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贾荞见黛玉面有疲色,便让紫鹃伺候她去午睡,他院里有黛玉的房间。
“怕中了暑气,最好吃丸药再睡。”
紫鹃应了。
贾荞进到屋里,茜雪上前伺候他换了衣裳,边禀报道:“中午吃饭的时候,二姑娘遣了身边的司棋来寻过林姑娘一回。”
“可说了什么事没有?”
茜雪道:“没有,还没进屋,离了老远就被善姐拦下了。”
贾荞知道善姐,是他搬到梨香院,凤姐儿拨给他的一个小丫头,一家子都是凤姐儿的陪房,也是《红楼梦》里帮着凤姐儿逼死尤二姐的丫头。
不过小丫头不能进屋伺候,也和他说不上话,是以他对她只有这么些印象。
“司棋可不是个好性儿的,她怎么拦住的?”
茜雪笑回道:“善姐比她气性还大呢,只把人拦在院中,说林姑娘和哥儿都睡了,林姑娘觉轻,扰醒了轻易睡不着,哥儿吩咐了不让打扰,让她下午再来,便死活不让进,司棋恼了,说叫主子不吃午饭就睡了,当心咱们二奶奶扒她的皮,善姐只横眉竖目的顶回去,说哥儿就这样吩咐的,我不听我们哥儿的话,倒要听你的话不成,司棋拿她没法子,我又劝了几句,她不敢在咱们院里闹,只得忍气回去了。”
贾荞笑了一声,“倒是个好丫头。”
换了轻薄的衣衫在榻上坐下,贾荞吩咐道:“把咱们院里的小丫头都叫进来我瞧瞧。”
“是。”茜雪应了话出去唤人,留换好衣裳的红玉在屋里伺候。
不大会儿,五个小丫头在屋里一字站开,都是贾荞搬到梨香院后新进的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神色都还算大方。
“都叫什么名字,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家里可有人在府里当差,在哪处当差。”
五个小丫头里长得最齐整的一个上前半步回道:“我叫春燕,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我妈是咱们院里的粗使婆子何妈,还有个姨妈和姑妈在府里当差,都是三等的粗使婆子。”
这两个名儿像是在哪儿瞧见过。
贾荞看向红玉问道:“我听说府里从姑苏买了十几个学戏的丫头回来?”
红玉看了春燕一眼回说:“是,东府的蔷大爷去买的,一共十二个女孩,还聘了教习,还有十个小尼姑、小道姑,还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妙玉姑娘,回来也有两三个月了,女孩儿们年纪小,府里便让认了干娘,由干娘们教导规矩,照顾衣食。”
贾荞瞧向春燕,“你家里收了干女儿没有?”
春燕回说:“我妈收了个叫芳官的,我姨妈收了个叫藕官的。”
贾荞点点头,那他没有记错,这春燕是大观园建成后选到宝玉院里伺候的丫头。
贾荞侧头同红玉道:“你爹这回选的人不错。”
红玉笑了笑。
贾荞示意下一个双颊肉肉生得一脸福相的小丫头上前。
“我叫年糕,也是府里的家生子,我妈在大厨房当差。”
贾荞点头。
一个生得纤弱些的小丫头上前,“我叫小巧儿,是府里的家生子,我娘在针线房里当差。”
一个肤色略深的小丫头上前,“我叫石榴,是府里的家生子,我爹娘都在庄子里当差。”
最后一个小丫头就长得不甚好看了,圆脸塌鼻吊梢眼,看着很有些凶相,“我叫善姐,是二奶奶的陪房,我爹是府里看马棚的,我娘是二奶奶院里负责浆洗的婆子。”
“嗯,”五个小丫头站一块儿,乍一眼看去,善姐是其中生得最不体面的一个,“你今儿的差当得不错,往后你就领二等丫鬟的月例。”
善姐欢喜又不敢置信的看向贾荞,又去瞧茜雪和红玉。
两人都笑得和气,茜雪解释道:“按府里的规矩,哥儿能有两个大丫鬟,五六个小丫鬟,我和茜雪姐姐在府里拿的二等丫鬟的月钱,不过哥儿给咱们补成了一等丫鬟的月钱,往后你也依这个例,哥儿私房里给你补足。”
善姐笑着跪下给贾荞磕了个头,“多谢哥儿。”
“起来吧,以后好好当差。”
“是!”善姐满脸喜气,从三等丫鬟升为二等,月钱从五百文番到了一吊钱且不说,往后她也能进屋里伺候了,多了接近哥儿的机会,便也多了被赏钱赏东西的机会。
贾荞打发了几个小丫头下去,善姐跟在茜雪身边学着近身伺候。
贾荞问茜雪:“院里的人可够用?”
