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豪斯夫人 第14章 婚姻

庄园里各处都被从里到外地擦洗干净，平时玛格丽特从未在意过的角落似乎都在闪闪发光。她小心地经过还在忙碌布置的佣人们，正好瞧见从大门进来的小伍德豪斯先生。

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约翰看起来就比之前瘦削了许多，他原本虚浮在两颊的肉消失不见，出现了两道深刻的凹陷，让他原本算不上多么英俊的脸庞看起来干练了许多。

“林顿小姐。”他隔着一段距离点头打了个招呼，从前的轻浮劲儿也消失了，然后又像很忙一样匆匆地走上楼去。

看来在伯明翰的日子很能历练人，玛格丽特这样想着，去将正在外面玩耍的简带了回来。

书房里，子爵看着眼前可以称作是脱胎换骨的继承人，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满意来，看来海伦娜的建议总是正确的，只有用实事填补了空虚，才能让一个沉迷玩乐的少年人真正成长。

“父亲。”约翰低着头恭敬地叫了一声，他这阵子在伯明翰算是吃够了苦头，虽然时常想念普里莫勒庄园中的浪荡日子，但是一回到家中，他却发现自己又开始惦念起伯明翰的那些生意。

“我亲爱的约翰，”子爵并非那种不苟言笑地父亲，他走到儿子身边，揽着他的胳膊在软椅上坐下，“我很高兴看到你的变化。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吧，尽情享受今晚的舞会，我希望你最起码能和十位姑娘跳上舞。”

约翰连忙求饶道：“父亲，请饶了我吧，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

“但那是礼貌。”子爵此时还是笑着的，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儿子过去在庄园里的那些风流韵事，如果对那些下层的粗鄙女仆们都能满怀兴趣，对着娇嫩如同花朵一样的淑女们，又能不喜欢到哪里去呢？

而且不管是哪场舞会上，处于适婚年龄的淑女都远多于同样适龄的绅士，一位有风度的男士绝不应该让任何一个女孩儿处于无人邀请共舞的尴尬境地。

“趁这个机会，也在那些最出色的小姐中为自己物色一位妻子吧。”子爵继续说着，“约翰，伍德豪斯家足够富有，所以你不必像其他年轻男子一样关注淑女们的嫁妆，只要那位小姐吸引了你的心，我绝不会做任何阻拦。”

“父亲，我才二十岁，是不是有点太早了？”约翰知道子爵没有把自己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天知道，他是真的一闻到那些小姐们身上的香水味就想打喷嚏，如果非得结婚，他宁愿选择——

小伍德豪斯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腰肢纤细的身影，那是……那个家庭教师？还没等脑海里那个身影变得更清晰，约翰自己就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荒谬。

一个家庭教师，最后成为了她所任职的家庭中的一员，这可不是什么麻雀飞上枝头的逸闻，而只会难免让人怀疑她最开始应聘这份工作的别有用心，从而被看作是一个道德有缺陷的人。而接纳了这样一个人的家庭，也会被拖入不道德的非议中。

子爵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和你的母亲生下了你，有什么早的。你先回房好好洗漱休息一下，期待你在舞会上能迷倒几位淑女。”

见没有辩驳的余地，约翰只能垂着头沮丧地走出了书房，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似乎已经消失了，但又似乎只是深藏在他的脑海里，等着下一次出现的机会。

舞会，这种未婚男女光明正大互相相看的场合，简这样不满18岁的孩童当然无需参加，同样可以想见的，一位毫无身份的家庭教师，即便她是单身适龄，也没有参加的资格。

仆人们都被调去维持舞会的正常运转，连简的两个保姆也一样，所以到了晚上，只有玛格丽特一个人陪在简的身边。

很可怜的一点是，大家似乎都把她们忘了，简的晚餐迟迟没有送来，胃口一直小得像个猫崽儿的贵族小姐头一回感受到这种猛烈的饥饿，她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口中小声地哀叫着：“林顿小姐，我感觉有火在肚子里烧。”

玛格丽特犹豫了片刻，但她真的怕简饿坏了，所以很快便决定替可怜的女孩儿带回来一些食物。只要找到一位仆人就行，告诉她简小姐需要一些食物，她想这不会太难，不至于惊动舞会上的任何人。

