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留步!学生知道错了!学生不应该帮着高从先隐瞒!是他!”那少年回头,指着高从先道。
“是他说,今日先生您夸他学习好,将您当年高中时,恩师所赠的砚台送给他用,他还拿给我们看呢!”
此话一出,在场十几名见过的学生都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我也见过呢。高从先说是先生送的,我们都羡慕不已。”
“可现在高从先却说,这砚台是傅东阳偷的,人家傅东阳刚来学堂,估计还不知道有这方砚台存在呢。”
“没错,而且高从先拿给我们看的时候,那砚台正是用这布巾包着的。他还说,此事不能声张,因为先生说,别的学生知道了,会心生不满,现在看来,这是他的谎言了!”
有同学作证,这下,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反转给惊呆了。
高成新见状,再看儿子那惊慌失措的脸,之前那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并慢慢变成现实,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绝望闭上眼。
倒是高从先始终不肯认,他白着脸,继续为自己辩护。
“我没有!你们撒谎!冤枉我!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几时把砚台拿给你们看过了!你们含血喷人!对!肯定是你们吃过傅东阳送的饴糖,就被他收买,帮他说话了!”
同窗们没想到自己说了实话,却反过来被高从先污蔑,他们终于明白了被冤枉的滋味,有人上去跟高从先辩护,有人上前推高从先,大呼看错了人,更有脾气急的,就要亲自去报官。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片。
最后,还是老先生见到自己的学生们没有丝毫镇定,他首次露出为人师尊的威严,大喝一声,声如洪钟!
“够了!遇事好好解决问题就是,这么闹腾成何体统!”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老先生发怒,那种自带上位者的气势,那睿智凌厉的眼神,让所有人都不敢再作声。
就连凌婉兮也被吓到了,她有点愣怔地看着面前的老先生,心里想的却是:这就是药仙口中说的,知识的力量吗?别说,还挺强大!
如果她上学的话……会不会也这么厉害?
凌婉兮就这么摸着下巴,第一次萌生了想好好上学的念头,便忍不住思考起来。
然而,她还没想清楚,就发现老先生已经控制好局面了,还吩咐了几个村民,将高从先的家人,傅东阳的家人,以及她的家人一起请到学堂来。
等等,什么?她的家人?
这跟她家人有什么相干?她不过是来跟傅东阳做笔生意,赚点小钱补贴家用罢了。
凌婉兮满脸不解,但她却没有阻止村民去请自己的家人。
正确来说,是阻止也来不及了。
因为就连高成新也想亲自去叫家人,也被老先生给叫住了。
“高里长,有人叫便行了,你且安心等着便是,若你真是为孩子好,等下也最好做个公正之人,此乃言传身教!”
高成新大概被老先生的气场吓到,便像鹌鹑一样,不敢再动作了。
于是,不过一刻钟,她就看到学堂面前道路上,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为首那一群人,她不认识,不过他们人多势众,气焰嚣张。尤其为首那位和高从先长得极像的中年妇人,她被人搀扶着过来,一把就扑到老先生面前跪下,她便知道那是谁了。
高从先的母亲。
只见那妇人跪在老先生面前,一开口便是哭诉。
“老先生,我家从先肯定是冤枉的,他一向胆子小,人又听话,读书又好,哪里会行偷窃之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是有同窗见他受您器重,嫉妒他,才冤枉于他!要么……”
说到这儿,那妇人转头扫了一圈,视线突然定格在她身上:“要么就是这个凌家姑娘故意栽赃!果然,凌家人便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家一进村,便闹得学堂鸡犬不宁,往后再留下去,可还得了!大伙说是吧!”
然而,妇人说得慷慨激昂,却没有一个人回应的。
倒是高成新见了,气得想上前教训自家婆娘,偏偏被老先生一只手给挡住了。
堂堂里长,被一个教书先生阻拦,高成新心里是有些不悦的,但一想到儿子的前途就在老先生手中,他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懊丧的闭了嘴。
凌婉兮见状,顿时来了兴致,她挑了下眉,紧了紧背上的藤篓,继续看好戏,看到学堂路口处紧跟来的是自家人,她还向他们招了招手,一起来看戏。
但凌家人不明白凌婉兮的意思啊,看到她招手,以为她受了大委屈,更加紧张的跑过来。
能不紧张吗?
他们方才将老家里里里外外安排好,各忙各的,突然就有村民上门,说凌婉兮在学堂闹事儿,老先生请他们过去一趟。
往年虽然一年才回去一次,但七年前,青柳村里来了一位老先生开学堂教书,他们也听说过的,只是没见过。
如今,他们才回老家,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老先生有请,事情的原因,还是因为从未上过学堂的凌婉兮。他们何止紧张,还一头雾水。
所以,当以凌东海为首的凌家人看到凌婉兮向他们招手,他们一走近,还听到高成新的媳妇儿在骂凌家人,疑惑,紧张立即变成了对凌婉兮的担心,他们加快脚步,一把拉过凌婉兮,上上下下打量着。
“小妹!你没事儿吧!”
