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没用的蛀虫!”
直到那伙官兵走远了,摊上有食客立马发泄心中的不满。
“可不是,那知府亲儿子都丢了半个月了,他可半分都不急!”
现下又有食客出声附和,“要我说,那姓尚的但凡有半分气魄,早该封了城门,满城搜捕!还能有那伙人的藏身之所?”
“他哪敢呀!”有食客讥讽道,“这是哪,江陵府!北通永宁南下两广,全天下的商贾都得打这经过,城门封一天这些人得损失多少银子,他一知府还得从中捞油水呢!”
许册默默听着,心下暗自思量。
当今与太宗一样,并未刻意打压民间商贩,民间商贾活跃的同时,也间接导致了普通百姓逐利奔竞,更有甚者不事农桑、荒废良田。
他爹当年上任潭州知州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下田劝耕。虽然商业发展富国利民是好事,可稍有不注意便会有不义之人积货囤物,与农争利,更遑论天灾之年民生萧条,苦的都是普通百姓。
待到他们一行人吃饱喝足了,徐漫整个人都拖在许册身上,许册扒都扒不开,一行人吵吵嚷嚷起身朝客栈走去。
直到这一行人消失在街口,一直坐在这食摊角落里的人方才起身,放下几文钱自顾离开。
摊主收拾桌子拾了钱,看见这人还未走远,客气喊了声:“客官吃好慢走啊!”
“神神秘秘的这人,”摊主看着这人的背影,低声嘟囔了句。
再说这人一路七拐八绕,行事十分谨慎,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最后走进了一家胡同口里的客栈中。
客栈大堂烛火昏暗,依稀能见着有个人影,大半面容都隐在了黑暗中。
这人走上前去,轻声道:“先生。”
这先生“嗯”了一声,问:“高勉,有消息了?”
高勉道:“钟井跟着那徐家公子去府衙自首了,姓尚的加派了人手在城中巡查,怕是不日就要找上门来了。”
“哼,”先生语气不咸不淡,又问道,“那韩杰呢?”
“还在城中。”
“废物。”
高勉不敢回话,好半晌才听先生继续道:“他要是放下那点私人恩怨,早些收了手离开江陵府,至于如今处处掣肘,短视的东西!”
高勉低头,试探着问:“那跟在我们背后的那些徐家人?”
先生:“怕什么,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少爷到了江陵,一路本本分分,他们还要挑什么错处。再说那吃里扒外的钟井,难猜其中未有这徐家的手柄。”
高勉想着这一路吃的酸甜苦辣,还是不敢吭声。
先生又问道:“叫你留意的人呢,你可有新的消息?”
高勉脑中立马想到了今夜食摊中的那伙书生,其中确实有个道士,只是他们中间隔着不少食客,他一时也未曾看清这人面貌是不是与那位相似。
高勉:“未曾,江陵府汇聚天下三教九流之人,咱们几年前也在当地的道观打听过,找不到那描述之人。”
先生没了吩咐,高勉便退下了。
回到房中,高勉才得以发出一声叹息。想到那徐小公子一路来还是挺好相处的,对待下人又足够大方,他见先生把他踹下去的时候还颇有些不舍。
再想到那先生,高勉是在老家永州随先生走的,他不告诉高勉他的名姓,商队的人也都只称呼他为先生。
后来高勉才慢慢得知先生姓应。
高勉自幼无父无母,一开始只是想混口饭吃,可入了队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上的是艘贼船,这群人并不是单纯的做生意,背后还有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交易,就像最近江陵府的拐卖案,那伙人贩子联合先生这样的行商,拐了孩子之后就会随着商队将孩子卖到各地去。
只是这几人本该在两月前得手以后就随上一队人离开,却因先生口中的私人缘由一直停在这处,这才让他们撞上了。
更重要的是先生一直要寻的人,不知来历、不知名姓、不知踪迹,说是出家当了道士,只单单给他们看了幅画像,要他们照着画像上那人的样貌找相似之人。
先生只给他们看过一次,那画像上的人丰神俊朗,样貌可谓是惊为天人,高勉现在还记得那人一双惊心动魄的桃花眼。
哎,高勉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头,先生是越来越抠搜了,今夜回来他连个灯烛都不舍得多点。
不出高勉所料,笠日官府的人就找上了门。
他下楼时应先生正在和官府的人周旋,客栈已然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
这群官兵一无所获,应先生才悠悠开口:“应某真只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确实和你们口中的徐公子有过牵扯,但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领队面无表情地哼声:“既然如此,那还请您跟小的们走一趟,与知府大人说清楚,也好将此事善了了。”
此刻许册还在客栈中,老板娘哭了一夜,眼眶中血丝满布,她早上见着了许册,想起昨夜自己冤枉了人家,这会又拉着许册声泪俱下地道歉。
昨晚上就有官兵将小孩失踪的房间封锁了起来,有专人查验,房中还残留有迷香的气息,窗檐上亦有些许磨损的痕迹。推测人贩子有两到三人,先由一人混入客栈二楼向房内注入迷香,而后趁着夜黑从窗上翻入房中,掳走孩子后再由守在后院的人接应。
许册从客栈小二那听说了,老板娘就这么一个孩子,平常店里忙,都是小孩自个在店里面玩。她丈夫前些日子才去了外地谈生意,这会听着了消息正赶回来。
许册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劝她莫要伤心、孩子定会没事的云云。
“睿儿还没有消息,这叫我怎么活啊——啊!”
