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枭回了将军府,他踏入庭院之中,就被院中突然堆成山的东西弄的停了脚。
最让他不解的是,居然还有几只鸡,在四处蹦跳着,而随他一同入京的副将之一姜琼正在满院子捉着鸡。
京城的鸡,大多不会便宜。更别说他这里还有还好几只,可以见得,大多是城中百姓把自己颇为珍贵的东西送来了。
舒籁停好车进来,也看到了这反常的一幕:
“姜琼,你上哪带的鸡?”
“哪是我弄的…”忙于捉鸡的姜琼看到他们回来,赶忙迎了过来:
“将军啊!您都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城里不少人家往这送东西,我和弟兄们是拦也拦不住!”
其实并非是姜琼拦不住,只是他总不能对一片好意的老百姓动手吧?
“光这几头鸡就捉了一上午。”姜琼面露疲惫的指了下一边还在跳的鸡。
安平枭看了院里堆满的东西一眼,又看了姜琼一眼,他身上沾了不少落雪,看起来的确是费了不少力。
安平枭抬手扫了扫他肩上的落雪,但嘴上还是说了他一句:
“堂堂一个副将,连几只鸡都追不到,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将军,这雪地多滑啊。”姜琼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
安平枭淡笑了一声,又问了他一句:
“知道都是哪些人家送的吗?”
“哦,将军放心,我早让岑琪记了。”姜琼点了点头,回头大嗓门
的喊了一声:
“岑琪!将军回来了!”
很快后院里,一个身影极快的跑了出来,手里揣着纸:
“将军您回来了!今早来了不少人家送东西,这是名录。”
他将记满人家的纸从拿出,纸被他捂的还有些滚烫。
将军为人正直,又体恤民生,深受百姓爱戴。所以百姓給自家将军送东西是常有的事,慢慢地,见推脱不了,便也有了一套常用的解决办法。
安平枭点了点头,转头对舒籁道:
“老样子,拿钱挨家送过去。”
“姜琼,这些就送到城外去给阿狼,当军饷。”
“是。”二人齐齐点头。
安平枭交代完后就走回了自己的卧房,脱下外厚的黑绒斗篷,正要落坐之时,他又看到了什么。
后窗处,正系着一个白色的香球。
和他之前的金球极像,怎么看,都像是白祈送过来的。
他略带疑惑的抬了下眼,走上前去取下,鬼使神差都拨开了放香口凑近,白球比他的更香,不过倒也有提神的作用。
正想着,安平枭突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赶忙关了放香口将白球置到一边去。
这里面要是毒,自己刚刚可就危险了。
真是的,怎会如此不小心…
安平枭在内心反省一刻,又抬眼看向桌上的白球,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那人到底要搞什么?
等到他用过午膳后,下午时,宫里来了人。
是赵公公。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其中一个太监正托着一个呈盘,正被金绸盖着。
一行人毕恭毕敬的向安平枭低身行礼:
“奴才参见将军。”
正在处理军务的安平枭从书案前起身,走到几人面前。
“都起来吧。”
“谢将军。”赵公公从地上磕了个头,站起。
他没什么波澜的看向为首的赵忠子:
“赵公公,可是陛下有何指示?”
“是…陛下让我等来为将军您送明日上朝所需的朝服。”说着他让拿呈盘的太监上前了几步,将呈盘递给在一边站着的舒籁。
舒籁点头接过,重新站回安平枭身侧。
“陛下不必冲灵气了?”安平枭对武帝之死心知肚明,他淡淡看向赵忠子,倒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是的。陛下体恤将军久归,便特赐朝服供将军使用。”赵忠子尽量话少的回答他的问题,表现的尽职尽责。
赵忠子不是不知道陛下的状况,虽然太子一直不让他进殿,只让他站在殿外,可在这宫中待了整整大半生的赵忠子怎会觉察不出问题?