方才红玉说的是府里姑娘哥儿的例,但宝玉有和黛玉住在老太太的院里,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住在太太的院里,而他是单住一个院子。
茜雪回说:“咱们院里除了李妈妈和我们这几个丫鬟外,还有两个粗使婆子,负责看门守夜,浆洗衣物,搬重物干杂活,打扫茅房,因怕两个粗使婆子忙不过来,所以哥儿的衣物是我和红玉在洗,小丫头们的衣服则叫她们自个儿洗了。”
红玉道:“原本我爹是想给哥儿配齐六个小丫头的,只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虽多,合适能用的却不多,省亲别墅那边还要进不少人,所以…”
贾荞道:“既如此,那除李妈外,每人每月再添两百文月钱。”
“是。”茜雪应下。
红玉带着善姐在屋里伺候贾荞午睡,茜雪出去告诉了丫鬟婆子们这个好消息。
“果真?”两个粗使婆子最是激动。
她们在府里做了大半辈子最底层的仆妇,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想如今人都老了,还能有加月钱的时候。
茜雪笑道:“自然是真,哥儿和姑娘都睡下了,你们小声些,往后好好当差,咱们哥儿都看在眼里呢。”
“是是是,姑娘放心。”两个婆子忙不迭的应了。
待茜雪走后,何妈悄悄儿去寻女儿春燕,“你们加月钱了没有?”
春燕回说:“加了。”
何妈笑灿了脸,如此一个月就多了四百文,又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加了月钱还给老娘丧着脸。”
“我是在想事儿呢,”春燕推她往外走,“你快去当你的差吧,小心被茜雪姑娘逮到,又扣了你的月钱去。”
何妈抻了抻衣裳下摆,“还用你来教训老娘了?”
说罢昂首而去。
贾荞午睡了两刻钟左右,听到外头有说话声。
茜雪见他醒了,禀道:“正要叫哥儿呢,二奶奶那边来人请哥儿过去说话。”
“嗯。”
善姐端了水进来,贾荞梳洗毕,换了衣裳去凤姐儿院里。
见礼过后,贾荞见她钗发整齐,神采奕奕,笑问:“母亲今儿有什么喜事儿?”
凤姐儿笑着招他过来挤在一处坐,“你父亲出门去了,我叫你过来说话,今儿福芦园开售,我让来旺去问了,这一上午就卖了五套房子出去,加上其它杂七杂八的琐碎收入,就这么一上午,咱们就入账了七千多两银子,就是那些放印子钱的,只怕也没有咱们这门生意这样的利。”
不用交五六成利出去打通关系,自然是暴利得不能再暴利。
贾荞笑道:“这样孤零零的一栋楼不过是练手的小买卖,往后自有更大的生意,母亲可放心将嫁妆交给儿子打理了?”
凤姐儿笑着连声道:“放心放心,我的儿,对你,母亲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下午还要出府去?”
“嗯,”贾荞道:“还有好几块地得去瞧瞧,福芦园的医馆也得定下来,赵天梁瞧好了几家药铺,我下午顺道去看看,晚上还安排了酒席,犒劳几处的管事,我虽不用陪着,但得去露个脸。”
凤姐儿道:“何不招两个大夫来咱们自个儿开医馆,那铺子是咱们的,又没什么大的本钱。”
贾荞道:“自个儿开医馆是能更长久的挣银子,但经营这样陌生又有高要求的行当,要耗费极大的心力不说,也没多少银子,不划算。”
见凤姐儿张口欲驳,贾荞道:“母亲别只看银子,但凡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都算不得难得的东西,选择招商进来,而不是自个儿经营,是因为有比银子更难得的东西。”
凤姐儿好笑道:“做生意不看银子看什么,难不成他们还能给你弄个官来当?”
贾荞道:“母亲可知道什么大批量进购药材的渠道?什么样的药材算好?哪一处地方产的哪一样药材的药效最佳?除了常来府上的太医外,又认得几个大夫?知晓哪个大夫擅长哪一道,医德如何,医术又如何?”