她刚一推开门，大厅中热闹的音乐和嘈杂的交谈声就涌了过来，玛格丽特留意地听了一会儿，有鞋跟在地板上随着节奏踏动的声音，大家都在跳舞，所以她只要小心一点就行。避开那些灯火璀璨的地方，挑昏暗的地方走。

玛格丽特小心地朝楼下走去，并顺利地在二楼找到了一位女仆，她拜托她为简找一些食物。

“可怜的简已经饿得打滚了。”

女仆的神色有些犹豫：“林顿小姐，食物当然是可以的，但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送去简小姐的房间。你看这样可以吗？你在这处等我，我现在去厨房，然后直接将吃的交到你手上。”

“当然可以，那就拜托你了。”玛格丽特明白她们的忙碌，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二楼还是离大厅太近了，为了避免被发现，她只能先往深处走去，直到靠近她房间的位置，既隐蔽又能看到那女仆过来的位置。

然而就在玛格丽特定下心来的时候，昏暗的过道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我亲爱的女儿，这可和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陌生的声音，她猜测是找了个僻静地方说私密话的客人，玛格丽特不愿窥探任何人的**，正要放轻脚步走远了些，却又听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海伦娜，即使看不见她的表情，玛格丽特也能想象得出她一定是满脸的厌烦：“格兰特夫人，难道我曾经有一秒承认过你是我的母亲吗？所以闭上你那张自以为是的嘴吧！”

格兰特夫人？海伦娜的继母？玛格丽特顿时停住了脚步，海伦娜不是说她被这位恶毒的继母从寄宿学校绑走，然后被迫不断参加各种社交舞会，直到遇见伍德豪斯子爵才获得了自由吗？

如果是这样，子爵为什么还会邀请这位夫人来参加舞会？这并不像是识破了她的恶毒的样子。

然后她听见海伦娜继续说道：“什么又是一开始说好的？你一开始只是盘算着把我用高价任意卖给什么人罢了。怎么，现在觉得游戏难玩了？如果想退出，那未免也迟了点。”

格兰特夫人粗重的呼吸声传来：“罗德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这样的狠毒、阴险、狡诈。”

“闭嘴，你不配说父亲的名字！”海伦娜声音狠戾，“如果还想继续骂我，那请便，如果没有别的新词，那就请允许我先离开。”

“海伦娜·格兰特！你就那么有把握能冠上伍德豪斯的姓氏？如果我告诉子爵，你对他不过是虚情假意的刻意引诱，起因只是一场肮脏的交易，你以为他还会娶你？！”

格兰特夫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玛格丽特的耳边炸开，什么意思？什么叫冠上伍德豪斯的姓氏？什么又叫子爵会娶海伦娜？

她感觉耳朵里似乎有什么在轰鸣一般，脑袋里的神经像是要爆炸似的越跳越快，玛格丽特伸出手，死命地按住胀痛的太阳穴，她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处理信息的能力，这些话明明还在耳边回荡，但她就是无法理解。

直到海伦娜冷酷的声音传来：“随便你，如果你想连现在仅有的那些东西都失去的话。”

在被海伦娜发现的前一秒，玛格丽特踉跄着脚步走开了这个拐角，已经准备好满满一盘食物的女仆正好从楼梯上来，看见她便将托盘递了过去。

“林顿小姐，一些好消化的米布丁，还有简小姐很喜欢的鸽子派，我想小姐会满意的。”

玛格丽特强行收回失落的魂魄，她勉强弯起嘴角道谢：“谢谢，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只是在接过盘子的时候她想到刚才听到的一切，还是难免晃神了，玛格丽特的手一颤，盘子中一个装着米布丁的小杯子翻倒过来，全部洒在了她的胸口上。

“哦天呐，我给你找点什么东西擦一擦吧。”女仆看着那一大块污渍，连忙说。

“不碍事，是我没拿稳。”玛格丽特匆匆看了一眼，她已经分不出心神关注这个了，女教师抓紧了托盘，一步一步地回到了简的房间。

胸口那块被浸透的布料湿漉漉的粘着，被走动时带起的风一吹，更加冷得让人难受，玛格丽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想，那个她所认为的真实的海伦娜·格兰特，难道也只是在她面前伪装出的一面吗？

莱妮究竟隐瞒了自己多少事？而她，还会是海伦娜可以倾诉一切的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