其他人也陆续下楼了,看到这幕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有官兵回到客栈内,见人都在,直言道:“徐公子,知府大人找到了那伙行商,还请您去认认人。”
老板娘这会就如惊弓之鸟,听到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刨根问底,“什么行商?和睿儿有关系吗?官爷,您告诉我妾身吧,妾身求您了!”
店里人七手八脚地将老板娘扶起来,“掌柜的,掌柜的您快起来——”
“不成,我要再去趟府衙,我的睿儿丢了,我的睿儿啊——”老板娘歇斯底里地嘶吼,即刻就要离开客栈。
许册连忙告诉她:“老板娘,这伙人只是与阿漫有些纠纷,与案子没什么关联的。”
眼见老板娘又要哭晕过去,众人连忙叫她贴身的丫头将她带回房中休息。
徐漫道:“那我这会儿还要去趟府衙。”
许册道:“那我随你一道,顺便替老板娘问问有没有什么消息。”
陆齐砚自然揽上楚天朗的肩,道:“看来又剩咱两没啥事干了,咱叫上羽同去街上逛逛,买些补给,”说罢看了看许册,又道,“看你这个活蹦乱跳的样子,要不是碰到这些事,我估计咱们今天就可以启程!”
于是这群人兵分两路,许册和徐漫率先去了江陵府衙。
府衙内,尚知府端坐堂上,眼下的青黑比昨夜更甚。他查看了这人的路引凭由,确实像只是行经路过的商人,可若只是一般商人,昨夜捉住的那人为什么口称要随这行人离开?
应先生:“知府大人,小人身份可有异处?”
尚知府沉声开口:“你只且待徐公子与你对峙一番,再看情况!”
这厢徐漫赶来,他远远看见公堂上站着的那两人,立马跑上前去查看这二人的面貌。
徐漫:“我靠!我爹在上,就是你把我踹下马车的!你个奸商,你赔我钱!”
应先生摆摆手,随和道:“徐公子,这都是误会,我这也是没办法呀。”
徐漫现在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什么没办法,你把我踹下车的时候那叫一个果断,小爷我现在半边屁股还疼着呢!”
“那也是因为徐老爷叫我这么做的呀!”
“我管你什么......”徐漫反应过来一愣,“你说什么?”
“哎,这事闹的,”应先生说道,“我看公子你说要北上京城,就想着大不了先载你一程,路上看到顺路的再把你捎过去。谁承想路上徐家人趁你不在时偷偷追上来,要我把你带上,随便带去哪,人不丢就没事。我怎么敢得罪你徐家,一路上战战兢兢,生怕你有半点差池,好不容易到了江陵,我瞧着那伙人松懈了,赶紧将你请下车去,你们一家人的事我这个外人能怎么插手,徐老爷海量,定不会与我纠缠。”
徐漫:“......那你不早说,你还收了我金子?!”
“这话说的,”应先生摆摆手,“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这放到眼前的金子,不收白不收啊......”
“......”
许册见这两人掰扯得差不多了,不忘正事,“话是这么说,昨日有偷拐孩子的人贩,言明他与你颇有关系,你作何解释?”
堂上的尚知府也沉声喝道:“本官已将那人押入牢中受审,其中牵扯不日便可明晰,你若是聪明便早点如实招来,其他团伙现今又藏在何处!”
“诶这......”应先生两手一摊,状似要晕过去的模样,高勉连忙上去扶住他。
恰在这时候,判官到了堂上,附身去给知府传递消息,尚知府侧耳去听。
直到他听完判官所说,转身怒目圆睁,手下惊堂木一抬一放,声势摄人——
“来人,先将此人收押大牢,此案与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