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熙明在姜宅没呆多久外头就有小厮来报,说济宁侯府派人来接,常熙明不好多呆就和姜婉枝告辞。
一回府,左脚还未踏进门槛内,丫鬟小桃就匆匆跑来,小声说道:“二小姐,夫人叫您去宜人院,许妈妈正候着呢。”
绿箩闻言,看向常熙明,她陪着常熙明出门,一路上没看出什么异样,此刻却莫名紧张起来。
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平日里赵湘宜喊常熙明去院子也有说体己话的时候,可眼下她脑海中却浮现出赵湘宜动怒的模样。
常熙明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故作镇定,轻轻拍了拍绿箩的手,示意她别担心,随后稳步向后院走去。
宜人院内,赵湘宜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冷峻,许妈妈垂手站在一旁。
常熙明走进厢房,福了福身,轻声唤道:“阿娘,妙仪回来了。”
赵湘宜抬眼,目光像冰刃似的划过常熙明的脸,冷冷开口:“跪下!”
常熙明心中一惊,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她偷偷抬眼,瞧见赵湘宜。紧抿的嘴唇和眉间的川字的额纹,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赵湘宜盯着常熙明,声音冰冷:“你可知错?”
常熙明低着头,睫毛轻颤,小声说道:“女儿不知。”
许是前不久也经历过这么一回,这次常熙明居然觉得并不是那么可怕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常大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跟着晃了晃:“还敢狡辩!谢大少爷走前提了一嘴昨夜看到济宁侯府的马车。我派人一查,才知你昨夜竟擅自出府!”
常熙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原是谢聿礼这厮告的状!
她就说为什么他今日一直都好好的,好像忘了昨夜她对他做的事。
敢情暗暗报复呢!
也是,她心里冷笑,这人睚眦必报,何时好说过话?
她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可瞧见母亲发怒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咬着下唇,倔强地低下头。
赵湘宜看着常熙明倔强的样子,又气又急:“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侯府千金,竟做出这等翻墙夜游之事,传出去,让府里的颜面往哪搁?”
说着,赵湘宜眼眶微微泛红,她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满心期许女儿能端庄守礼,却一次次失望。
而常熙明却耳尖的听出另一番话来,看来阿娘还不知道她挖了个狗洞。
不过一抬头看到赵湘宜满脸的伤痛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下,并不好受,觉得自己确实有愧教导。
常熙明心中愧疚,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阿娘息怒,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私自出府,让阿娘操心了。”
一旁的许妈妈适时开口:“二小姐,您可知道夫人得知此事后,有多担心?就怕您在外头出了什么事。”
绿箩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她没想到事情会暴露,满心懊悔自己没帮小姐把事情藏好。
赵湘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说道:“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屋子里抄佛经,反省自己的过错。”
说罢,叫来两个婆子:“你们守在二小姐房门口,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常熙明应了声“是”,哪怕她还想知道案子进展,可她知道这次的事情让阿娘失望透顶,只能乖乖听话,等阿娘消了气再说。
——
常熙明这几日在院子里安静的很,自从隆福寺那件事后,一向能在她面前作妖的常瑶溪都只在自己的院子和老夫人的院子一来一回了,安静的很。
抄佛经是假,禁她足才是真。
佛经她随便抄几篇就得了,哪还能真的从早抄到晚?这不得断手啊。
这方面赵湘宜还是心疼的,老早就命许妈妈来悄悄说不必抄太多。
不过日子无聊的紧,白日没睡意时,她不是用膳就是看闲书。等屋子里的闲书翻完了要去书阁再看看,结果门口的婆子不让,说:“二小姐,夫人说了您哪也不许去。”
常熙明才知道赵湘宜动真格了,就连有时阿爹和大哥要来喊人去阿爹的书房都不许。
其实别看她阿爹表面风光,位至尚书,其实在府里唯夫人是尊,好的不得了。
所以没有赵湘宜的允许,就连济宁侯来了也无济于事。
这日绿箩收拾完她用过的午膳走时,常熙明撇了一眼佛书。
实在无趣,既不抄了那就看看吧。没看过的书总比看了不久的新奇。
她倒在敞开的窗边的香椿木椅上,双手将那佛书举起,就这么看了起来。
佛书怎么说都不有趣,有些地方她甚至看不懂,览着览着就困了,连书并着手垂在椅边落地了都不知道。
九月末的窗边,细雨忽然漫上来,像碎银揉进风里,斜打在青藤叶尖,砖地渐渐洇出斑驳的湿意,凉丝丝的。
凉风吹了进来,拂过衣裙,将那地上的佛书吹翻了几页。
感受到脸上点滴湿意,常熙明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
她看了看窗边,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豆大似的雨一下又一下的砸在院子里那棵广玉兰的枝叶上。
树上头的荷花玉兰已结了果实,在冷雨灌溉下落入底下松散的土壤间。
常熙明揉了揉眼,扭头看过去,只见那佛书安安静静的躺在椅边。
她拿了起来,正要关上时,便撇到那一页印的一个僧人礼佛动作。
定睛一看,那僧人合起双掌,目光注视中指指尖,然后向下哈腰约九十度。
常熙明又往下翻了一页,只见那僧人由双手变换姿势伸于头顶。
常熙明又翻了回去,看到那页上头清晰的印了两个大字——谢礼。
她将两页联想起来,脑海中瞬间浮现一个人来——刘婆!
那日在西市的最后,她不就是做了这个动作向自己道谢的吗?
所以她也懂佛?
且她弟弟是主事,和崔正史能联系也说不定啊?
