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寻樱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落在殷宛树身上。只见殷宛树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如春日暖阳般明媚动人的笑容:“倘若……你已然深思熟虑过,不再嗔怪我今日令你心生不快之事,那么便再来寻我吧!”
听到这话,路寻樱不禁挑起了眉毛,似笑非笑地回应道:“若是换作我处于殷小姐您的立场之上,恐怕亦是不敢轻易为一个徒有满腔热忱、但却毫无半分经纬之人提供担保呢!”
中秋这日,清凌公馆中,仆役们各自为午宴做准备。沈大夫人正对镜梳妆,张妈在首饰盒里挑出一枚花胜,语气中满是担忧,“夫人呐,马场的事情,我心里还打颤,今个儿……”
大夫人放下眉笔,“老爷已经查清了,是南京那边的人,他们怕北平这边再立首都,所以来敲打一番。老爷与南京那边表明了态度,老四也加强了警卫,无事的。”
与此同时,在北平城外的郊区地带,一群铁道部的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勘测着地形。他们各司其职,有的手持测量工具仔细丈量,有的埋头记录数据,还有的则围绕在一起热烈讨论。而张渡此刻全然不顾及自己衣袖上沾染的灰尘,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手中那张详细的地图之上。只见他眉头微皱,双眼紧盯着地图,同时右手握着一支铅笔,不时地在上面划出一个个醒目的标记。
“依我之见,这一块位于山前的土地倒是颇为合适修筑道路。其地势相对平坦开阔,对于施工而言无疑减少了诸多难度。而且周边并无多少民居分布,如此一来,所需支付的迁居款项自然不会太多。实乃一处难得的上好之地啊!”张渡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地图上相应的位置。
与他一同前来的同伴闻言,凑上前去仔细查看一番后,却是摇了摇头,不无担忧地说道:“此处虽佳,但亦有不妥之处。瞧这片区域,良田一望无际,若要在此处修路,势必要损毁不少农田,着实令人惋惜。况且,拥有这般广袤田地的主人家想必家境殷实,未必愿意出让土地以供修路之用啊。”
张渡听后略一思索,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嗯,所言甚是。不过,修路一事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既然此地有着如此众多的良田,想来这田产的主人必定家底丰厚。或许我们可以与其好好商谈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对方会应允此事呢。只是不知这田究竟归属于何人所有?”
同行人:“殷家。”他语气平淡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那是一个众人皆知且无需多做解释的存在。
张渡一脸疑惑地追问:“哪个殷家?”似乎对这个所谓的殷家一无所知。
同行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和不屑,提高声音说道:“北平大名鼎鼎的殷家,难道还有第二个不成?”言下之意,在北平能被称为殷家的,自然只有那个声名远扬的家族。
过了几天之后,张渡决定亲自前往殷家登门拜访。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带着满满的诚意来到了殷府门前。见到殷世潮后,张渡恭敬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然而,得到的答复却是:“殷家的一切事宜,如今都交由小儿处理。”
不巧的是,殷宛华当天并不在家中。张渡并未气馁,第二天再次上门拜访。可是这次,他却遭遇了闭门羹。门口的仆人张茗面无表情地传达道:“三爷正在校对秋收账目,实在抽不开身来见您。”
张渡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第三天继续前来。然而,等待他的依然是同样的说辞。接连几次碰壁让张渡有些恼火,但他并没有轻易放弃。这天,他索性带来了几个同事,几个人分散开来,分别守在殷宅的大门、后门以及各个角门处。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终于看到殷宛华从大门走了出来。张渡见状,立刻快步迎上前去,满脸堆笑地说道:“殷三爷!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用个便饭呢?”
殷宛华却是板着一张脸,冷冷地回答道:“你怕是找错人了吧!我姐姐的东西,我可不会去染指分毫!”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张渡急忙拦住他,追问道:“詹梁田庄明明就是殷家的产业,三爷怎么会管不了呢?”
殷宛华轻蔑地瞥了一眼张渡,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张少爷?哼!如今您可是堂堂的张总工啊!想当年,我那姐姐,贵为殷家的掌门人。而如今呢,即便退居幕后,却依旧是我们殷家坚实的后盾。说起这詹梁田庄,那可是前朝太后亲自赐予我嫡母的珍贵嫁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正式划归到姐姐的名下啦!可不止这一处产业哟,我姐姐名下所有的财物、产业,咱们家里其他人呐,连碰都别想碰一下!”