但他年事已高,无心更无力去做些什么了,所以这天下易主之事他也不愿参与,因此,当太子要他送,他便听话的送了。
赵忠子只望自己这副顺从的样子,能换得新帝开恩,将来若是能派去给武帝看守陵墓,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善终了。
所以他谨言慎行,丝毫不敢有所错处。
安平枭自然看得出赵忠子的想法。
安平枭静静打量了他一眼,他的头发已经有些发白,那双手也布满皱纹,早已步入暮年之态。
安平枭还记得,自己刚入宫那年,第一次踏入这座红墙金顶的宫殿,就是赵忠子为孤身一人的他引的路。
在安平枭要入风栾殿时,赵公公只提醒了他一句:
“三殿下,宫路难行,要紧着些脚下。”
安平枭开始并不太理解,后来才逐渐懂得他的深意,因为,太子总在给他使绊子。
就当是还当年的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安平枭并不会过多苛责于他。
思绪止于此,安平枭淡淡收眼,坐回书案前。
“那赵公公便替我谢过陛下。”
不过多为难,已经是这位将军能给这个老太监最大的怜悯了。
赵忠子颤抖着身体向安平枭磕了一个重头:
“…谢将军。”
是夜,京城的大雪总算停了下来。
舒籁为还在专心于手中公务的将军,点亮了书案旁的油灯。
在他不知第几次为将军换桌上放凉的茶时,门外的岑琪走来向将军禀报道:
“将军,五公主求见。”
将军没有抬头,只是应了一句:
“让她进来吧。”
这五公主安芊芊,是武帝晚年所生,与安平枭足足差了十年有余,今年不过十二而已。
她的出身并不好,母亲是在酒楼打杂的。
安芊芊是武帝意外所生,其母当年挺着孕她的大肚求上皇城,要见武帝。
只因女子未婚先孕,是难闻的丑事,酒楼不要她做工,家中也对她疏而远之,而一个怀着孕的女人,没有人雇佣又没有家可归。她别说养这个孩子了,养她自己都困难。
可她独自一人又不敢堕胎,只得来皇城。
那时又偏逢武帝在猎场狩猎,后宫中只剩皇后,武后听闻此事,立刻将她接入了宫城之中,草草给了个位份。
而后她在生公主之时,难产而死。
这样因君主荒唐而**的女子数不胜数,武后后来以剑相逼,也有一部分是被安芊芊的生母所触动。
安平枭入宫之时,安芊芊才三岁,养在凤栾殿中。等他离京时,芊芊九岁,等到他三年后归京,便是如今的十二岁。
要说这个五公主,在还是小小一个时见到安平枭就是天天哭。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从她身边过去,她就抓着宫女的衣服哇哭起来。
好似他是什么会吃人的东西一样。
但奇了的是,随着她慢慢长大,又变得喜欢黏在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安平枭去学书之时,她总是一脸懵懵懂懂的扒着案桌,看他在做什么,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个伴读。
武后本担心会影响他,让五公主去别处玩,但看着泪汪汪的安芊芊,安平枭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赶她走。
在他即将出征之时,她也扒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的,以至于他上马之时,衣服上还有湿答答的泪痕。
不过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安平枭虽无奈,也出奇地会多些耐心。
这不,安芊芊得到他的允许后,又哒哒的跑进来窜到他身边时,他也只是无奈笑了笑。
安芊芊扒着他问:
“皇兄,你昨日回宫怎么没去看我呀。”
安平枭放下笔,让舒籁去拿些吃食,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今早还有些事。这么晚了,皇后怎么还放你出宫?”
“母后说让我来找皇兄,哦,母后还说要我把这个给你。”安芊芊伸手在衣服里一顿掏,终于就一张被她弄得皱巴巴的纸递给他。
安平枭打开,上面写着:
“明日登基。”
安平枭淡了淡眉眼,果然同他想的一般。
安芊芊自是不懂这些事,她好奇的抬头看着纸,问他道:
“皇兄,这后面两个字是什么?”
安芊芊学的字还不算多,所以看东西也总是半蒙半猜的,但是后面两字实在猜不出来了
安平枭不动声色的收了纸,恰好看到了舒籁进来,他将纸给他,舒籁很快了然的走向一边的碳盆。
安平枭这才对安芊芊道:
“都这么大了字还没学全,是不是夫子教书的时候又偷懒了?”
“…才没有。”安芊芊心虚的撇开眼,正好看到舒籁带来的吃食,赶忙逃也似的站起,向那边去:
“皇兄忙,芊芊不会吵的。”说着她乖巧的坐在茶案上,拿起东西吃起来。
见她这怕人过问自己学业的样子,安平枭还真是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看回手中的事,目光变得冰冷。
既然太子要登基,那他便好好看着,他要如何坐稳这把用弑父夺来的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