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时候,街上有传言称,昙娘又培育了新的花种。
这次,是黑昙。
整个雨华尽是沸腾,因为这是一项震古烁今的成就,不出几日,定会使整个九天皆为之震撼。
曾有古籍记载,上古时期意外出现过一株黑昙,被全魔族奉为圣物,但黑昙寿命有限,没多久便枯萎离去,众人皆扼腕,却无能为力。
魔界崇尚黑,认为这是包罗万象、容纳一切的颜色。魔宫是黑色的琉璃建造而成,各类高级的法器多为黑色,在正式场合或大型典礼上,朝廷官员或王公贵族的服饰也都为黑色。
人们当然希望昙花也有黑色的,只是千万年来,除那一株,再也没有过黑昙。昙花是白色的,几乎是个人们认定的事实,无法更改。
可是,如今,昙娘种出了黑昙。
民间几乎是在疯狂庆祝欢呼,甚至有人说,之前昙娘能培育出各色的昙花,早该意识到她有这个能力。
文落诗听说此事后,也是大受震撼,回来和长晓第一句话就是:“这回,窦大宗伯有的可忙了。”
毕竟在大大小小的宫廷典礼上,昙花必不可少。以往都是从不同地方采购白昙,而如今有人能种出黑昙,怕是以后全都会换成黑昙了。这几乎一个无可非议的事实,甚至不需要魔宫去下诏。
但说实话,长晓很头疼。
这确实天大的喜事无疑,但如今距离大战不足五十年,忽然搞出这么大一件事,怕是之后种种仪制都要变,还是得尽快变。变是好事,就是麻烦,累人,耽误时间,在本就紧张的时间内,又多了一件大事要处理。
见他面色不好,几乎烦得要命,文落诗干脆坐得离他近一些,帮他揉揉太阳穴:“先别想这么多。往好处想,昙娘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雨华这件事彻底解决了。这都不只是将功补过,这算是彻底反转了之前的所有风向。这么一出大成就面前,谁会在意她之前那点家长里短的事情啊。”
长晓阖着眼,感受到文落诗在如此亲密地照顾他,瞬间把烦闷抛去,满心皆是暗喜。享受许久后,他忽然握住文落诗的手腕,趁她不留神,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文落诗忽然身体一轻,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懵了半晌。
长晓抬指,指背骨节轻轻抚过文落诗额前的发丝,眼神温软:“这么关心我?”
文落诗面色不显,声音却软下来:“不关心你,我关心谁?”
长晓似乎故意要和她掰扯,一副上纲上线的拿腔拿调的模样,语气上挑:“哦,你可以关心很多人啊,比如院里就有一个覆雪。你还披着人家的斗篷呢。”
文落诗今日确实披的是她之前那个绣了覆雪诗句的斗篷。她目光故意放空,直直看着长晓,毫无情绪地答道:“舍近求远。我还是更喜欢身边这个大靠枕。”
长晓知道说不过她,瞬间气馁,失笑摇摇头,低头吻上她的额心。
“别闹别闹,”文落诗用力一推,将他粘在额头上的双唇推开,“我提前回家,是和你说正事的。既然有了黑昙,雨华怕是要大变天。以前那些彩色昙花、还有半城白昙,在花谢后全会清除,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而这个机会浑然天成,刚好会引发人们对彩昙的怀念。”
长晓将她话中深意挑明:“时光如流水,一代有一代的怀念。之前嫌弃年轻人喜欢彩昙,说不定他们年轻之时喜欢的那些昙花,也曾为上一代所不齿。而这代人也未来终会老去,彩昙也终将成为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
文落诗轻轻“哼唧”几声,笑得轻快:“很少听你这么伤春悲秋哦,你又不是写书的,这么煽情做甚。”
长晓严正道:“这是事实,雨华的事情,最终也只能是这个解决方法。如今昙娘的事虽是巧合,却也是一种必然。”
这日阳光正好,冬年年底,快要入春,已经不是年中那阵彻骨的冰冷。
文落诗由于实在不想动不动就和长晓这么抱着,荒度年华,她就看了眼外面的天,提议道:“再去昙娘的花圃里看看?过段时间咱们走了,花谢后,就看不到了。”
长晓没意见,甚至直接施法,用一阵淡蓝的眩晕将二人卷走,飞至城东花圃处。
来到昙花深处,文落诗忽然停住脚步,一拉长晓的袖子,噤声。
长晓抬头望去,见远处的彩色昙花丛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今昙。
如今是青天白日,不是夜晚赏花的好时候,花丛中几乎没人,可今昙竟在此时独自一人坐在地上,靠着松松软软的昙花,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坐了许久,像是在通过满身的昙花香气,去怀念什么。
文落诗有个大胆的猜测,踮起脚尖趴到长晓耳边,轻轻叨叨了句,长晓眸中闪过一抹情绪,点头。
后来,今昙默默离开,大约是回去了。
文落诗走到她原本坐下的位置,捧起旁边一株昙花,叹道:“其实我一直想知道,昙娘如今到底爱谁。”
“也可能是谁都不爱了,只是在怀念以前,怀念有个人可以爱着的那段时光。”长晓轻轻在文落诗身边道。
“我倒是觉得,她还是爱着她那个已和离的前夫。”文落诗淡道,“因为她的语气和神态没办法骗人。那日我们去找她,她提及两个人的时候,态度很不一样。”
长晓微微点头:“或许是吧。”
真正爱过的人,即使破裂、分离、成为心里的伤,但这之中更痛苦的一层,只有自己知道。
只是被伤到了,但因此而彻底不爱了,却是一件很难的事。
也许,伤口可以与爱并存,成为一种很难解释的、被称作过往回忆的复杂情绪。
文落诗和长晓手挽着手,走过昙花中央,不知道二人都在想什么。
突然,文落诗感到脚下泥土一松,好像踩到了什么。
“怎么了?”长晓停下脚步,“可是扭伤?”
