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思右想,还是和母亲提了一句。长晓毕竟是外人,若是来家里找她,她总不能打开家门,二话不说放人家进来,总觉得不太好。
“反正你们看不见,也不会碍你们的眼。”
母亲回头,盯了文落诗半晌,把她脸上的心思全都看尽,才慢悠悠道:“还有个朋友?要是姑娘,你随便领进门就好,不用跟我说。你这些年又没少在别的姑娘家里过夜。”
文落诗踌躇着摇头,低头不敢看母亲:“不是姑娘。”
“郎君啊?”
文落诗一愣,低着头点头。
母亲很少见文落诗这么呆,忽然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她重新走回床边坐下,认真凝视着文落诗,忽道:“你喜欢的男人啊?”
文落诗猛然抬头,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巴就立刻往外蹦各种反驳的词:“不是不是,就是一个……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也不熟,就是认识了几年而已……他看着挺顺眼的,我就前段时间和他一起旅行去了不少地方,后来越来越熟……啊,不是,我们不熟,反正就是一个和我不相干的男人。”
说完,眼巴巴看着自己娘亲,好像在乞求娘亲千万要就此相信,不要再往下问。
然而母亲惊诧地把文落诗从上到下扫视一遍,目光停留在她说话时不自觉攥紧被角的手上,忽而洞悉一切般笑了。
“好,娘知道了。”
“不是不是,娘你别误会,我真和他没有什么。”文落诗几乎整个人无措至极,几乎口不择言,神情也控制不住,只觉得要急哭了。
母亲重新把文落诗的手牵过来,语重心长笑眯眯道:“落落出息了呀。怪不得过两天彦月忽然要来找你呢。”
文落诗心道,完蛋了,刚刚所有掖着藏着没说的,娘全猜到了,一点不落。
她双目无神,面色惨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呆滞时,忽然听母亲梦游般的语气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叫长晓?”
文落诗仿佛窗户纸被“哗啦”一下戳破,身体向后缩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畏惧地看着自己母亲:“娘,你怎么知道啊?”
母亲见她被戳中心思的模样,好笑道:“前段时间,你的书不是印出来了吗?那天刚好有个著名大乐师写了首新曲子,巧的是……”
“停,娘,打住。”文落诗心脏砰砰跳着,不敢直视母亲,“这个,纯属是巧合,我们没商量过。”
著名的萤火虫事件。
当年这事轰轰烈烈好久,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两个人的关系,只不过,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这事也就作罢。她当时发行新书,确实出了一大波风头,路人听说过她名字是个极有可能的事情。她的父母,对这种市面上的传言,当然会有所关注。
“呦,那听我们家落落的意思,这事没商量过,但别的事商量过不少啊?”
文落诗硬生生盯着母亲,保持缄默不言,生怕一不小心掉进母亲的坑里。
“那么,商量过人生大事没?”
文落诗终于忍不住,眉毛拧成麻花,开口:“娘,你想多了。”
母亲转头叹息:“得,我和你爹干脆晚走几天吧,帮你把人生大事谈妥了再走。什么生意也没有我们家落落的……”
“娘!”文落诗急得瞪眼,“你不许瞎说。根本没有的事。他之后有他要忙的事情,我有我要干的,这几年只是顺便同路而已。再过个一两年我们就要分开了,估计以后不会再见面。”
母亲静了半晌,问:“真要分开?”
文落诗没懂母亲为何如此问,只是轻点一下头。
哪怕她明确感到心头一痛。
“算了,你从小就是个有自己主意的。都能背着我们把所修之道给定下来了,再见到你时,你都快露烟大成,半只脚踏进融雪了,还有什么你干不出来的事。你的事你自己说了算,我和你爹不插手。”母亲悠悠道。
文落诗委屈巴巴道:“娘,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修道是修道,这种所谓人生事,我自然是一门心思去撞南墙,一夕之间拍板定下来的,说一不二。但别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如此。”
见娘不说话,她皱眉不满,反问道:“你不会觉得,我是那种某一天忽然兴起,什么都不管不顾,屁颠屁颠跑去站在别人面前,说让人家娶我的人吧?我在你心里是这种疯疯癫癫、想一出是一出的形象?”
