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七月下旬,福芦园开售的诸事已齐备。
因八月初三是贾母寿辰,府里八月初一便要开始宴客庆贺,故贾荞定了七月二十五日开售,趁着府里外忙着修园子,内忙着庆生辰时,将黛玉带出了府。
福芦园东面和西面面街的大门处都挂上了匾额,匾额上遮着红布,红布上头用红绸挽了硕大的绸花,两边长长的垂下,中间又各挽了个绸花。
西面面街的门前两侧各支了根长杆,挂了两串大红鞭炮,再两侧,舞狮队也已就位。
贾荞和黛玉到时,虽红布未揭,鞭炮未响,舞狮队也未开始表演,但门前已围了许多人,吵吵闹闹的催促着。
多是原地拆迁的几户人家及其亲友,还有左右邻舍,及前后胡同里听闻消息的人。
还有好些衣着体面,一脸喜气的看客。
贾荞和黛玉坐在马车里往外看。
赵伍见他们到了,方站到大门前拱手四拜。
“感谢众位前来捧场,今日我们福芦园正式揭牌开售。”
赵伍伸手用力拽下红绸,“前头已选购咱们福芦园房屋和商铺的户主,也将于今日正式收获新居,咱们福芦园不仅两面临街,有优越的地理位置,更有完善的配套,医馆、学堂、商铺、水房、花园,还有成熟的物业,咱们平民百姓,也能有人给咱们看大门扫大街打理花木!咱们福芦园将会真正给大家带来‘老有所乐,幼有所学,病有所医’的便捷美好的新生活!”
“稍后,我们热烈欢迎即将入住的、有意买房的或无意买房的诸位到售楼处参观,相信福芦园会成为众位梦想中的家园,也祝愿在场诸位家族兴旺,家庭幸福,福运亨通,福禄双全!”
语罢,赵伍再次拱手四拜。
伴着第一声锣响,两个小子上前点燃了鞭炮,两个舞狮队也在锣鼓声和鞭炮声中上前,伴着节奏欢快的跳跃腾空。
若是别个店铺开业,围观的百姓说不得只在外头瞧舞狮子的热闹,但是福芦园开售,却是一大群人迫不及待的涌进售楼处,反倒把舞狮队冷落在外头,只有幼童们尚在外观看。
黄婶子人生得高壮,没带家里拖后腿的男人和儿子,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胡家的人多,三兄弟的儿子孙子便能站满半间屋子,马木匠和其大儿子二儿子虽早看过售楼处和样板间的布置,但未来的新房子哪里看得厌,再说家里的媳妇们可没瞧过,少不得护着家里的女人往前头冲。
再有郝大花家,虽其父脚跛,其母瘦弱,她那副身板却不可小觑,搀着其父,护着其母,挤在人群中,一扭胯将住在隔壁的乔大爷顶到了后头,“又没你家的房子,你晚点再看。”
“你你你!”乔大爷怒不可遏,待要大骂,中间早已又挤进了许多人。
来富额头挂汗穿插其中,艰难的维持秩序,“诶诶诶!别吵别吵!别挤别挤!都听不见了!”
周盛声嘶力竭,汗湿背衫,干脆搬了个凳子站上去,“大家别挤,听我说,慢慢来,都能看见。”
问题是都想早点看见,他这话还是白说。
外头黛玉笑问:“这样谁还能好好看了?”