而且之前回城谢聿礼可是在马车上跟她说了那崔韬有佛珠,就算是他爹留下的,那也是个懂佛的人,两个信徒若是能遇上难免不会有联系。
且那日她的确是出现在驿站并和于友发有了过节。
想在驿站,常熙明脑子又一闪,忽然想起一个都被他们遗忘的事。
那顶楼是官家子弟臣子能去的地方,她一个良民如何上去?
靠刘大人的身份么?
可她上去了却一直没身影,只在危难关头才忽然冲出来,叫人觉得她好似是一直在暗处蛰伏。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可以指向刘婆。
想到这,常熙明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瘆人的很。
但没一会她又摇了摇头。
于友发亥时子还在屋子里,亥时正后刘婆有姜婉枝作证,就算是于生一走她就行动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人拖到后山去又把山路清理干净。
只是……常熙明微微蹙眉,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几日常熙明都不曾出过院子,而谢聿礼可就忙的脚不沾地了。连着几日都宿在大理寺。
朱羡南又正好得了空闲,朱承昀那又不能和儿时一般日日都光明正大的去,且他有的时候还得宣孝帝的召唤宿在宫里。
于是谢聿礼就成了他闲下来的骚扰对象。
谢聿礼去哪他也跟着去哪,说是第二个长庚都不为过。
这日谢聿礼坐在司务厅里对着案桌上的几份摘录看了又看。
两日前,官驿周边城的人员出入登记册就被理了回来,谢聿礼根据脚程和远近推算着能住在驿站的人,又和在官驿里记录的口供册比较了一翻,最后锁定在十五人之间。
于是他又让衙门里的评事暗中去走访这些可疑人,看看是否能找出和于友发有什么联系的地方。
而他自己,不仅去金鱼胡同的刘宅探了一番,还去了京郊那被于友发害死女儿的田农户家。
田农户住的木房,单一间,没日目进出的院子,碗盆什么的都堆在角落,连床上都放满了东西,只留两尺宽的地方睡觉。
听邻里的说田老汉妻儿死的早,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女儿拉扯大,不想前几年女儿上山采药遇歹人而亡,田农户就大变性情,凶巴巴的。
他从不去热闹的地方,就喜欢一个人呆着,有的时候生人路过他家门口的小路都要被田老汉骂几句。
谢聿礼和朱羡南第一回踏入田老汉家时,他正在屋子里烧着什么,浓烟滚滚的,又加上山野味道怪差,朱羡南直接跳了出去,弯腰呛咳起来。
谢聿礼微微蹙眉,用手把浓烟散开,依稀见到一副佝偻的背影。
“田老汉。我们是大理寺的,有一桩案件还要你述供词。”
案子虽不能明面经大理寺之手,但于这些小农小户的人就不必如实相告,怎么简单怎么来。
田老汉听到声音,忽然剧烈的咳了一声,然后走了出来。
他瘦骨嶙峋,眼窝凹陷,将他的双眼撑出来,朱羡南看到险些大叫。
“什么人死了?”田老汉盯着谢聿礼,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把人看的有些不适。
谢聿礼身姿端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田老汉:“于友发。”
去找田老汉就是因为田老汉和于友发有杀亲之仇,且田老汉在于友发死前一日出了城,死后一日的晚间又赶着城门关闭回去。
而他并未去别的城里,身份实在可疑,于是前日就和朱羡南拿着从户部要来的田老汉画像去了官驿一趟。
几番盘问下来,有小厮说那日傍晚在官驿附近见过此人鬼祟的从小路往后山走去。
张大后面回忆上的几人和评事们拿回来的手册没有联系,于是田老汉就成了嫌疑最重的人。
听到死的人是于友发时,田老汉先是一愣,随后发出奇怪的笑声,像是有口痰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他心头大快,恶狠狠的喃喃:“死了好啊死了好。”
“该死,该死啊!”
朱羡南看着田老汉,觉得他有些疯魔,单谁遇到此事都会难受,仇人没了好下场自然开心。
只不过他那副样子没有惊讶却也不存在知晓的坦然。
朱羡南在厅里晃来晃去,看着出神的谢聿礼忍不住说:“谢晏舟!你坐在这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宁王回京述职还把他妻儿带回来,这是不准备藏了要跟太子抢东西呢!”
宁王朱威前日刚回到京师,每年特定时候到御前述职是每个封地的亲藩王固定要事。
不过因为亲藩王不可在京师久留,基本上述职完次日就出城。
时间紧迫又公事在身,断没有谁会拖家带口进京。
但宁王此番不仅光明正大的从大明门骑马进京,而且车队后面还带了一群戏邻。
说是南地最出名的南戏,由前朝流传下来,戏班里的角色并未改编成昆湘越等剧目。
该戏班都是南地最出名的,相传其师从前朝高大家,有《琵琶记》、《荆钗记》等五大南戏之二。
这戏班是专门带来给宣孝帝和喜戏曲的生母孝文皇后的。
听闻戏班在宫里唱了一夜的琵琶曲,使得龙颜大悦,宣孝帝当即大手一挥,说此曲的忠孝节义难得,让戏班后两日到内城的正祠戏楼给各大家唱一唱,以全家国忠义。
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宁王此间犯了错,回顾以往,太子也有错的时候,宣孝帝显然没有那么动怒,还在众臣前称过半月便是宁王世子生辰,让宁王一家在京师多呆些日子。
这便是要给宁王世子朱昱珩过生辰的意思。
到这里大家应该能猜到凶手了吧[让我康康]那可以猜猜为什么行凶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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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田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