凤姐儿不以为意,“咱们知晓这许多做什么,总归咱们府上能请太医,外头的大夫难道有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
贾荞顿了顿,“咱们自个儿开医馆,样样都得从头摸索着来,就是经营起来了,也不过糊弄百姓罢了,于咱们除了些许银钱,没有旁的助益,但若是直接引进成熟的药铺,省心不说,它其后的渠道和人脉都是经营老了的,咱们虽然少了些许银子,但与之为友,要用的时候,它的渠道和人脉便能为我所用。”
凤姐儿笑着摇了摇头,不觉得城南那样的地方有什么他们能用得上瞧得上的资源。
贾荞道:“母亲,这是咱们的第一栋楼,咱们得让人知道和咱们合作的好处,城南的楼房卖给的是城南的衙役和一些还算富裕的人家,合作的是城南还算有名的商户,等往后,咱们的买卖慢慢做大了,做到东城和西城的时候,到时与咱们合作的商户,背后又是些什么人家。”
凤姐儿若有所悟,又不愿在儿子面前露怯,便掩下思索,只爽朗的同儿子笑道:“这些个小事都随你,不过你这什么‘比银子难得的话’,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可别到外头去刺人家的心去,人家正缺银子缺得要咬手呢。”
贾荞便知必是珠大婶子那边准备寿宴的事儿又出了什么岔子。
凤姐儿又嘱咐道:“在外行走,身边不能离了人,多带几个跟班随从,别叫母亲担心。”
“好。”贾荞温声应了。
和凤姐儿说完话回去,黛玉还没醒,贾荞让人不要叫醒她,吩咐红玉准备出府。
等贾荞迈出小门时,赵天栋和赵天梁已赶来了马车,包铁、张铸、魏大勇、武大雷四人也已牵着马候着,他四人不拿荣国府的月银,只在府外跟随护卫。
因贾荞去凤姐儿院里说话耽误了时候,贾荞和红玉上车后,赵天栋和赵天梁跳上马车前的车板坐着,包铁等人翻身上马,便往城东疾驰而去。
府里,宝钗的丫头莺儿来梨香院寻黛玉的时候,黛玉方才睡醒,也知晓了迎春之前使人来寻过她。
黛玉让人请了莺儿进来,“宝姐姐寻我什么事儿?”
莺儿见黛玉衣衫半落,面色红润,显然才酣睡过一场,笑回道:“我们姑娘没什么事儿,只是听说姑娘未用午饭就睡下了,又睡了这么长时候,担心你身上有什么不好。”
黛玉道:“不过天气热,有些中暑了,吃了药睡得沉了些。”
又说:“我才知道二姐姐也遣人来寻过我,你可知二姐姐寻我做什么?”
莺儿回说:“府里筹备老太太寿宴,我们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各自分管了几样差事,并不在一处待着,我也不大清楚,大约是二姑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想寻姑娘帮着参谋参谋。”
黛玉道:“我这副身子府里都是知道的,能帮谁来?”
话虽这样说,黛玉还是起身梳洗穿戴完毕,去寻了迎春一趟。
贾荞瞧完了别处的地,又到城南收了一叠房契,才腾出空儿瞧赵天梁报上来的三家药铺。
赵天梁进了车厢介绍,他筛选出来的这三家,只听名字就像是对头,分别是百草堂、优草堂、圣草堂。
贾荞坐车一一看过,三家药铺的铺面大小相差无几,药铺外人来人往,生意都很好,位置虽都是南城当街的好地段,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不算近,算是在南城偏中心的位置呈三方散落,其中圣草堂坐落在福芦园的方向。
贾荞不觉一笑。
赵天梁也笑道:“真就是巧了,不过这三家像真是对头,原本小的上门的时候,圣草堂是一口否决的,后来不知怎的,听说另外两家有意,倒非租不可了。”
贾荞边坐车往四方酒楼走,边问道:“百草堂和优草堂同圣草堂有什么仇怨?”
赵天梁回说:“圣草堂和百草堂都和县衙里有关系,两家的东家好似不太对付,至于优草堂,听说之前有一人摔坏了骨头,到优草堂接骨没接好,痛了好些天,在圣草堂治好了,圣草堂便拿这事踩着优草堂扬名,后来又有一个小儿肚里有虫的,在圣草堂没治好,在优草堂治好了,优草堂很是宣扬了此事,这么一来二去,莫说背后的东家,就是两家药铺里抓药的伙计当街遇见了,彼此都没有个好脸。”
贾荞又问:“圣草堂的东家是谁?”