贾荞笑道:“总归咱们不怕卖不掉了,咱们绕到东大门进去。”
赵天栋、赵天梁兄弟、并贾荞后从打铁铺子里挑的四个身长六尺有余,肩背宽肥的跟班包铁、张铸、魏大勇、武大雷,和红玉、紫鹃两个丫头一起护着贾荞和黛玉从东门进。
至于刘二和蔡秀才、田货郎等人,也在人群里且挤呢,估计都不知道贾荞来了。
西门是两个长窄的进出道,中间有并排的八个狭小隔间,供一时贫困之人暂住。
走过狭长的小道,入目是四棵成菱形种植的石榴树,树形虽不高大,但满树的果子,瞧着便喜庆。
原也想过种些松柏之类气派长青的树木,但思量过后,实用价值比观赏价值更适宜此处居民。
四棵石榴树中间,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此时,石桌上还摆着棋盘棋子,空荡清幽的此处,顿时便有了生活气息。
“这是福芦园休闲娱乐之所。”
虽简陋,但就成本、地方来看,已是奢侈享乐的配置。
贾荞抬头向上看,被烈日晒得微微眯眼。
这一处说是花园,也可以说是天井,十八尺长十八尺宽[三尺约为一米],顶上虽有天光,但顶上西面是中间两户的阳台,东面和南北两面是中间两户采光的窗户。
中间花园的东西两面是大门和商铺,南北两面是宽长的公区过道。
两面的过道皆有很长一段被遮顶,幸而如今天气炎热,被遮顶又被夹在东西商铺中间而采光不好的公区,并没有阴森之感,反而很是舒爽宜人。
过道两边的尽头各有一个九尺长十八尺宽的采光花园,砌了两个相对半倒的葫芦形花坛。
除此之外,每一间商铺除面街的大门外,还有开在公区过道上的小门,也算给没有天光的公区过道增添了些照明。
不过今儿开售日,虽是白日,过道上也点了灯笼,是以一片亮堂。
除售楼处外,其余商铺面街的大门皆没有开,不过为了展示,各处的小门是开着的。
贾荞和黛玉从小门进,将学堂和医馆逛了一圈,又去二楼的一套样板间看过,便趁着更多人进来前,去了面向中庭的一套空关的房子里,站在阳台凭栏看楼下的热闹。
楼下,赵伍、周盛、来富、潘又安并售楼处招的六个伙计,外加从物业调过来的两个小子,控制了又控制,疏散了又疏散,还是无法压住局面,只好强行分流。
赵伍自个儿负责房屋卖卖的契书签订,让从物业调来的两个小子在售楼处接待,叫周盛、来富、潘又安并六个早调教好的伙计,一人领十人,分头入内参观。
周盛领人从售楼处邻侧起始,路线依次是西边一入户大门及楼梯间、女澡堂及女公厕、男澡堂及男公厕、西边二入户大门及楼梯间、车库和马棚、南面的采光花园、黄婶家的小铺面、医馆、田货郎和朴娃他娘合买的铺面、郝大花家的铺面、东边的出入过道及八个小隔间、马家的铺面、学堂、学堂附属的小饭馆、北面的采光花园,再由中庭花园上二楼去看样板间。
来富则领人从北面的采光花园开始,反方向进行游览讲解。
又有伙计先领人上二楼看样板间,再到一楼看公区花园和商铺。
总之错峰参观,要将卖点讲解明白,信息传达清楚,也叫各人看个尽兴。
不同与贾荞和黛玉的走马观花,跟着来富等人的人,是连澡堂也要进去仔仔细细看一圈的,尤其是此处原本的几户人家。
于是贾荞和黛玉不时就能听见下头传来的惊呼。
于他们来说,粗鄙简陋的房舍,于寻常百姓来说,已是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
如胡大爷和胡二爷,流连的站在石榴树下的石桌盘,摸着棋子爱不释手,像是预见了自个儿闲适幸福的老年生活。
胡家的媳妇们则最爱澡堂,他们家人多孩子多,沐浴洗漱和如厕都极为不便,往后有了澡堂,不仅不怕没地方,连烧热水的事儿都省了。
黄婶子站在自家未来的铺面里拔不动脚。
她家铺面虽正对着马棚,可中间正好隔了个南花园,里头除了一棵桂花树外,还种有许多香草,反正这会儿,黄婶子是闻不见臭味的。
而马棚旁边的车库外头的公区过道上,还有两个大石磨,于她推豆子点豆花都再方便不过,等以后买了牲畜,直接从马棚里牵出来就能用。
这铺面简直长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黄婶子便着意听伙计讲马棚。
“这个马棚和车库,咱们全福芦园的居民都能用,会有人给咱们喂牲畜、看牲畜、看车子、打扫马棚和车库,会收取一定的粮草和管理费用,感兴趣的之后可到物业详细了解,物业在南花园外边,不与咱们里头连通,办好手续,交了钱就能用了。”
