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刚从老夫人院子回来,就见苏珩背着书篓,蔫头耷脑地站在疏影院门口,青黛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珩儿,怎么了?今天书院放学这么早,怎么不进来?”苏瑾快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没发烧,可他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委屈。
苏珩抿着嘴不说话,手指紧紧攥着书篓的带子,指节都泛了白。青黛在一旁低声道:“姑娘,刚才我去门口接二公子,就见他一个人站在这儿,问他怎么了也不说,只说……只说玥姑娘约他去西街的‘聚福楼’,他没去,回来就成这样了。”
西街的聚福楼?苏瑾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前世,苏玥就是用“聚福楼的点心好吃”为借口,把苏珩骗到了西街——那里离聚福楼不远,就是京城有名的赌坊“万利赌坊”。前世的苏珩,就是在苏玥的引诱下,好奇地进了赌坊,被里面的人哄着玩了两把,输了钱还不敢说,后来越陷越深,最后成了人人唾弃的赌徒。
苏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拉过苏珩的手,声音放软:“珩儿,告诉姐姐,玥姐姐是不是跟你说,聚福楼新出了桂花糕,让你跟她一起去吃?还说……还说赌坊里很好玩,让你去看看热闹?”
苏珩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惊讶:“姐姐,你怎么知道?玥姐姐今天下午在书院门口等我,说聚福楼的桂花糕比家里的好吃,还说西街有个地方很有意思,让我跟她去看看,我听同窗说那是赌坊,不是好地方,就没跟她去,她还说我胆小……”
说到最后,苏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委屈。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赌坊不是正经地方,可苏玥说的话,又让他有些动摇,心里正别扭着。
苏瑾摸了摸弟弟的头,心里又气又疼。气的是苏玥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歹毒,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苏珩身上;疼的是弟弟虽然调皮,却比前世清醒,没有轻易上钩。
“珩儿做得对,赌坊不是好地方,进去了就容易陷进去,到时候不仅会输光银子,还会让人看不起,连书院都不能去了。”苏瑾蹲下身,看着弟弟的眼睛,认真地说,“玥姐姐让你去赌坊,不是真的带你玩,是想害你。你想啊,要是你进了赌坊,被老夫人知道了,会不会罚你?要是你输了钱,是不是要偷家里的银子去还?到时候,别人都会说你是坏孩子,你还怎么读书考科举?”
苏珩听得眼睛都睁大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只觉得苏玥说的“好玩”可能不是好事,现在听姐姐这么一说,才知道里面的厉害,吓得赶紧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跟玥姐姐去西街了,也不去赌坊!”
“这才是乖孩子。”苏瑾笑了笑,拉着苏珩的手往院子里走,“走,姐姐带你去个地方,让你看看银子是怎么来的,以后就知道该怎么珍惜了。”
她带着苏珩去了苏家的账房。账房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姓周,为人正直,前世在苏瑾被流放前,曾偷偷告诉她苏家产业的漏洞,可惜当时她没在意。这一世,苏瑾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苏珩了解一下家里的经济情况,也让他知道“银子来之不易”。
周先生见苏瑾带着苏珩来,有些惊讶,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迎接:“二姑娘,二公子,您二位怎么来了?”
