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贾荞在府里的缘故,赵天栋几个也在府里听候吩咐,故酒席送到了府里下人吃饭的院落。
四人落了座,赵天栋指着席上的美酒佳肴对赵天梁和周盛、来富道:“你们说,哥儿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哥儿虽出手大方,却也赏罚分明,这么突如其来的嘉赏,或其前或其后必定牵连着什么。
赵天梁想了想道:“没听说哥儿有什么吩咐。”
他们这处没有,赵伍和刘二那里不知晓,城外作坊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之处。
四人暗暗又想了一阵,周盛没了耐心,“许是哥儿搬了新院子高兴,叫咱们同乐,来来来,喝酒吃菜。”
赵天栋几人心下还有些不安,但一时又想不到,只得举杯喝酒举箸吃菜。
一番姿态只看得大厨房里别处的小厮们心里泛酸,暗骂他们矫情做作。
乔迁宴后,搬到梨香院的贾荞每日里只从院里的小门进出府里,门房的人不知他的去向,家学里又无人过问,真真自由自在起来。
贾荞全力推进葫芦胡同楼房的工程建设,赵天栋几人方知前头的酒席真不是白吃的。
前头的工程建筑,钢筋、砖头、水泥、瓦当、梁柱这些,大部分从自家作坊里出,若有不够的从外头买,自家知晓本钱、成色,谈价采买都便宜,劳力的招用管理,虽麻烦却不难,又有赵伍在外盯着,凤姐儿在内管账支银,几人虽因每月的房租支出,被凤姐儿催促得紧,却不如何累心。
可等楼房封了顶,开始粉刷墙壁、装饰门窗时,几人才知这中间的难为。
赵天梁和赵天栋一个往里一个往外,迎面撞了头,两人揉着额头倒退几步,皆是一脸疲色。
红玉顾不得瞧乐,催促道:“二奶奶正等你回话呢,快去。”
“欸。”赵天梁应了一声,同兄长简单一拱手,便跟着红玉脚步匆匆的往屋内去了。
等夜里归家,兄弟两个方有空闲坐下来歇歇。
赵嬷嬷瞧两个儿子如此这般,心里也疼,“怎么就劳累成这样?琏二爷修园子呢,身边的人也没累成这样。”
赵天栋摆了摆手,他们爷也在修园子呢,手里能用的人少,二奶奶账上又精,可不是累人。
赵天梁道:“哥儿的事,不让在外头议论,娘你别问了,也别去外头乱说,如今我和哥哥虽忙碌些,可月钱也长了不少。”
且在外头行走,或多或少总能收些孝敬,得些好处。
赵天梁给了赵嬷嬷二两银子,劳她将家里的伙食弄好些。
赵天栋见状,也给了二两银子家用。
赵嬷嬷伸手收了银子,只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应了。
见赵嬷嬷出了门,兄弟两个方问起各自的近况。
“听说马家兄弟已经将屋内的摆设模型都做好了,你那边应该能歇歇了吧。”
哥儿的小厮里头,潘又安性子弱,周盛和来富又太小,他们兄弟两个便分了两头领了两桩差事,一个主要跟在哥儿身边听吩咐,一个主要在二奶奶手底下听使唤。
赵天栋摇头叹气,“哪有那么简单,室内的模型做好不过是刚排了个头。”
“还有整栋楼的模型,一楼那些个铺面的布局模型,学堂、澡堂、医馆、水房、车库、门房,哥儿说,这些都属于咱们楼房的配套设施,都得展示出来,且有得磨呢,哥儿又让把面向西街最北边的那个三间打通的大铺面打理出来,以后要在那处做楼房的销售展示,所以这几处不等楼上,要头一个装饰出来。”