“至于办什么手续啊?大伙都知道牲畜不便宜,若是哪家买了病牲畜,或是哪家的牲畜病了,关在一处又传给了别家,到时候这个理儿怎么掰扯,这里头的损失哪个来承担,所以要放到马棚的牲畜必须每年检查一次没患什么能传染的疾病才能入内,诸位别嫌麻烦,这是对咱们全体福芦园居民负责。”
“当然,你们若是买的冯氏车马铺子的牲畜,那就省事了,咱们的马棚和车库是外包给冯氏车马铺子打理的,物业那里也就代他们收个钱而已,他们家经营了十几年的车马铺子,伺候了十几年的骡子牛马,那双眼睛一扫,就能瞧出牲畜的好孬,别家的牲畜他们不敢管,可是自家的,嘿嘿,所以若买他们家的骡子、牛马、驴子,不相当于一个铜板不花请一个住家兽医么。”
“哦,对了,咱们东家还给大伙谈了个折扣,买福芦园的房子或铺面,送一张氏车马铺子的红票,凭票买氏车马铺子的车子,可在谈好的价上再少一百钱。”
“石磨啊?石磨咱们福芦园的居民免费用,都能用。”
而马家父子看着宽敞明亮的学堂,似乎能看见自家孩子坐在里头读书的画面,听见孩子念书的声音。
“真好,真好啊。”
来富着重介绍了学堂旁边附属的小饭馆。
“咱们的学堂,除本园里的适龄学子外,也收外头的学生,若是家远,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便可以在这个饭馆吃午饭,一顿三文钱,至少有三个菜,若家里有喜事要摆宴席,乔迁宴嫁姑娘娶媳妇啥的,咱们这里也承包酒席,诸位都瞧见了,外头的地方宽敞得很,还有现成的公共茅厕,方便得很。”
“而且诸位别看这饭馆铺面小,里头掌勺的可是四方酒楼的厨子,四方酒楼虽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可那些个大酒楼,”来富撇了撇嘴,“我同诸位悄悄儿说句实在话,我们东家说过,那些大酒楼的饭菜味道不一定如何,但在房屋摆设、桌椅器皿上,必定花足了价钱,如此才能卖得高价,可见去那些个大酒楼里花销,银子多费在了那些个华而不实的东西上头。”
“而四方酒楼,虽是百姓酒楼,却也是经营了三代的,诸位想想,他们若是手艺不好,这酒楼能开几十年?所以,咱们福芦园引进这四方酒楼,也是贯彻了咱们福芦园的建设理念,实惠!”
马大爷被吸引了注意,背着手同大儿子道:“咱家的乔迁宴就在这儿办!把你姐夫妹夫一家请来,还有你叔爷他们也都请来!瞧瞧咱家的新房子!”
多气派!
郝大花一家则在样板房里走不动。
成‘凹’字的户型,两间带茅厕的卧房和八间普通卧房、一间厨房成凹形分布,中间是宽得能摆下三张八仙桌还有剩的大客厅。
样板间西边是宽大的阳台,外侧朝街,有一长块菜地,已经种好了一些青菜和香葱;里侧朝北花园,顶上有一根长长的晾衣绳,上面还晾着几件衣衫长裙。
郝大花喜欢其中一件的花色样式,便伸手摸了摸,就摸到上头别着一张布条。
郝大花虽不识字,可上头写的这家店她去过,认得这家的招牌,只见上头写着“城南乔家布庄”,郝大花默默记下。
对面的墙壁有能同时供三人使用的洗衣台,废水向菜地那侧流出,连着一个矮小的积水池,积水池上面挂着一个手柄格外长的扫帚、一个长柄的簸箕,还有一个……
“那是拖把,梁家杂货铺里有卖。”介绍的伙计打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即刻流出,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水从哪里来的?”
“墙壁里头冒出水了!”
伙计关上水龙头,笑着介绍道:“楼房最怕用水不便,尤其是住高楼层的住户,所以咱们福芦园修了个水房,专为咱们福芦园的住户供水,每家每户一拧开水龙头,这水就出来了。只是咱们用水方便了,水房那边从地下的井里打水,再供到几层楼高的存水井里却极不容易,所以想请大家节约用水,洗漱洗菜后的废水,流到这个小小的积水池里,正好可以洗拖把,用来拖地,也可以放一个水桶到里头,接来冲茅厕。”
拖把是前头的伙计才示范使用过的,伙计便直接取下来示范。
“咱们这房子虽没有铺砖,却是水泥地。”
“水泥地是什么?”