“周先生,我想让珩儿看看家里的账本,让他知道咱们苏家的银子是怎么赚来的,又是怎么花出去的。”苏瑾笑着说,“您放心,我们就看看,不打扰您做账。”
周先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二姑娘想教二公子管家理事,连忙把最近的账本拿了出来,摊在桌上:“二姑娘请看,这是上个月苏家绣坊的收支账本,还有田庄的租子账本。”
苏瑾拉着苏珩坐下,指着账本上的数字,耐心地解释:“珩儿你看,咱们苏家绣坊上个月卖了五十块手帕,一块手帕能赚五十文钱,总共赚了两千五百文,也就是二两五钱银子。可绣坊里有五个绣娘,每个月要给她们二百文工钱,还要买丝线、缎面,这些都要花钱,最后剩下的银子,还要交给老夫人,用来给府里的人买粮食、衣服,还有给长辈请安的礼品钱。”
她又指着田庄的租子账本:“咱们家的田庄上个月收了五十石粮食,一石粮食能卖一两银子,总共五十两银子。可田庄里的佃户要吃饭,还要给他们种子钱,最后剩下的银子,也没多少了。你看,咱们家赚的银子,看着不少,可花出去的也多,每一分银子都来得不容易。”
苏珩凑在账本前,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数字,小眉头皱了起来:“姐姐,原来家里赚银子这么难啊?我还以为咱们家很有钱呢。”
“傻孩子,看着风光,其实处处都要花钱。”苏瑾摸了摸他的头,“你要是进了赌坊,一把牌可能就输好几两银子,那可是绣坊里的绣娘绣几十块手帕才能赚来的,你说可惜不可惜?要是输光了银子,家里就没钱给你请先生,你就不能读书考科举了,你愿意吗?”
苏珩连忙摇头:“我不愿意!我以后再也不碰赌坊了,还要好好读书,以后赚很多银子,给姐姐和娘花!”
苏瑾心里暖暖的,刚想说话,就听到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王氏的声音:“周先生,我来看看这个月的账本。”
苏瑾和苏珩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王氏会来。周先生连忙起身迎接:“二夫人,您来了。”
王氏走进账房,看到苏瑾和苏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苏瑾,你带着珩儿来账房做什么?这里不是你们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二伯母,我带珩儿来看看账本,让他知道家里的银子来之不易,省得他以后乱花钱。”苏瑾站起身,语气平静地说,“毕竟珩儿是苏家的二公子,以后也是要管家理事的,早点了解账本,也是应该的。”
王氏没想到苏瑾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珩儿才十二岁,学什么管家理事?我看你就是故意带他来捣乱!周先生,把账本收起来,别让他们给你弄脏了!”
周先生有些为难,看看苏瑾,又看看王氏,不知道该听谁的。
就在这时,苏珩突然开口了:“二伯母,我不是来捣乱的!姐姐教我看账本,让我知道赚银子很难,不能乱花钱,也不能去赌坊!玥姐姐还让我去西街的赌坊玩,说那里很好玩,我才不去呢!”
这话一出,王氏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没想到苏珩会把苏玥的事说出来,而且还是在账房里,有周先生在一旁看着。
苏瑾心里暗暗点头,弟弟这话说得正好。她连忙接过话茬,语气带着一丝委屈:“二伯母,玥儿妹妹也太不懂事了,珩儿还小,怎么能让他去赌坊那种地方?要是珩儿学坏了,染上了赌瘾,以后怎么读书考科举?到时候,别人都会说咱们苏家教不好孩子,丢的可是苏家的脸啊!我这做姐姐的,实在是担心珩儿,才带他来看看账本,让他明白道理,您怎么还怪我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哽咽,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周先生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向王氏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满——不管怎么说,让小孩子去赌坊,确实是不对的。
王氏被苏瑾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本来是想找茬,让苏瑾难堪,却没想到反被苏瑾将了一军,还让周先生看了笑话。
“你……你胡说!玥儿怎么会让珩儿去赌坊?肯定是你教珩儿这么说的!”王氏气急败坏地说。
“二伯母,我没有!”苏珩连忙反驳,“是玥姐姐自己跟我说的,书院门口的同窗都听到了!”
王氏还想再争辩,就听到账房外传来老夫人的声音:“吵什么呢?账房里也能这么吵闹?”
众人连忙回头,只见老夫人在大丫鬟的搀扶下,站在账房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里面。
王氏心里一慌,连忙上前解释:“老夫人,是苏瑾带着珩儿来账房捣乱,还说玥儿让珩儿去赌坊,这都是她瞎编的!”