赵天梁也叹气,“我这儿也不容易,原先还想不过是听二奶奶吩咐,跑腿买些东西,谁知道桩桩件件都有学问,粉刷的漆、商铺糊窗户的纱绫、楼上糊窗户的油纸,甚至乎灯笼、蜡烛、甚至牌匾,样样都能分出四五个大类,大类里头又有六七**个小项,小项里头还有小项,听得人头晕脑胀,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出这么多个门道来,要打听明白了,报给奶奶,再从这些叫人晕头转向的类别里,挑出那实惠又过得去来,我是跑断了腿,说干了喉咙,又看瞎了眼。”
赵天梁说得怨气深重,赵天栋同情地给弟弟倒了杯茶。
没说赵伍那边还在看别的地,违心地安慰道:“快了快了,撑过这一阵就好了。”
两人吃罢饭,洗漱完毕睡得死沉,城外砖窑里的刘二和梁窑头还举着火把,带着人在盘算账目、清点库存,葫芦胡同的楼房封了顶,他们得确认好账目,同二奶奶那边交接清楚。
再有,并不是楼房封了顶,他们这处就能不生产或是减产,反而是在持续的扩大规模,所以账目里还有一块是他们这处扩建的支出。
每日砖窑的产出,除去两个大头的支出,再对账目和库房里的实数,刘二查数查得腿麻脖酸,旁的还好,只砖头和水泥,点数都得且点上数日。
日子在忙碌中进入七月,最是暑气重的时候,日子难熬,还好有一桩喜事,能让各人心头稍稍松快些。
七月七日乞巧节,也是他们哥儿的生辰。
虽说上头的人因修园子的事儿,各处都俭省了,可他们这些身边人却得好好儿庆贺。
初五日,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就相携过来,同贾荞商量如何为他庆贺生辰的事儿。
见黛玉也在这处,宝钗笑道:“我们方才寻你不到,便猜你必定在这儿。”
黛玉嗔道:“怎么你们来得,我来不得?”
知这几日有人来,贾荞和黛玉早把一些账本图纸收了起来,难得的看些闲书。
宝钗知她嘴利,不与她分辨,只笑着捡起炕几上的书,“《长物志》,妹妹怎么看起了这个?”
黛玉回说:“看着玩罢了。”
惜春问说:“是讲什么的?”
探春回说:“这书有十二卷,讲园林营造、物之选用摆放,收藏赏鉴诸法等等。”②
黛玉讶异的看向探春,“不想三妹妹也看过此书。”
探春笑回道:“因府里正在修园子,所以闲来无事时,略翻了翻。”
惜春对这个不感兴趣,只道:“咱们不是为荞哥儿生辰的事儿来的?快说明儿要怎么庆贺?”
贾荞请了诸人坐,笑道:“我年岁小,辈分也小,不敢兴师动众,诸位肯赏脸来吃席,我就感激不尽了。”
惜春笑道:“往日里姊妹们生辰,都是旁的姊妹一起凑份子置酒席,我们可不能因你年岁小,就欺负你。”
贾荞起身施礼,“如此,就多谢各位长辈了。”
“慢着,”惜春笑道:“你是不是也该依旧例,想一个新鲜游戏出来?”
贾荞摇头苦恼道:“哪有那么多新鲜游戏,四姑姑也太难为我了。”
黛玉道:“这么大热天,难为你还这样有精神。”
惜春嘻嘻笑笑,只好作罢。
宝钗一路过来早已出了一身薄汗,到屋里坐了这会子方才好些,闻言笑道:“外头虽热,这屋里却还算凉爽。”
因宝钗这话,几人都瞧见了屋内摆着的两个大冰盆。
惜春羡慕道:“凤姐姐真疼你。”
贾荞笑嗯了一声,“也就这几日,到了学里就没有了。”
几人说笑一阵散去。
黛玉午时在贾荞院里用饭歇息,因贾荞生辰过后,葫芦胡同里的房子便要正式对外售卖,故他们这两日正好趁着闲暇,为那栋楼想个名儿。
两人相对而坐,各捏一只笔,共用一张纸,写写画画。
黛玉道:“叫什么什么楼,总觉得不够大气。”
这个贾荞早有主意,“叫园吧。”
黛玉思忖了会儿,点头,“这个好,家园、花园,咱们一楼正好有不少花木。”
贾荞道:“寻常百姓的居所,不易起得过大,简单、好记,再吉利些就好。”
黛玉道:“那便以地为名,再略改改。”
贾荞边点头边写,“福芦园,福禄园?”
黛玉道:“福禄二字是不是过于粗白俗气了些?”
“那依姑姑的意思?”
黛玉改了一字,“福芦如何?”