伙计解释不明白,只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道:“咱们这地面颜色虽灰暗了些,可比那些铺了砖的人家还要来得平整,而且没有丝毫缝隙,如此地面,自然要保持干净整洁,用这拖把便可省力的将地面拖得干干净净,如同擦拭过一般。”
有人瞧得心动,出声问价。
伙计笑道:“便宜,你们瞧用了这样多吸水的厚布条,才不过二十文钱一把。”
郝大花使劲拽了拽她娘宁产婆,“娘!”
宁产婆也干脆:“买!”
众人听明白了拖把,便问:“那簸箕加了一个长柄,可也是为了省力?”
“对。”伙计干脆将扫帚和簸箕取下与他试用,“与此离远些,不仅省腰,还能避免吸入扬起的灰尘。”
“这一套都是梁家杂货铺里的东西,若是成套买,只要三十八文。”
郝大花:“娘!”
宁产婆:“买!”
伙计转身介绍面相的阳台三间小屋,“杂物间没什么可说的,大家去看一眼就是,是给大家堆柴火的地方,咱们主要介绍一下茅厕,请诸位进两间茅厕里都瞧瞧。”
众人依言进入。
只见一间茅房里只有个黑漆漆的洞口,隐隐能闻到些臭气,屋内一角放了个长柄圆盘的瓶口塞似的东西。
另一间解手处略有抬高,其上又有一个凹进地面的灰白色槽,槽后方有一黑洞,屋内一角放了个一个水桶,一个长柄刷,这一间没有异味。
“咱们先说简单的,”伙计指着黑漆漆洞口的一间,“咱们交付的房子便是这样的茅房,除了不用咱们自个儿动手倒马桶外,马桶有的毛病它都有,那就是臭,不过也有法子。”
伙计将墙角长柄圆盘的瓶口塞似的东西塞进黑洞,“这样就能堵住臭味了,这个叫便道堵头,也是梁家杂货铺的东西。”
郝大花拽了拽宁产婆,宁产一点头,买!
伙计又引着人到另一间,“这个叫便槽,因里头有些特殊的构造,不用堵头也不会有臭味溢出,解手过后,只需舀水冲下去即可,若有冲不掉的,用这刷子刷一刷就行,这马桶刷,也是梁家杂货铺的。”
见有人皱眉同同行人窃窃私语,伙计笑道:“或许有人觉得用便槽比用堵头麻烦,我得和诸位仔细说说,这便槽还比那堵头要贵得多得多。”
见众人吃惊,伙计笑道:“只这样灰白色的便槽,那也是浑然一体烧制成的瓷器,瓷器的价儿,想来不用我多说,所以这样的便槽,最便宜的也要五百个大钱。”
嘶,只听一阵抽气声响起。
五百文已是好些人半个月的月钱。
伙计笑道:“诸位别觉着用便槽还要自个儿动手刷麻烦,诸位且想想,那黑洞,咱们大老爷们倒是能将就,家里的女人可就不好用了,再有刷便槽这事儿,通常来讲,只用水冲即可,若是有那特殊情况,咳,粘粘,还有,咳,喷射之类的,是刷便槽水一冲容易,还是拖地擦地容易?”
“而且用堵头,天长日久,每次拔开解手的时候,那份臭气……啧,诸位细想想。卧房里的那两间茅房,我建议大家还是花银子安便槽吧,毕竟这么大的房子都买了,也不差那一两半两银子了。”
郝大花重重拽了拽宁产婆,宁产婆重重一点头,他们家四个茅房都安便槽!
“这便槽也是那梁家杂货铺的?”
伙计摇头道:“便槽是城外如意窑独家特制,别处没有卖,若有要买的,可凭福芦园的房契到物业那里订购,到时会有人上门安装。”
有人问道:“若没有福芦园的房子,也想买这便槽呢?”