苏瑾不等老夫人开口,就先一步走上前,微微屈膝行礼:“老夫人,孙女儿不敢瞎编。玥儿妹妹确实在书院门口约珩儿去西街的赌坊,还说那里很好玩,珩儿没去,回来跟我说了,我担心珩儿学坏,才带他来账房看账本,让他知道银子来之不易,不要去那种地方。孙女儿也是为了珩儿好,为了苏家的名声好,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老夫人责罚。”
她说得条理清晰,语气诚恳,还带着一丝委屈,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疼。苏珩也连忙上前,拉着老夫人的衣角:“老夫人,姐姐说的是真的!玥姐姐让我去赌坊,我没去,姐姐教我看账本,让我不要乱花钱,我以后会好好读书的!”
老夫人低头看着苏珩,又看了看苏瑾,再看看脸色难看的王氏,心里已经有了数。她知道苏玥平日里有些小性子,却没想到她会让苏珩去赌坊,这要是传出去,确实会丢苏家的脸。
老夫人重重地敲了敲拐杖,脸色严肃地对王氏说:“王氏,玥儿是你教出来的,你平时要多管教管教她,别让她整天想着些没用的,带珩儿去那种地方,要是珩儿学坏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王氏没想到老夫人会责备自己,心里又气又委屈,却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老夫人,是儿媳管教不严,以后我一定好好说玥儿。”
“还有你,苏瑾。”老夫人看向苏瑾,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珩儿看账本是好事,让他早点明白事理,以后可以多带他来学学。不过,账房是重地,下次来之前,先跟我打个招呼。”
“是,孙女儿知道了。”苏瑾屈膝行礼,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一次,她不仅护住了苏珩,还让老夫人对苏玥有了不满,算是又赢了一局。
从账房出来,苏珩拉着苏瑾的手,兴奋地说:“姐姐,你刚才好厉害!老夫人都帮你说话了!”
苏瑾笑了笑:“不是姐姐厉害,是珩儿自己说得好。以后要是再有人让你去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学会拒绝,还要告诉姐姐和娘,知道吗?”
“我知道了!”苏珩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
而在账房不远处的回廊上,谢砚正站在柱子后,手里把玩着折扇,看着苏瑾和苏珩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他身边的小厮低声道:“公子,这苏二姑娘不仅护着弟弟,还懂得用账本教他道理,心思真是细腻。苏大姑娘和二夫人想害二公子,反而被二姑娘反将了一军,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砚唇角勾了勾,扇子轻轻一合:“是啊,越来越有意思了。这苏瑾,不仅绣活好,心思也比一般人缜密,难怪能拆穿苏玥的谎言。看来,我这趟来苏家,还真是没白来。”
他本来是想继续查贡品刺绣的事,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么一场“护弟大戏”。苏瑾的冷静、聪慧和护短,都让他觉得这个姑娘和传闻中的“心性歹毒”完全不一样,反而比那些只会装柔弱的大家闺秀有趣多了。
“继续盯着,看看苏玥和王氏接下来会怎么做。”谢砚吩咐道。
“是,公子。”
谢砚看着苏瑾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眼底的兴味更浓。他有种预感,这个叫苏瑾的姑娘,以后还会给她带来更多的惊喜。
而苏瑾回到疏影院后,柳氏已经做好了晚饭,见苏珩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说今天看账本的事,还说以后要好好读书,赚银子给她和姐姐花,柳氏心里又欣慰又感动,拉着苏瑾的手,小声道:“瑾儿,委屈你了,还要你这么费心照顾珩儿。”
“娘,珩儿是我弟弟,我照顾他是应该的。”苏瑾笑着说,“以后咱们娘仨好好过日子,谁也别想欺负咱们。对了,娘,我之前画的海棠纹手帕绣稿已经好了,明天我就开始绣,等绣好了,您就偷偷拿到江南绣坊去寄卖,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咱们也攒点私房钱,以后开绣坊用。”
柳氏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好,娘都听你的。你放心,娘一定会把帕子卖个好价钱的。”
苏瑾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心里暗暗坚定了信念。她一定要靠自己的绣活,攒够资本,带着娘和珩儿离开苏家,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绣坊,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