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千风风火火地带着几个人走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老二,你说,怎么办?”
被叫老二的那人挠了挠头,好一会才拿定主意:“把人带到城外小野山去,杀......哎,埋了吧!”
这二人翻出个麻袋,团团套住许册,一人把许册扛在肩上,然后二人就鬼鬼祟祟从吴家后门摸了出去,一路挑着黑灯瞎火的小道走,一刻不敢停留。
扛着许册的人边走边念叨:“小公子啊,小人也是贱命一条,家里人都紧着我吃饭呢,你莫要怪小人,你走后小人一定为你烧钱烧纸,这都是什么事啊,哎......”
许册头昏脑胀的被人扛着,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待这二人走了一段时间,这才突然晃动身形,使劲翻来覆去地咕踊起来。
“哎...哎哎,老二!”扛着许册的人一个松手就让人摔了下来。
许册眼冒金星,还是立马翻身站起来,一头就往扛他的人撞去!
那人被撞的一踉跄,许册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往反方向跑。他被人蒙着眼睛又套着麻袋,东逃西窜没两步就被那老二揪住,老二一手拎着他:“幺子,早就叫你把人打晕了再扛!”
许册怕再不搞点动静就真得先比他老子盖黄土了,他使劲挣扎,嘴里含糊地发出声响。
幺子重重叹了口气,“这也不过是个孩子,造孽啊!”
老二下定了心狠:“我家也有孩子,要是不按那吴三千的做,老子一家都得死!要怪就怪他爹无能!”
许册挣扎的更厉害了,幺子忽而听清了几个字:“老二,他说了些什么?”
“你管他说什么!”
“他提到了知州!”幺子眉头一皱,“你先放他下来,他跑不掉!”
老二大吼:“你疯了吧!他爹如今远在天边,哪能管他死活!”
“那也好过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杀了他!放他下来老二,咱干的缺德事够多了,要遭天谴的!”
老二一愣,骂骂咧咧地掀开麻袋,拿开堵住许册嘴的破布。
陡然呼吸到新鲜空气,许册呛了几口,断断续续将话讲清楚,“我爹早就搜集好了陈化兼作乱的证据,这才派我们一行人先来查探情况,以作后续打算。”
老二和幺子对视一眼,厉声驳道:“我怎知你是不是框我兄弟二人的!这几日可从未见过什么查案之人!”
许册顺过气来,“他已有陈化兼作乱的人证,几日前是不是有一屠户的女儿逃出了望县城,她到州衙报了官。”
幺子声音发颤:“老二,是赵屠夫家的闺女!”
老二:“之前不是没有人来查过......”
“那你大可不信我,敲晕了直接扔到城外埋了了事!”许册激动之下又呛咳起来,好半天才平缓下来,“待到明日天光,你再来看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再继续熬着,等着把你那知县大人熬走就是!”
老二紧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上前解开了许册蒙眼的的布条和绳子:“陆家公子被知县锁在了宅内,我们绑你的时候动静闹太大,那管家带着李员外上县衙去了,估计一时不能善了,我俩现在送公子出城,公子快去寻知州大人来!”
许册揉着僵痛的手腕,听他倒豆子一般说完,突然察觉不对,“楚天朗呢?”
老二面上焦急:“什么?陆公子今日是一人进的县衙。”
许册着急追问:“他身边不是还有个长得俊俏的,年岁和我一般大!”
幺子回忆了一遍,“我今日在县衙当差,陆公子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看上去并不俊俏,年岁也对不上。”
许册心下一沉,“我要去县衙!”
老二想也不想拒绝:“不行!你......”
“就算我现在马不停蹄跑回去也要一日功夫,到那时陆齐砚和莫空空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许册打断他,“我昨夜和我爹通了信,他会有对策的,你带路,我们偷偷回县衙,前头有莫空空拖着,这会儿宅内定然防守松懈。”
幺子手还抖着,问:“公子要做什么?”
许册眼神灼灼,一字一顿:“放、火!”
亥时,更夫的锣敲过两下。
老二和幺子敲晕了角门的看守,带着许册绕到县衙的后区。
老二告诉许册:“陆公子被知县锁在了柴房,派了不少人看守,这会已经换过值了,怕是不好对付。”
得想法子把看守引开。
许册环顾四周,当下立断:“你俩去把前院厢房烧了。”
二人皆是大惊:“这怎么能!”
“没让你们真烧,”许册条理清晰,“去前院找机会随便喊两句,那么多人,谁知道是哪烧起来了,到时候人都忙着救火,等我把陆齐砚救出来,再把柴房烧了,把人引来就是。”
老二提醒他:“可柴房门钥匙还在那看守身上。”
这对许册来说压根不是事儿,自家的门不知道被他无聊时撬过多少遍,几年前几乎是一周一换。
几人分临时,幺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好几眼,老二一巴掌拍过他的头,“什么时候了还分心!”
幺子嘟囔道:“这又是撬锁又是烧房子的,这知州大人家的公子当真是......”
剩下的老二没听清,他如今神经紧绷着,默默念着家里妻儿的名字。
许册躲在角落,片刻过后就察觉后院的人员流动纷乱起来,柴房外的看守走了几个。
他干脆跳了出来,大喊道:“前院走水了,快来几个人去救火啊!你们几个快去啊,光杵那作甚!”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钥匙在你们手上,里面的人还能跑了不成!”
待到看守都跑光了,许册拎起方才在厨房外顺的斧子,势如破竹地朝那锁劈去!