伙计摇头道:“这便槽极难烧制成功,所以目前只卖给福芦园的住户。”
此话一出,原本还嫌贵,犹豫是否要买的户主顿时得意起来,想着至不济,也要花银子装上两个。
样板间是装成的能立时拧包入住的样子,不仅家具齐全,床褥棉被锅碗瓢盆齐备,整体风格搭配也妥当,还有许多只起装饰点缀之用器具,彼此增益下,某间卧房书桌上的一摆件,也有人问店名价钱。
更别提入目面积最大、也是最吸引人注意的各卧房的成套家具。
依各卧房的布局不同,顶天立地的大衣柜或立在床尾,或并在床侧,严丝合缝,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显得间间卧房都极为大气。
再或摆放梳妆台和衣桁,或摆放书桌和衣桁,或摆放梳妆台、书桌和衣桁,配之一束鲜花或一篮香果或一盆文竹,再有风格不一的的挂画或条幅,色调呼应相宜的被褥,一间间卧房便显得或雅致,或明亮,或温馨,或大气,或厚重,总之都格外精美起来。
寻常人家哪见过这样成套成套,包含大大小小十数件、数十件家居器具的装饰法,一个个立时就被震住了。
“诸位瞧见的这些成套家具,吉祥木坊都有一模一样现成做好的,最先定下的五户,七日内便可入住一套这样的房屋了。”
郝大花猛地拽紧宁产婆的袖子,宁产婆用力回握住女儿的大手,她也很是心动,但他家真没那么多银钱。
头一轮进福芦园看房子的人,最快的也直看了半个时辰。
穿插着各个合作商家的商品,来富几个一轮讲下来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回归主题,“福芦园的商铺已售罄,余下的住宅也有限,诸位若是喜欢欲购从速。”
听人回说:“喜欢倒是喜欢,可惜没银子啊。”
来富几个艰难的维持住笑容,这么大热天的耍着人玩呢。
赵天栋和赵天梁看着周盛手背青筋与嘴角笑容并存的模样,又看因为面皮软和,被人包围着这会儿还没讲解完,又努力维持秩序让人不要乱动乱碰的潘又安,彼此对望一眼,又默默收回目光,他们果然都不容易。
贾荞笑笑,同黛玉一起顺着第一轮听完讲解的人流往外走。
走出福芦园外,便是一股热浪袭来,忽然身旁被人带起一股风,几人抬目望去,原是黄婶子疾步奔过。
又见郝大花甩着手大步流星直直往前,红玉忙出声叫住,“大花,你做什么去?”
郝大花回头瞧见他们,乐呵呵的走过来道:“少爷小姐好!”
黛玉笑点了点头,问她:“你做什么去?前头的黄婶子又急冲冲的做什么去了?”
郝大花道:“我去物业定便槽呢,好些人要买,马大爷家和黄婶子家都要四个,还有胡爷爷家,秀才哥家也要买。”
郝大花扳着手指数道:“还有我不知道的,我怕去晚了,给卖没了。”
又满脸羡慕的道:“黄婶子急着去定全套家具呢,前五个定家具的七天内就能搬进去,黄婶子跑得快,指定头一个给她家安装,说不定明儿就能搬进去了。”
又后悔道:“早知道我家也该要小铺面的,可惜后头没了。”
可见这一趟参观新居,给她馋得不行。
烈日底下不便多说话,黛玉好笑道:“你也快去吧,事情办好了,到朋来酒楼寻我,我有话同你说。”
郝大花点头应了,又甩着手往物业去。
贾荞和黛玉等人自坐车离去。
朋来酒楼算不得南城这块儿顶好的酒楼,单从外表看,面阔两间略显破旧的两层小楼,招牌好些年没漆过了,店前灯笼的红色也很有些晦暗,同四方酒楼不相上下,属于真正的有钱人瞧不上,寻常百姓又轻易不敢进的尴尬地步。
先前赵天梁招商的时候,过来接触过,不过他们没看上福芦园的小铺面小生意。
贾荞一行人一迈进门槛,掌柜的就将赵天梁认了出来,只是见他一副小厮模样的走在后头贾荞和黛玉后头,又见贾荞和黛玉穿戴不俗,还带有四个身形壮硕的汉子,一时拿不定他们的身份和来意。
掌柜的走出柜台,笑迎上前道:“梁二兄弟过来了,不知这两位是?”
赵天梁道:“我们府上的小少爷和表小姐。”
这话说了约等于没说。
掌柜的笑容微僵,将身子俯得更低,“小少爷和表小姐来小店用饭?还请到二楼雅座。”
贾荞边往里走边环视四周。
朋来酒楼拒绝福芦园,自有他的底气道理,只见店里三面墙上都留有许多文墨。
朋来酒楼是南城这块儿文气最盛的酒楼。
不过南城穷,住到南城的文人学子们大多也穷,所以这里头酒菜的价格反而比四方酒楼还略便宜些。
二楼的墙上也有留诗提字,黛玉近前细看。
贾荞择一可瞧见一楼动静的僻静处坐下。
“你们这儿有什么拿手菜?”