赵天梁回说:“是县衙李师爷家岳家的铺子。”
贾荞道:“那就定优草堂吧。”
贾荞又多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何选优草堂?”
赵天梁知道哥儿是有意考校,谨慎斟酌了片刻,回说:“百草堂和圣草堂的东家不和,选百草堂可能会搅合进两家的私人仇怨里,而优草堂和圣草堂的矛盾只是技艺之争。咱们福芦园靠近圣草堂,自家分自家的生意,圣草堂怕是不会太尽心经营,反倒是优草堂,大约很乐意抢圣草堂的生意。”
贾荞笑道:“不错,长进了。”
赵天梁喜不自胜,笑得龇牙。
马车到了四方酒楼门前,四方酒楼的谭掌柜已带着两个小二站在门外迎接。
赵天梁抱贾荞下车,贾荞又多嘱咐了一句,“在外头处事要圆滑,不要仗着荣国府的名号高高在上,替你们爷招些无谓的恨来。”
“是。”赵天梁忙应了。
一小二上前从赵天栋手里接过马车,另一小二牵走包铁等人的马匹。
谭掌柜上前笑拜道:“给荞少爷请安,荞少爷前来,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
贾荞微颔首道:“谭掌柜客气了。”
谭掌柜边随着贾荞一行人往里走,边介绍道:“福芦园的赵伍赵二爷和胡三爷,永固铁坊的石师傅和蔡秀才爷、如意窑的梁窑头和刘二爷、吉祥木坊的马大爷和两位小马爷、和少爷您身边的周爷、来爷、潘爷都到了,现都在二楼的包厢等爷。”
贾荞道:“菜上了吗?”
谭掌柜笑说:“凉菜和酒水已经上了,少爷没来,不敢上热菜。”
贾荞道:“让人上菜吧。”
“是。”谭掌柜躬身应了,垂放一边手摆了摆示意小二赶紧上菜。
贾荞在包厢前止步,侧身同谭掌柜道:“今儿是我门下之人小聚,等福芦园的事忙完,我再请谭掌柜吃酒。”
谭掌柜欢喜恭敬的应了是,识趣的不再上前。
红玉请了谭掌柜一旁说话。
赵天栋推开包厢门,屋内众人见贾荞到了,齐齐起身见礼。
贾荞示意众人坐,“不用忙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众人迟疑的互相望望,不敢在贾荞面前落坐。
贾荞笑道:“坐吧,我仰得脖子疼。”
众人这才谢了坐。
贾荞道:“这一段时日大家都辛苦了,今儿福芦园顺利开售,咱们也算忙出了结果,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大家再辛苦辛苦,将各自手里负责的事办好,尤其是胡三爷。”
胡三爷起身恭听训导。
贾荞示意他坐下,“你手里管着的福芦园物业,是个长期的活儿,最是琐碎,也最要细心、和气、公允,不能将福芦园住户们乔迁的喜事变成有冤无处诉的坏事,坏了咱们的口碑。”
胡三爷忙起身应是。
贾荞示意他坐下,目光扫视过赵伍等人,“旁的话,我也不啰嗦了,只一句,用心办事的,往后有的是好前程,好了,你们好好喝酒吃菜,赵伍替我招呼好,等福芦园的事忙完,我再好好儿给你们庆功。”
众人起身应是。
贾荞微颔首,示意众人不用相送,转身离去。
瞧着贾荞的身影不见,又过了一会儿,胡三爷一屁股坐下,抬袖擦拭额头的汗水。
他旁边的马大爷笑他,“小少爷不过多嘱咐你一句,瞧你给吓得。”
胡三爷口吃般回道:“你你你,你说得容易!是谁方才大气也不敢喘的?”
两人互相揭起短来。
说来奇怪,小少爷明明那样和气,还年幼,明明白白该是个好欺的主子,可他们在他面前却连随意也不敢。
旁边马二就在问马大。
马大白他一眼,“那是什么人家出来的小少爷?打落生就呼奴使婢,什么没经过见过?”
又凑近小声道:“怕是连死人都处置过!”
马二狠狠咽了咽口水。
周盛凑过去恶劣的笑道:“打残过几个,倒没打死过。”
把兄弟两个吓了一大跳。
来富举着筷子瞧着他们哈哈大笑。
赵伍见来富三人神色没有异样,笑着举杯起身招呼起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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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招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