“福芦园,”贾荞略一品,笑点头道:“大巧不工,难得这样朴素好听又平易近人的。”
黛玉抿唇一笑,商定了名字,两人又商议请谁提字。
贾荞年幼笔力不够,黛玉的字虽好,却不好露到外头,请书法大家,又有违福芦园的可亲,请府里的相公们,又显得他们好像要着意表白些什么。
贾荞道:“索性让做牌匾的人写了,他们的字或许风骨不够,却最是端正不过。”
黛玉笑道:“你这般,也是大巧不工了。”
两人商定,便把字递了出去,让赵天栋去定牌匾。
说定了这个,又说明儿的酒席。
中午他请客,晚上他们请他。
主子哥儿的生辰,赵天梁几个也花了心思。
赵伍送了花生、桂圆、榛子、瓜子、红枣五样七夕必备的干果。
刘二送来二十个城外村里的西瓜,个个有一人环抱那么大。
如今也在贾荞手底下做事的蔡秀才和田货郎,分别送了新鲜的桃子和葡萄来。
红玉、茜雪,外头的朴娃他娘等女眷送的针线绣活等。
最难得的是赵天梁几个,赵天梁近来同城里的商户交道打得多,找了门路,拉其兄长和潘又安、周盛、来富一起凑钱,送了两筐新鲜荔枝来。
除此之外,数量更多更相对贵重的便是南城的县令、外头他们大量采买东西的商户、一些合作的商户送来的贺礼。
贾荞捏了一颗荔枝给黛玉,让人去请凤姐儿。
凤姐儿过来时,红玉和茜雪正带着人清点登记外头送进来的各样东西。
贾荞和黛玉起身见礼,凤姐儿挥手免了礼,见满屋子插不进脚的贺礼心里欢喜,又假意埋怨道:“我的儿,你母亲如今只管你这处的账,你这处的人情往来,就忙碌得再顾不得别处了。”
贾荞笑拜道:“辛苦母亲了。”
平儿和凤姐儿的书童彩明,早已笑着过去同红玉和茜雪一起清点登记。
凤姐儿高挑眉头,“为了我儿,就是再辛苦忙碌十倍,你母亲也撑得下来。”
黛玉低头用帕子掩唇轻笑,贾荞大点其头,“那是定然。”
三人说了一会子话,待平儿几人登记完毕,凤姐儿接过册子,带着黛玉一起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将东西入库的入库,分送各处的分送各处。
又同黛玉一起过了一遍明儿的菜单酒水,有意教她管理内务。
黛玉知她用心,也听得专心。
贾荞知晓这些内务事的麻烦琐碎,只在一旁安静坐着,让人切了新鲜的瓜果来,亲自与她们调冰碗吃。
次日,黛玉早早的过梨香院来安排主持。
凤姐儿怕自个儿来了,叫他们玩儿不自在,只使人送了两盆开得正盛的碧玉莲来。
这碧玉莲花瓣洁白如雪,叶片翠绿如玉,大暑天里看着就叫人喜欢。
贾荞赏了一会子,问平儿来历。
平儿笑说:“同前头那两盆白海棠一样,是廊上的芸二爷送来的,咱们奶奶给他求了院子里栽花木的差事,又把咱们那楼里的花木许了他,他便常孝敬些东西来。”
贾荞便知他们福芦园的成本定是比账目上要少许多的,笑点了点头,留她吃了席再走。
平儿笑拒道:“奶奶那边还有不少差事呢,晚上我再来向哥儿讨酒喝。”
说罢,送了个亲手绣的荷包同贾荞道贺,“一点子心意,还请哥儿不要嫌弃。”
贾荞笑接过,谢过。
过了一会子,贾环到了,同黛玉见礼过后,便同贾荞凑一处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宝玉、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几个相携过来,瞧见黛玉已在此处,宝玉上前几步道:“林妹妹怎的不叫我?”
宝钗几个虽早知他们姑侄亲厚不同别个,但见院里诸丫头皆听黛玉差使,便打趣道:“若等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耽误了荞哥儿的寿宴,你可担待得起?”