掌柜的一连报了十五道菜名。
贾荞道:“你方才说的,一样上两份,再上两壶好茶。”
掌柜忙不迭的应了下去。
小二很快上了茶水来,红玉挥退小二,亲自给贾荞斟茶。
贾荞见茶水还冒着热气,道:“扇子给我,你们自去入座。”
红玉应了是,同赵天栋、赵天梁、包铁、张铸、魏大勇、武大雷等人别桌坐下。
过了一会子,黛玉过来,也打发了紫鹃去入座。
贾荞收了扇,提壶给黛玉斟茶,“如何,可有好的?”
黛玉摇着扇道:“倒有几个难得的,只是未留姓名,无处寻去。”
贾荞笑道:“就是留了姓名,也或许是好些年前的旧人了,总归这儿有有真才实学的人,咱们便不算白来。”
黛玉笑点头,抬头遥遥的望着墙上某处,大约是在看她觉得写得好的诗句。
贾荞也顺着视线望着,但草书实在考验他的眼睛,而就算写得端正了,他也赏不来,便笑道:“这城南,一个福芦园建下来,哪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能同姑姑聊几句,只这个,我是没法子的。”
黛玉以扇掩唇轻笑一声,歪头瞧他,“说得这样好听,不过是怨我没理你罢了。”
贾荞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姑姑。”
随着菜品陆续上桌,时辰临近午时,酒楼里渐渐热闹起来。
贾荞和黛玉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用饭,本来天热就叫人没胃口,这一家的调味又过于浓重了些。
“不喜欢?我让人去买些点心来?”
黛玉摇头,“不用麻烦,我平日里本就吃不了多少。”
贾荞道:“那是在府里,在府里不用动弹,吃得少些尚还无妨,可咱们今儿劳动了一上午,若再不好好吃些东西,就该伤身了。”
“若实在不想吃点心,要不试试黄婶子家的甜豆花,就是上午一阵风跑过的那个黄婶子,她家的豆花很是嫩滑,拌上甜桂花蜜,夏天吃最好,正好让人顺路把大花接来。”
黛玉听他劝了这一通,终是点了头,贾荞遂遣了赵天栋过去。
赵天栋下去后,贾荞忽觉楼下有些吵闹,垂目看去,见并没有增加多少食客,只是原本探讨学问、吟诗联句的好些客人添了声量,又多看了一会儿,方注意到他们的余光有意无意的往上瞧。
黛玉也觉出来了,蹙着眉,神情有些厌恶。
贾荞道:“他们不一定知道楼上有女眷,只是见有人下去,猜测此处可能有贵人,有意结交罢了。”
黛玉道:“我方才留神听了,只听他们的诗,倒是个个都有凌云之志,但只有三人的我觉着还好,还有两人的经义论得不错,只是咱们只这样听一听,也不知他们人品学问到底如何,家境如何,如今又是何功名,有没有意做先生。”
这倒也是,但他们不可能日日过来,不说黛玉出府不便,就是贾荞也没那么多空闲。
贾荞想到一个主意,“不若你留几道题放到这酒楼,咱们同酒楼的掌柜嘱咐几句,每隔几日让人来收,若有新的题目,也只管再放过来,如此两三轮下来,就能挑出几个学问过得去的了。”
“家境和功名好说,让人问一问就是,至于有没有意做先生,”贾荞笑了一声,“就是举人,若是没有什么好门路,只怕也是愿意的。”
听他说得笃定,黛玉先是意外,又低头想了想,明白过来,就好比贾雨村,进士的功名,难道就是单单来为给她做先生的,不过是想借此,同她父亲沾上关系。
这便是世情人心么,黛玉略有些伤戚。
“至于人品,这个莫说三五日,就是三五年也没人能断定,咱们只管挑能用的就是。”
黛玉点点头,又问他:“你是不是缺人用了?”