母亲又是沉静许久,眼角漾开笑意,道:“疯疯癫癫倒不至于,你也绝不是想一出是一出,而是深思熟虑、忍耐已久后,忽然爆发。总之,依我对你的了解,这种事啊,你别觉得离谱,你还真干得出来。”
文落诗彻底失语。
“好吧。”她舔舔嘴唇,随手拿起一杯凉茶灌入喉,目光中染上一抹忧愁,决定绕开“喜不喜欢”这个话题,直接往下说。反正多说无益,解释如同掩饰,再怎么狡辩也瞒不过母亲。
“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肯定走不到一起的。道不同不相与谋,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他们是同路人。可没有人规定,同路的两人之间不能有上下高低的距离。
那些大志向、大事、位高权重的大身份,离她和母亲这种普通人来说,终究是太远了些,大约一辈子不会产生直接联系。
母亲不知道文落诗在强调什么,但隐约知道这事背后不简单,故而也不再多言。她只惋惜道:“我还道,你总算遇到了契合的良人。我可了解我的女儿。要知道,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让她付出到接近舍命的程度。”
文落诗疑惑。
“萤火虫的事情过后,有好事者把再前些年赤缇城的事情翻腾出来,发现你在赤缇第一次做出壮举、名扬九天之时,刚好是长晓被传谣的时候。再后来,你把酒楼炸了,谣言也散了,时间对得上。不过人们觉得这个猜测过于牵强,这传言不了了之,也没传开。可我和你爹却是清楚,这传言怕是真的,这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文落诗一言不发。
“本来当时就想传信问你怎么回事,但我和你爹一商量,决定尊重你的想法,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反正你心里有准,行事稳妥,不会随便干出无厘头的事情。”
文落诗这会忍不住,气怒道:“这回又不说我行事作风离谱了?”
母亲伸出食指,弹了下文落诗的额头,疼得文落诗眉目拧巴、龇牙咧嘴,怒目瞪着她。
“没说你离谱。你平日里老实得很,一副柔软安静的模样,看上去惹不出什么大事。可实则,你能做出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还偏偏能付诸实践,用实力让别人没话说。”母亲道,“不过,我和你爹当时就说,能让你豁出性命、守护至此的人,怕是真的与你牵扯颇深,互通心意。”
文落诗听到最后“互通心意”四个字,只觉得脑海里全是空白,皱着的眉头都忘了松。
“不过,落落自己说了算,你既已经决定分开,我也不说什么。回头我和你爹就走了,你爱干嘛干嘛。”
见文落诗愣神,母亲被气笑,又道:“行了,这个不合适,说不定下一个遇见的更好。”
文落诗闭上眼:“娘你闭嘴。”
然后,她率先起身,把母亲一路推到门外,道声晚安后,迅速关门。
躺在床上,她竟一夜未眠,辗转反侧,脑海中思绪难安。
父母其实什么都知道。
只是,不知为何,过了今夜,文落诗恍惚觉得,她和长晓的距离,从此处开始正式拉远了。
以前虽明知要走,但没有实感,总觉得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先顾着眼前的甜就好。
可现如今,文落诗忽然感受到离别正在靠近。
用个不妥当的词,她甚至觉得,危在旦夕。
青溪里。
这不是简单的三个字,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城。
这是她所有心中所痛的根源。
她独身一人时,不敢回这里,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在外面做,同时也是不想直面父母。
可后来,她不是独身一人了。她有了长晓陪在身边,却还是不敢回这里。
她隐约知道,这里承载了太多过往的伤痛,和一些不可改变的东西。这些陈年浮冰,不是一个闯入生命短短几年的人可以融化的。
她站在青溪里的土地上,就能一清二楚地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为了所求而离去,知道自己承受了多少痛苦才换来今日,知道自己没资格为了一个高攀不起的人,去改变她当年苦苦求来的现在的一切。
这是她的过往,是她的回忆,是她的来时路。
来了这里,离别的轮廓也就逐渐清晰。
彦月也是因为这个,才选了此地见面。
文落诗把头埋在枕头里,哗啦哗啦往下掉眼泪。意识到自己哭声太大,怕引来父母,她把被子一头遮上来,团在一处呜咽。
她的确在一路上麻痹自己。从猜到长晓的身份后仍不舍得离去,到一路拉拉扯扯行至如今,两个人的感情愈燃愈烈,只有更深,没有变浅,只有沦陷,没有抽离。总以为不去想以后的事情,便可以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
但是,梦总是要醒的。
就像融雪城的雪,总是会在第二天的清晨彻底融化,不复存在。
好像从未落下过一般。
清晨之时,文落诗透过窗户纸,看着外面隐隐发亮的天光,终于第一次彻头彻尾清晰地意识到——
那个来自融雪城的人,很快要走了。
宝贝们久等了不好意思!
首先是因为,这个副本稍微有点小虐,我有七章囤稿,但寻思着在国庆期间放出来不太好,大过节的别看这种伤心的,就没放出来。
其次是因为,我,刚刚经历了三场考试,赶完好几篇论文,终于,暂时活过来了啊啊啊啊啊啊人要疯了,这几天连后台都没登。结果到今天才发现我好像已经七天没更新了,真抱歉。
这两天写论文写得手指疼,打字特别困难,都已经到了要抹药或者贴膏药手指才能动的程度了。我慢慢来,接下来一年时间比较忙,但是肯定还会认真抽空写,谢谢宝贝们耐心等待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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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青溪难载往昔愁(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