“小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兮兮,有没有人欺负你?还是你欺负了别人,要是你欺负别人,就得大胆认,可不能找借口躲避啊!”
感受到家人的关心,凌婉兮赶紧摇头,表示没事儿,还用眼神示意他们看戏。
而凌家人身后,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人也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而至,一走近,听到的便是凌家人对凌婉兮的关心和教育。
她和嬷嬷对视一眼,便忍不住多看了凌家人一眼,直到老先生喊她,她才移开目光,和老先生点头致意过后,转头看向冷了脸的傅东阳。
“阿阳,你有没有伤着?”
傅东阳沉稳点了点头,表示没事。
贵妇人也点了点头,等着老先生的下文。
前头,老先生眼见该到的人都到了,不该到的人,哦,也就是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在外头围了一圈,他也没让人散开,而是背着手,径直走到众人跟前。
“好了,都别吵了,今日请大家来,是为了一件要紧的事儿!”
老先生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说辞嘛,跟他所见的相关无几,无非是他训斥完学生后,听到傅东阳偷窃之事,就过来询问,不想两人各执一词,看到路过的凌婉兮,就让她这个旁观者来试着断一断,结果就发展成报官一事。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老先生毕竟有文化,简单的事情,却被他说得井然有序,还能把学生们举报的事情结合起来一起说得分明。
加上他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众人不仅听得悦耳,还听得津津有味的,等老先生最后一个字落下,对于事情的经过,众人也终于了然于心,对是非对错,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一时间,所有人都别有深意地看向了高成新等人,议论纷纷。
而地上哭诉的高成新媳妇儿,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听老先生所言,搞了半天,原来不是凌家人的错,而是自家儿子的错?怎么会呢。明明前来给她通风报信的族人,说的是自家从先被冤枉了呀!
她不敢相信看着面前的老先生:“您……您会不会搞错了?我家从先,怎么会做出偷窃之事呢!”
高从先听到老先生的话,自知瞒不住了,可看到母亲还在为自己说话,他还是没忍住,跑过去跪在母亲跟前,继续给自己辩护。
“阿娘!我就是被冤枉的!您要为我做主啊,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那妇人一看儿子哭了,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也跟着上前大喊冤枉。
高成新见了,直恨得牙痒痒,就想上前踹自家儿子一脚,却被老先生一把拦住。
接触到老先生锐利的眼神,再想到之前的老先生的警告,高成新咬了咬牙,只能再次懊恼的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老先生往前一步,质问自家儿子。
“从先,你确定自己是冤枉的?”
听到询问,高从先抬头看了眼老先生,接触到那双锐利的浊眼,他心中一沉,但很快又低下头,硬着头皮道:“是!学生是冤枉的!”
“好!好得很!”老先生嘴上说着好,却将自己手心的布巾一把扔到跟前的妇人面前。
“那里长夫人,你总认得这方布巾吧?”
看着飘到跟前的布巾,那妇人一把抓起来看了看,没等身边脸色苍白的儿子说话,便抬头,举着手上的布巾,中气十足道。
“这不是县令夫人赏给我的布巾吗?我看这好擦汗,便送给从先了!怎么会在您手里?是不是这两个贼人还偷了我家从先的布巾?”
看到自家媳妇儿实在愚蠢,这次,不等老先生有所表示,高成新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那布巾,怒骂道。
“张丽书,你个蠢货!你的好儿子,正是拿着这块布巾,偷走老先生的砚台!”
“什么?”张丽书看着自家相公和他手上的布巾,又扫了眼老先生手中破了一角的砚台,再看村民们鄙夷的眼神,她再蠢也有点明白过来了,结巴道。
“真……真是我家从先干的?不是凌家这个臭丫头和那姓傅的贼……”
然而,没等她把话说完,高成新又伸手推了她:“你还骂人!可闭嘴吧!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
眼看自家男人不帮自己就算了,还要打人,张丽书本来就憋屈了,这下就更生气了:“高成新,你他娘的……”
然而,她话未说完,老先生便打断她:“好了!此事无需再辩。我从到头尾没说过要把砚台给从先,仅凭这一点儿,便知道谁在撒谎!更何况。”
说到此处,老先生看向凌婉兮和傅东阳:“凌家姑娘缜密到位的分析,阿阳扬言报官时,高从先的心虚,更是最有力的佐证!”
见老先生已经有了定论,高从先便知大势已去,他脸色灰白,双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
众人见状,除出高家人外,没有一个人不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的。
已弄清来龙去脉的凌家人更是抱着手臂在那儿看戏。
那贵妇人听到先生的话,也跟着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才看向老先生。
“既然叶先生已经有了决断,那,您让我们三家人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