贾荞点头,“缺一个能替我总理事物的管家类的人物。”
黛玉不解,“我看赵家兄弟如今倒很有些样子了。”
贾荞笑道:“赵天梁目前还行。”
邻桌的紫鹃和红玉皆笑看向赵天梁,赵天梁神色微微激动,又极力镇定。
四个打铁出身的四人虽也听懂赵天梁可能要升官了,但并不羡慕,赵家兄弟的劳累他们瞧在眼里,倒不如他们这样的只管守着少爷的差事好。
黛玉不甚明白‘目前’何意,但也无意细究,只道:“你心里有成算就行。”
贾荞让赵天梁去请掌柜的来,让他备纸笔,又嘱咐了一番。
掌柜的听了吩咐,见是这样既不费力,又能为自家酒楼增添人气,还能赚银钱的差事,恭敬的连声应了。
说着话,赵天栋带着郝大花来了。
红玉和紫鹃过来接过提盒,紫鹃收了笔墨,为二人上豆花拌桂花蜜。
黛玉让郝大花坐下。
“原本让你过来,是想同你说话吃饭。”
黛玉说完才想起,方才铺设纸笔的时候,他们这桌的饭菜已让人撤了下去。
红玉笑道:“不如叫大花姑娘到我们那桌用饭,我们那儿原就摆了一桌子菜,后来哥儿和姑娘又赏了十五道,还有好些没动过,就是不知道大花姑娘嫌不嫌弃。”
郝大花咧嘴笑道:“不嫌弃不嫌弃,你们别嫌弃我能吃就行。”
黛玉笑道:“那你先去用饭,若是有什么爱吃的,只管让人添。”
郝大花脆声应了,去了红玉那边。
贾荞示意黛玉尝尝豆花,“如何?”
黛玉点头道:“果然香甜滑嫩。”
用罢饭,郝大花过来回话。
黛玉道:“我原是想问,你家的铺子打算做什么买卖。”
郝大花问一答十,“准备开个茶水铺,我娘打听过了,隔壁的郭大姐和田大哥仍是给人做衣裳卖针线,还有卖杂货,马三哥打算开个书店,他家铺面挨着学堂,卖些书本啊笔啊纸啊的,生意指定差不了,我们家开茶水铺,这个不要什么手艺,而且医馆往来的人多,肯定有口渴想进来歇歇脚的。”
黛玉笑着点点头,“听着是个好买卖。”
贾荞笑问道:“你娘还打算出去接活儿吗?”
郝大花回道:“不去了,我娘说我们家现在家底太厚,外头有好些人眼红,尤其是我爹那边的那些人,心里不知道多恨我们,她得在家守着,而且我也快招婿了,我们家得养养名声,好骗个好的来。”
黛玉举扇掩下笑意。
贾荞笑道:“一家三口都耗在一间茶铺里未免浪费,我再给你找件差事如何?”
“好。”郝大花脆生生应了。
黛玉道:“你怎么不问是什么差事?”
郝大花乐呵呵道:“我娘说了,少爷和小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有好处。”
黛玉掩唇笑道:“你也太实诚了些。”
贾荞道:“一会儿你跟着紫鹃去认认门,从明儿起每日巳时到小门处,听小姐有什么吩咐没有,若没有,你就只管忙你自个儿的去。”
“就这个差事,我让人每月给你一两银子,但是有一件记住了,对旁的人可不能这样问一句答十句,为什么到那儿,见的什么人,听的什么吩咐,通通不能往外说,不过你们家茶铺或是福芦园里,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儿,倒是可以说给小姐解闷,你听明白没有。”
郝大花重重点头道:“听明白了!”
黛玉出好题目交给掌柜,同贾荞乘车回府。
因车里人多闷热,郝大花便同包铁、张铸、魏大勇、武大雷一起随在马车左右走。
车里,黛玉和贾荞闲聊。
“不知茶水铺子好不好经营,但有了每月一两银子,我也不用太担心了。”
贾荞道:“之前不好说,但之后必定是好经营的。”
“为何?”黛玉不解。
贾荞道:“她如今拿咱们的月钱,便算是荣国府门下之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衙门的差役不会滥征她家的税,地头蛇们消息灵通,也不会上门找事,她爹的生父生母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无视这个孙女。”
黛玉心思细腻,神情低落,“只是不敢明目张胆。”
贾荞道:“就是皇家的公主,若想过得好,也得自个儿能立住。”
这世上哪有人不被人算计的。
黛玉垂头低语道:“世情苦炎凉。”②
“什么?”贾荞没听清。
黛玉微微摇头,“没什么。”
②宋代 李吕的 《题君山爱松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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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福芦园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