入调查。异能者管理局不是傻瓜，他们拥有专业的现场勘查人员和能量痕迹分析设备。一旦他们发现那微弱的、属于“黑色泰迪熊”标识符的能量残留，或者通过伤势分析推断出非人力的物理攻击，很可能会将此事与浮游者联系起来。

“黑色泰迪熊”这个标识符，很可能从此进入他们的视野，甚至与之前一些未破的、可能被她处理得不够完美的悬案联系起来。

这意味着，她未来的潜伏难度将大大增加。她需要更加频繁地更换身份和地点，更加小心地掩盖行踪。

她走到窗边，望着运河上倒映的、节日烟花的斑斓光影。那些转瞬即逝的绚烂，与她内心沉甸甸的危机感形成讽刺的对比。

生存，就是如此。每一次看似成功的渡过难关，都可能为下一次危机埋下伏笔。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必须计算精准，每一次落地都可能沾染新的鲜血，或留下新的隐患。

但无论如何，她还活着。

这就够了。

她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着手清除自己在莱茵市的一切数字痕迹，并规划下一个落脚点。猎手的旅程，永无止境。在黑暗的丛林中，她必须不断移动，才能避开那些逐渐亮起的、搜寻她的目光。

而那只黑色的泰迪熊，依旧安静地挂在钥匙扣上，仿佛刚才那瞬间展现的恐怖，只是一场幻觉。只有云云知道，那毛绒外表下，隐藏着何等决绝的、为生存不惜一切的冰冷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