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圣节如期而至,闵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长街两侧灯笼高悬,流光溢彩,杂耍百戏引得人群阵阵喝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阿玉也暂时抛开了连日的烦忧,换上了一身粉色的缠枝莲纹衣裙,那丝线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珠光,衬得她愈发娇艳灵动。她将自己关在房中研读了几日神仙志怪的话本子,对那日轿中奇遇虽未全信,心下却也释然了几分,只当是段奇缘。
只是,想到今夜陛下在秋月阁设宴,兄长与沈公子皆在受邀之列,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依旧萦绕心头。
忽然间,街上的气氛骤变!
欢快的喧嚣被惊恐的尖叫取代,人群如受惊的潮水般向城外涌去。阿玉尚未明白发生何事,父亲留下的侍卫与兄长安排的影卫已迅速将她护送上马车,疾驰回府。
车外混乱的声浪中,几句尖锐的呼喊穿透车壁:
“皇上驾崩了!”
“兵变了!”
“安定侯谋反了!”
阿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冰凉。那不安的预感,竟成了真。
时间拨回宴前。
“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安定侯燕廷立于檐下的阴影中,声音冷硬如铁。
“是!”心腹死士低声应和,杀气凛然。
一阵突兀的掌声自身后响起,伴随着低哑的笑声:“侯爷放心,大势已定,我等静候新天。”来人轻摇一柄绘着江山秋景的折扇,姿态从容。
“少说废话,”燕廷并未回头,声音里压着经年的沉痛,“我要你找的人,可有消息?”
“快了,当年伺候娘娘的旧人已然找到,线索指向江南。”把玩折扇的男子答道,语气笃定。
燕廷沉默地望着西沉的落日,残阳如血,将他半生隐忍与刻骨仇恨都染上凄艳的色彩。妹妹燕暖的笑靥仿佛还在眼前,那个他从小护到大的明珠,最终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今夜,他不仅要夺了这萧家的江山,更要为妹妹讨回血债!
秋月阁内,盛宴初开。
顾明成与沈怀卿并肩入席。沈怀卿早已从觞阙处知晓今夜人间帝星将陨,他此行,便是要顺应“沈旧”的命格,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顾明成尚不知风暴将至,犹自低声与沈怀卿说着秋圣节的趣事,偶尔提及妹妹阿玉,嘴角便会泛起温和的笑意。他乐见妹妹与这位沈公子亲近,却不知身旁之人,即将掀翻这承安的天地。
皇帝入席,接受百官朝贺,一派歌舞升平。直到安定侯燕廷持杯起身,朗声笑道:“陛下,今日佳节,臣不由想起舍妹阿暖。若她仍在,见如此盛景,定然欢喜。算来……她那苦命的孩子,若还活着,也该二十一岁了。”
满场弦歌顿歇,空气瞬间凝固!
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锐利如刀,直射燕廷,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群臣噤若寒蝉,纷纷放下酒杯,冷汗涔涔。
燕廷却恍若未觉,自顾沉浸在“悲痛”之中:“唉,原来一晃,已过去二十一年了……”
“安定侯醉了!”御前太监高书尖声喝道,“来人,扶侯爷下去歇息!”
几名锦衣卫应声上前,然而与此同时,另一批手持利刃、眼神冰冷的甲士也从暗处涌出,瞬间控制住场面!
完了!所有人心头俱是巨震,这哪里是宫宴,分明是鸿门宴!
“狗皇帝!”燕廷猛地摔碎酒杯,积压数十年的怒火轰然爆发,“我妹妹冤死多年,何曾见你有过半分哀恸!今日,我便用你的血,祭她在天之灵!”他挥手之间,两拨人马瞬间绞杀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取代了方才的仙乐。
皇帝端坐龙椅,面色虽白,却强自镇定。提及燕暖,他心中并非毫无涟漪。那个温婉的女子,他曾真心爱过,却最终为了稳固皇权,默许了他人的加害,甚至未曾深究她的“病逝”。他有悔,但帝王的尊严与江山的稳固,容不得他在仇敌面前示弱。
顾明成欲要护驾,却被燕廷麾下的精锐死死拦住,他武功虽高,却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崩坏。
而沈怀卿,始终安然坐在席间,即便被雪亮的刀刃架住脖颈,神色亦未有分毫变动,仿佛周遭的厮杀与他无关。
燕廷不愿亲手沾染帝王之血,而兵士们慑于天子威仪,亦不敢真正动手,只是将皇帝团团围住。
“有谁,”燕廷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冰寒刺骨,“愿为吾妹报仇,手刃此獠?”他不屑以利诱之,只问本心。
一片死寂中,只听得一声轻响。
是茶盏被轻轻放下的声音。
沈怀卿缓缓起身,拂开颈侧的钢刀,步履从容地行至燕廷面前。
“我来。”
燕廷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其气度风华,绝非池中之物。他未多言,将手中长剑递过。
沈怀卿执剑,行至面色灰败的皇帝面前,却并未立刻动手。
在皇帝犹存一丝希冀的目光中,沈怀卿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萧憬,你可还记得燕暖?”
皇帝瞳孔骤缩。
沈怀卿迎着他惊骇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宣告:
“我的母亲,是燕暖。”
话音未落,剑光如匹练般闪过!
血光迸现,承安皇帝萧憬,驾崩。
“燕暖……”燕廷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收剑而立的沈怀卿。那张脸,那眉宇间的神韵……无需更多证据,血脉的共鸣与那无法作伪的倾世之姿,已让他瞬间相信——这,就是他苦寻多年的孩子!
巨大的震惊与狂喜淹没了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秋月阁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地狼藉与一具尚温的龙椅。
旧的时代,在这一剑之下,宣告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