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诗先是诧异。
以长晓的修为,怎可能被如此的法阵困住?
整个魔界,竟有人能伤到他?
她意识到不对,开始怀疑,他们二人遇到的,并不是同一个幻境。
可是这才没多久,顶多被卷入一炷香的时间,长晓的身体竟然已经到了翠羽传意石出现反应的地步,这得是有多糟糕?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能如此重伤到他这种修为绝顶之人?
文落诗打定主意,必须将她这里的事情速战速决,尽快找到长晓。
她这里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对方又给她的全是普通符文,也就是包了层薄雾的皮,显得云里雾里,实则没什么技术含量。眼前此景,比起害她,更像是布阵之人在冷眼笑着旁观,跟她耗。
联想到长晓有危险,她强烈怀疑,对方就是要她无法赶到,让长晓在单枪匹马时受伤。
然而,击碎符文简单,毁掉整个阵法却很难,必须找到阵眼才行。这里很明显是个叠加的大阵,至少有幻阵和攻击阵两层,长晓那边不知道遇到什么,只能证明层数更多。
找到阵眼并不容易。
眼前的迷雾没什么危险,文落诗安静下来,暂时不出手。怀中的传意石的情况比方才好了一些,像是缓和了些许。
文落诗估摸着长晓此刻应该有时间收信,掏出传意石,给长晓写字:
“在何处?”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传意石的字……传不出去。
文落诗呼吸停滞了半晌,才僵僵反应过来,或许,只有一种最糟糕的情况。
——长晓的法力被封了。
一旦全身法力被封,相当于退为凡人身躯,顶多比凡人身体更强健些、精力更旺盛些。这样一来,使不出任何法力,自然也无法收信。
这样的情况比文落诗想象得更糟,很糟。
怪不得长晓方才屡屡有受伤的迹象。这里是法阵,他的法力被封,以凡人之躯去在里面待着,能吊着一口气就算命大了,别提什么反抗或攻击。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就算他头脑灵活有万千谋略,也只是空谈。
文落诗的双手在抖。
她从出生到现在,就算遇见过愤怒、委屈、不甘、恐惧,也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慌乱的时候。她甚至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心脏狂跳不止,呼吸变得急促。短时间之内她不可能找到阵眼,但一刻不与长晓见面,她就无法得知长晓的情况,这让她怎能不急?
若是长晓不甚丧命于此……
她头脑已经不清醒,无法去考虑这对于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融雪城、乃至整个魔界或六界意味着什么,她脑子里唯一还顾得上考虑的,是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会失去心上人。
不行,无论如何,绝不能这样。
此刻她没事,无论是背后之人故意想看她急,还是觉得她不足挂齿对她看轻,总之,她现在是唯一救出长晓的希望。
文落诗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闭上眼睛放空头脑,开始盘算如何快速突破目前的法阵。
她身处的法阵不算太难,以她的实力,甚至可以直接硬闯,将这个幻阵和周围所有符文全部炸毁。但她要先确认这个法阵的大小,以及,在哪里出手更事半功倍。
*
长晓被卷入迷雾的那一刻就预感不妙,因为有一股气流精准袭来,阻隔住他伸向文落诗的手。
之后,更不妙。
他反应过来出事了,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直接落入的是一个封印阵。
也就是说,从被卷进法阵的那一刻,无论他身怀多强的法力,拥有多高的修为,统统都没用了。
四周是一片深褐色的枯枝,像是盘踞多层的树根,而他被迫坐在其中。如同冰凌般的细丝已经猛烈袭来,扎入他的骨血,在他根本来不及施法对抗之时,快速封住了他的全部法力。
这当然属于无耻的阴谋诡计,因为从来没有人在打斗开始之时,一上来使出的就是封住别人法力或者废功的招数。
但很明显,对方根本不管是否要符合常理,也不管是否要脸。
他要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长晓足够有时间逃脱的,但是……那一瞬间,他用去向文落诗伸手,将所有心思都花在她身上。
这阵法甚妙,基本就是为他量身定制,所以他试了无数种方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封印,解开身上的禁制。
再次睁眼时,他感受到周围的枯枝震动,一震强烈的气息涌出,袭击他如今的肉.体凡驱。他只能承受一道道撕心裂肺的攻击,那毫无招架之力的身体去硬扛。