黛玉笑回道:“早知有吃的也堵不住你们的嘴,我和荞哥儿就该省得准备了。”
宝玉只笑。
惜春笑道:“如今若要寻林姐姐,到梨香院寻准儿没错。”
几人说说笑笑,只迎春心头淡淡有些失落。
因贾兰还没来,黛玉让人先上冰碗与他们吃。
见各个小碗里只有细白绵密的沙冰,宝玉笑问道:“这是什么吃法?”
黛玉回说:“各人口味不同,与其让丫鬟们调好送来,倒不如让人送了各样小料来,自个儿调制来得适口有趣。”
说罢,就见丫头们送来牛乳、椰浆,洗净切好的苹果、桃子、西瓜碎,去皮的葡萄、荔枝,熬好的绿豆、红豆、淮山、莲子、茨实、薏米,并花生、桂圆、榛子、瓜子、红枣等干果,并桂花蜜、乌梅子酱、山楂酱等许多酱料。
闻着新鲜的瓜果香气,看着各样小料流水般送来,宝玉赞叹道:“林妹妹心思精巧,这般冰碗,不用入口,我已觉清凉。”
黛玉道:“我也是昨儿见荞哥儿这般调制,才想着今儿这样安排。”
宝玉笑道:“不止吃食,那两盆碧玉莲、四处的冰盆也摆放布置得好。”
众人早已习惯他看林妹妹处处都好,已各自商量着动手调制起各自的冰碗来。
宝钗舀了一勺白浆俯首轻嗅,“这是?这不是牛乳?”
贾荞道:“是用牛乳、蔗糖、椰汁熬制的椰浆,咱们这边调冰碗爱用牛乳,最南边那些沿海的地方则喜欢用椰浆,听说他们也不叫冰碗,叫做清补凉。”
“是吗?”宝玉兴致大起,“我来调一碗试试。”
贾荞笑道:“我也是在外、咳,听说的。”
众人皆笑倒,“好好好,我们都知道荞哥儿是家学里头最用功读书的一个。”
这话险些没把贾环笑仰过去。
笑声中,贾兰姗姗来迟。
宝钗招手唤道:“兰哥儿快来调冰碗吃。”
惜春喜食荔枝,着意加了许多,“这样新鲜的荔枝,真是难得。”
宝钗笑道:“昨儿才送进府的,可不是难得。”
荔枝好吃,却难保鲜。白居易在《荔枝图序》便道:‘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可见每隔一日,味道便差出许多。
惜春看向宝钗惊讶道:“我怎的不知?”
宝钗笑道:“我也是昨儿荞哥儿使人送来一些给我母亲,我才知晓。”
惜春又看向贾荞。
贾荞笑道:“外头就送了两筐进来,我母亲安排着往老祖宗、大太太、太太、姨太太处各送了一些,剩下的全在这儿了。”
惜春不过心的点点头,过心的人则暗暗思量是哪个‘外头’。
冰碗吃多了不利于保养,各人用了一碗,便叫人撤下,赏给外面的丫头。
荔枝也还剩了一些,几个跟来的大丫头都分得了些。
跟着宝玉来的是袭人和秋纹。
秋纹得了荔枝,听了主子的话,又见茜雪和红玉将荔枝让给了下头的小丫头,便想她们昨儿必定是已经吃过了。
便悄悄儿同袭人道:“从前茜雪姐姐被二爷撵出去,我还道她再不能好了,不想如今吃用上头倒比咱们还好些。”
袭人只冷目教训道:“你好歹是二爷的丫头,眼皮子也别太浅了,不过一碗吃食,就叫你眼馋了?这府里任谁得了好东西,不得先孝敬老祖宗?老祖宗的好东西,哪回不赏给咱们二爷?昨儿你没见着荔枝?”
秋纹讷讷的不敢言语,只见袭人也将荔枝让了出去。
众人用罢午饭,晚上宝钗等人凑份子置酒席又热闹了一回,次日,贾荞穿戴整齐去各处拜见行礼,午时陪贾琏和凤姐儿用了饭,下午给丫鬟婆子小厮们放了赏,晚上又使人接了黛玉过来,同梨香院的丫头们一起,又热热闹闹的吃了一回席。
②百度百科
复建真的太难了,还有一万字存稿,我尽量保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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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