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这几日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檀棋的离去让她身边空落落的,而那位仅见过两面却总萦绕心头的沈公子,更让她心绪难平。来王府寻嫣然,本是为了散心,可坐在廊下,望着被夕阳染成金鳞的池水,神思却依旧飘忽。
“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嫣然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
“没什么。”阿玉勉强扯出一抹笑,嘴角的弧度却带着几分委屈。
嫣然见她不愿多说,便不再追问,只想着法儿逗她开心:“还有五日便是秋圣节了,到时候满街都是好吃的、好玩的,你可别忘了!”
“真的吗?我都快忘了这事儿了!”阿玉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活力。秋圣节是她每年最期盼的日子,一连四天的盛会,四方商贾云集,那些来自遥远国度的新奇玩意儿和诱人小吃,总能让她忘却所有烦恼。
“檀棋没提醒你么?往年可都是你最先按捺不住的。”嫣然奇道。
“檀棋她……回家探望奶奶了。”阿玉的眼神黯了黯,“我也很想她。”她知道檀棋的身世,那个并非血亲却慈祥的奶奶是檀棋唯一的牵挂。今年奶奶病重,阿玉特意多给了银钱,让她安心回去照料。只是檀棋一走,这院子里仿佛也冷清了许多。
嫣然又与她说了些闲话,见她心情稍霁,见天色不早,便吩咐下人备轿送她回去。
回程的轿子微微摇晃,阿玉心头的郁结并未完全散去。她轻轻掀开车窗的软帘,想让傍晚的凉风吹散些许烦闷。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角,却骤然定住——即使只是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她也一眼认出,那是沈怀卿。
他独自立于渐沉的暮色中,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界限。
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沈怀卿身形微动,似要回头。阿玉心头一跳,像做了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慌忙放下了帘子,将自己重新藏回轿厢的阴影里。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杂乱无章,扰得她心慌意乱。
只是这惊鸿一瞥,连日来盘桓心头的怅惘,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丝。怎么会这样呢?不过数日未见,思念却如同藤蔓无声疯长。你与他什么都不是,又在期待些什么?阿玉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的不争气。
轿子行至一段相对僻静的街巷,速度稍稍放缓。就在阿玉兀自出神之际,一股极淡的、清冽如雪后初霁的气息悄然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她愕然抬头,竟见沈怀卿不知何时已端坐于她身侧!
阿玉吓得呼吸一窒,却奇异般地没有惊呼出声。骤然的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是难以置信的欣喜,以及一种恍如在梦中的恍惚。她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化作了无声的凝视。
幸好,他先开了口,低沉的嗓音打破了这魔咒般的寂静,也证实了眼前并非幻觉。
“阿玉。”
他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阿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她只是不明白,这深厚的情愫,究竟从何而来?
“唐突了,”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可有吓着你?”
“……没有。”阿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浅蓝色衣裙的丝绦,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她今日这身打扮本是极娴静的,此刻却衬得她愈发像只受惊的小鹿。
定了定神,她才想起关键,低声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沈怀卿静默一瞬,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却认真的答案:“我用了些方法,让轿夫暂歇片刻。不会伤及他们,只是……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他并未直言法术,但这近乎非常理的手段,已昭示其不凡。
“你想说什么?”阿玉抬起眼帘,好奇地望向他。
然而,沈怀卿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模样镌刻进灵魂深处。他喉结微动,最终却只是轻声道:“没什么。”或许,千言万语,在此时此地,都显得不合时宜。
两人便不再说话。狭小的轿厢内,空气仿佛凝固,只余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并肩坐着,直到轿子轻轻一顿,外面传来小莲的声音:“姑娘,到了。”
“好。”阿玉应了一声,转向沈怀卿,声音细若蚊蚶,“我到家了,你……你快回去吧,莫要让人瞧见了。”她终究还是在意世俗礼法,为他着想。
“好。”沈怀卿应道,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身上,那其中蕴含的不舍与眷恋,浓烈得让阿玉几乎无法直视。
话音落下,也未见他有何动作,那清俊的身影便如幻影般,在她眼前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阿玉怔怔地望着身旁空了的座位,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气息。又一次,如同梦境,他来去无踪,只在她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漾开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