再说此刻柴房内的陆齐砚,他初到知县宅内时,那陈化兼还对他客客气气的,当着他的面斥责吴三千以下犯上、不知礼数。
谁知只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被人药翻了,再睁眼时就是柴房。
陆齐砚简直气笑了,他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粗暴的绑架方式!他一时叫爹爹不应、喊娘娘不灵,当小厮再给他送饭时,他可不敢再吃了,谁知下一顿饭自己还醒不醒得过来。
他在房内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听到外头有人喊走水,正想要拼一把把门踹开,只听“夸嚓”一声——他的好兄弟如神兵天降一般!
陆齐砚感动得当场就要痛哭流涕!
许册踹开门就看见陆齐砚这厮形容扭曲,他顾不得多说废话,“随我去厨房找火折子,把厨房点着了,然后趁乱逃出去!”
内容体量有些大,可也容不得陆齐砚了解更多了。陆齐砚顺脚踹飞了几个折返回来的下人。
有人见势头不对,立马撒腿跑回去报信。
许册拦住要追上去的陆齐砚,“这边的事更要紧些!”
两人迅速跑去后厨,这会儿大部分人都被引去前院了,二人你堆柴禾我递火,不一会儿,火势就从柴火堆蔓延开来。
许册目的达成,“走,咱们从角门离开!”
陆齐砚头发被火舌燎了一下,他心疼地摸了摸那处烧焦的地方,抬腿跟上许册。
二人一路穿过院子直奔角门,出处就在眼前,许册一手已经搭在了门拴上!
“咻——”
破空之势从身后传来,许册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陆齐砚一把推倒在地!
箭头深深扎进了门柱中。
“许公子!”
陈化兼傲慢地俯视着灰尘仆仆的两人,对旁边的人比了个手势,立马有下人将二人架了起来。
陈化兼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语气中还含着几分笑意:“许公子,不请自来也就罢了,你还烧了我官邸的后厨,这可是大罪!甫一见面你就送我如此大礼,本官该如何言谢啊?哈哈哈!”
“陈化兼!你意图杀害官僚亲眷,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你该当何罪!”许册挣扎着要甩开桎梏,反倒被身后的人按了下去。
“官僚亲眷?”陈化兼笑得肆意,“哪有什么亲眷?此刻夜黑风高,本官的官邸被小人纵火偷盗,那两个小人已被本官捉拿!
“许公子,你还得谢谢本官保全了你爹的名声!判官大人的爱子和管家明日将返回潭州,半路却被匪徒劫持灭口,无一生还,本官真是极为痛心啊!放心,本官一定会给陆大人一个交代的。”
许册冷汗涔涔,脑子在此刻却异常清醒。
楚天朗去哪了?
这知县怎么会突然发难?
欺压百姓、草菅人命,陈化兼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县,怎么会这般肆无忌惮?我爹为什么能容忍他犯上作乱如此之久?
许册脑子里隐隐有根线可以将一切串连起来,他需得先找到线头,可到底是从哪开始的?
“哼,黄口小儿,”陈化兼语气轻蔑。
这会儿有下人走上前来,跟陈化兼汇报:“大人,火势已经扑灭了,前厅那两人要如何处置?”
“李金喜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陈化兼恨恨道,“留着他也没用处了,都一起处理了!”
李金喜和......
莫空空!
许册登时一片清明。
今日巳时,望县城郊小野庄。
相大爷今年七十有六,腿脚还算活络,眼神记性却不像从前那般灵便了。
他远远瞧见有人从望县城的方向走来,直到这人走到跟前来,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
这人一身青色道袍洗的微微发白,清癯的脸上嵌了双生得极好看的眼,轮廓修长、眼尾微挑,流转生情间却被那双如雾一般的瞳孔淡了颜色,仿若桃花上蕴着春雪,几分寒凉,几分出尘。
相大爷脑子一时也被雾蒙住了,只觉着人眼熟,开口问道:“后生家里可有婚配呀?”
楚天朗:“......相大爷,晚辈师父莫空空,叫我来寻你。”
晚间李宅,李金喜被外头的动静从书房闹了出来,迎面间家里的小厮跌跌撞撞跑过来,惊慌道:“不好了老爷,许公子在咱们后院被人掳走了!”
李金喜仿佛被人当头棒喝,一时只觉头晕眼花,他连忙扶住门框,颤声开口:“那莫先生呢?”
“李员外莫急,许公子不会有碍,”莫空空在这小厮后脚就到,“现下还请李员外随我去县衙,为知州大人拖延时间。”
“县衙?!”李金喜又惊又恐,他眼神慌乱,脚下被定住一般,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
“李员外,”莫空空面色严肃,语气中含着提醒,“世上难有两全其美之事。”
李金喜满头大汗,唇色苍白,无可奈何一般闭上双眼。
夜风轻柔拂过脸侧,许册难得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总算想起一旁的陆齐砚,问道:“陆齐砚,楚天朗呢?”
“在进县衙前就与我分开了,”陆齐砚发带松散,碎发扎着他的眼睛,他用力眨眨眼,甩了甩头,“许册,你有没有听到鼓声?”
又有下人脚步慌乱地跑过来,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
“大人,不好了大人!”那下人来不及起身,语气急促道,“有个妇人在县衙门前击鼓伸冤,知州大人不知何时带了人马堵在了县衙门口!”
陈化兼蓦然回首,死死盯着许册,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