文落诗摇头,正欲说什么,霎那间,周围的昙花丛开始晃动。
犹如一阵飓风忽然而至,卷起了周围的花瓣,吹得株株昙花折了腰般打颤。风渐大,不少昙花被连根拔起,呼啸盘旋于半空中,带起不少泥土。
泥土瞬间遮挡了周围的视线,迷了眼睛,一切都不能再看清。
二人皆是一惊,反应过来,怕是有埋伏。
文落诗立刻伸出手,想要抓住身边的衣角,却是抓了个空。迷烟四起,她连忙催动法力去保持清醒,待到重新睁开眼之时,她已经来到了一个虚空之中。
周围尽是白茫茫的轻烟,绵绵细长地萦绕在身畔,显得轻巧飘逸,看上去很是舒心。这倒是有些像书里写的天界的某处秘境。但是世界上没人能做到在短短片刻之内直接将人传送到对面天界去,所以文落诗立刻判定,这是一处幻境。
她镇定下来,简要捋了捋,大概猜测是有人在方才的昙花丛中设了埋伏,将她和长晓卷入了幻境之中。
然而最麻烦的是,对方算得精妙,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她与长晓分开。
此刻,她不知道长晓在哪里,而长晓那边大概也对她在哪里毫无头绪。
好在两人怀中都有翠羽传意石,前些年经过文落诗的改造,有了共感的作用。如今文落诗怀中的传意石安好,暂时没有动静,证明长晓至少安好,没有什么危险。
那么,就是眼前法阵的事情。
文落诗早些年走南闯北,什么新奇的怪异的事都遇到过,偶尔走到山里或某处荒凉的地方,大大小小的上古法阵她也不是没撞上过,好几次出来之后满身鲜血淋漓,却是起死回生后修为大增。她甚至能说,自己这些年修为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喜欢瞎逛,然后误入了不少上古法阵。
但这种故意被人埋伏、被带入法阵的情况,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以前那些都是意外,这次,很明显是故意。如今这个,可不是用来磨练的幻境,这是明摆着要将她困住、要她的命的那种。
好在文落诗有经验,迅速开始想办法破阵。
文落诗挥手,向周围的雾气挥出一道粉烟,那片薄雾立刻碎裂。不过奇妙的是,薄雾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细碎的齑粉,像是飞去了某处。
文落诗又重新出手,静静观察了片刻,大致确定,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独创的阵法,和那些标准的八卦阵四象阵五行阵都不一样。这些雾气,大约就是此阵的符文,只不过她被困其中,只望见周身白茫茫一片,暂时没看出是些什么符。阵基就不用说了,自然是昙花,因为她隐约能感受到昙花的香气,方才也是在昙花丛中被卷入阵法的。
想到此处,她冷笑一声。以昙花为阵基,倒是头一次见,可见背后之人真是不简单。
没听说和长晓对着干的那位这么精通阵法啊,这大概是他手下的某个谋士做的。
她挥手,尽快出招解决掉眼前的迷雾符文,一道道粉烟狂烈而出。这种普通的符咒只起到困扰和生出幻象的作用,对于文落诗来说,除了消耗时间外,不是问题。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每一出手,就感受到怀中的传意石微微一热。
起先她以为是错觉,毕竟打斗过程中身体处于兴奋状态,自然容易躁动,但是随着她出手越来越急,怀中的传意石就更热几分。这种传入身体的感觉是连绵的,不再是断断续续。
——长晓有危险。
宝们,我开微博了,多给大家一个找到我的途径[让我康康]
微博@润舍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1章 零落星雨映浮华(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