几乎在被击中的一瞬间,长晓嘴角溢出鲜血。他身体无法动作,连擦抹血迹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一片墨绿色流淌在脖颈上,不一会就拉出几丝长长的印记。
但这阵攻击只有几下,忽然就停止。长晓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细细打量周围的牢笼。攻击的力量来自于枯枝牢笼,而这个枯枝牢笼上有不少中符文。他琢磨半天,断定这些符文都只起到一种作用——转移。
也就是说,他所受的攻击力量,并不来源于牢笼本身,而是外面的某处。牢笼只是将某处打斗所受的伤害转移到他身上。
如今停了,大约是那个人暂且停止了施法。
虽说大难当头,不知道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但长晓心中忐忑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文落诗。
方才文落诗脚好像扭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被带去了哪里。
他没有法力,感受不到翠羽传意石。
这可如何是好。
*
文落诗在迷雾中走了半天,愣是没发现任何危险。
这验证了她的猜想:这个幻境就是要跟她耗,没别的。
所以文落诗暂时判断,要先把所有迷雾都销毁,才能看出下一步的走向。
于是她毫不犹豫出手,身体周围粉烟流转,晕开强大的烟雾圆圈,震向周围。果不其然,迷雾不堪一击,瞬间破碎,然后化作齑粉,轻飘飘飞走消失。
文落诗有那么一瞬间,预感不太好。
迷雾很狡猾,很多时候都是装出难以破裂的样子,哄骗她使出大量法力,结果却是一拳打到棉花上,迷雾刹那间碎掉,而她的攻击像是用多了溢出的洪水,不知飞去何处。
若真萦绕身侧的真是转移的符文,这些攻击不知道被转移去了哪里……她总觉得心慌。
幻境里的景象千篇一律,文落诗算不清时间,估摸着此刻已经过了大半天。还没有见到长晓,散出魔气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那么基本可以确定他不在此处的幻境之中。
接下来几个时辰,文落诗接连出手,扫净了所有烟雾,见周围的法阵渐渐露出轮廓。
此刻需要做的,是找到最薄弱、最适合攻击的一个地点,然后瞬间使出最强的攻击,将这个法阵毁灭。
但很奇怪。
文落诗好像身处一条长长的通道之中,墙壁是淡淡的白色,如同白玉石一般安宁恬静。
沿着白玉小路,走到头是死路,走回来,是一个岔路口,汇集了上百条同样的通道。她尝试换了边走边留下气息作为痕迹,然后又试了几条路,发现都是如此。
好像并没有一个出口,通道中也没有别的转弯、机关、岔路或是暗门。文落诗站在岔路口处,转了几圈,目视着四周上百条死胡同通道,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以中间为原点,向外发散的事物。
但这只是猜测,以及,她还没找到适合下手的地点。
中央固然好,但在中央施法,周围那些细长的死胡同呢?总不能一条一条击碎,那样她必然体力不支,还没走出去就被耗干了。
文落诗坐下来,闭目养神。
她算是看出来了,对方没打算让她死,毕竟什么危险都没有,周围的环境甚至可以说是良好,有些颐养心神。她头一次遇见半点攻击性都没有的阵法,估摸着,对方大概就想耗着她,还是温水煮青蛙的那种软禁。
静下心来,她逐渐闻到了周围淡淡的昙花香气。
她嘲讽一笑,想着那个大疯子对她还挺好,软禁还能有这么好的休息环境。这是想抓走禁.脔之前,先熏一遍昙花香,让她更香香软软一些?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香味还真挺好闻的,不像是香薰油,更像是一棵真切存在的昙花。
等下。
昙花。
文落诗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骤然站起身。
上百条长路、死胡同、白色、连接在一处、还有香气。
她所处的阵法形状,是个昙花!
而她此刻身处的位置,就是昙花的花心处,周围无数细长的白玉通道,则是昙花的花瓣。
文落诗惊了一瞬。
这怕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有人想到以昙花制造法阵。这个设计的确精妙,一般人想不到形状是昙花,带着平常“那种阵法里肯定有连接的暗门机关”的思维定势去闯上百条通道,到时候只能无功而返,发现不了端倪。
文落诗本以为昙花只是阵基,没想到法阵本身就是一株巨型昙花。
不过,确定了形状,一切都好办了。
摧毁昙花的方式很简单,第一种,连根拔起。文落诗低头看看脚下,很明显对方封住了去往根部的路。
那么就是第二种方法,让全部花瓣掉落。
施法的位置,就是她所处的位置——一切的中央,昙花花心处。
文落诗暗暗蓄力,念了好几个强大高深的决,待掌中的粉烟团已经带上淡淡的红色,她的眼睛也燃起一丝红光之时,突然,她狠狠一发力,翻掌,将一股剧烈的洪流袭去脚下的方向!
再之后,随着一阵毁天灭地的碎裂声,在四周零乱的碎石和流窜的粉烟包裹之下,幻境有了碎裂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