殷宛华为了加重语气,特意停顿了片刻,观察着张渡的反应。然而,看到对方沉默不语,他毫不犹豫地地转身,朝着早已等候在门前的汽车缓缓走去。当他的脚尖刚刚搭上汽车边缘时,突然扭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张渡,继续说道:“为国修建铁路,此乃利国利民之大事。身为国家子民中的一员,我自然是义无反顾地力挺到底!今天,我要去参加政府举办的珍品拍卖会。所得的款项,全部都会用作殷家对修筑铁路工程的贡献。不过嘛……”说到这里,殷宛华再次停顿下来,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平复内心的波澜,然后才接着说道:“但是,作为殷家的一份子,你当初做下的那些事情……哎!如果时至今日,我还能够对你和颜悦色,那我简直就是枉为人了!还有这詹梁田庄的地契,当初姐姐可是明明白白地将它写进了自己的嫁妆单子里。至于现在该如何处置,那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喽!”说完这番话,殷宛华猛地钻进车内,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车子疾驰而去,只留下张渡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张渡眼睁睁地看着那辆汽车疾驰而去,车轮扬起的滚滚烟尘在空中弥漫开来,逐渐消散,直至完全消失不见。望着那远去的车影,他一只手的虎口紧紧叉在腰间,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短短的寸头发型,仿佛这样能够舒缓心中的烦闷与无奈。许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声叹息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透着无尽的凄凉和失落。
时光荏苒,数日后的一个清晨,阳光洒落在天桥之上,照得桥面上人影绰绰。天桥下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就在这繁华热闹的景象之中,有一处略显陈旧的铺子门前,站着两个人——路寻樱正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殷宛树的到来。
不多时,殷宛树那婀娜多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路寻樱的视线里。只见路寻樱满脸笑容地迎上前去,兴奋地说道:“殷小姐!我仔细考虑过啦!之前呀,我之所以会选择将铺子开设在前门大街那边,主要是因为我在那儿已经待了将近小半年之久。那段时间里,许多病人都熟知我的位置,找我看病也是轻车熟路的。不过后来经过您那么一提醒点拨啊,我就琢磨着,还是能节省一些开销比较好。这不,我买下了那个院子后,我的钱包可算是彻底空空如也喽!所以嘛,我就租下了这间铺子。这儿的租金可比前门大街便宜多啦,仅仅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哦!而且您瞧瞧,这边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些贩夫走卒以及街头卖艺之人,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医馆药堂之类的竞争对手。对我来说,这里简直就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啦!”
正当路寻樱说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之时,房东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铺子的大门,随着“嘎吱”一声响,一股陈旧的灰尘猛地从门缝中倾泻而出,扑面而来,呛得路寻樱和殷宛树连连咳嗽。房东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转头对着路寻樱说道:“路大夫,要不您再进去好好查看查看?”
殷宛树缓缓地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探头张望。只见屋内尘土飞扬,四处弥漫着厚厚的灰尘,仿佛一层灰色的薄纱笼罩其中。地面上更是乱七八糟,各种杂物随意丢弃,让人无处下脚。与此同时,一股浓烈刺鼻的泔水味扑鼻而来,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殷宛树不禁眉头紧皱,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同时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以免那股难闻的气味钻进鼻腔。她满脸疑惑地转头看向房东,问道:“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会这么脏臭不堪?原来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房东微微叹了口气,回答说:“半年前呐,有个外地来的人把这儿租下来开了一家豆腐坊。那个时候,他们家生意可好了,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样的大客户,每天都有一辆辆装满豆腐的车子从这里运出去,而且还有好几大桶的豆渣呢。不过大概两三个月前吧,他突然就不再续租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路寻樱倒是显得毫不介意,她拍了拍胸脯说道:“哎呀,这不就是没有好好打扫嘛!没关系啦,我多花点力气收拾一下就行了!”
殷宛树却有些担忧地看着这间狭小的铺子,摇着头说:“可是就这么一间铺子,也就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你真的觉得够用吗?”
路寻樱笑了笑,指着屋子比划起来:“我之前在前门大街的时候,那里更小呢,总共才只有一张桌子而已!我呀,可以在后面放个药柜抓药,然后在前面再摆上一张桌子给病人问诊看病,这样不就足够了嘛!”
然而殷宛树还是不太放心,她又指出另一个问题:“但是这个地方离家太远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是足足绕了两条街呢!”
“哈哈,那是因为你太讲究啦!”路寻樱得意地扬了扬手,指向旁边的一条小巷子,“像我啊,每次都是直接从那条巷子里穿过来的,很快就能到啦!”
殷宛树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开口道:“我倒是可以出面替你担保,但在此之前,我得先提一个小小的条件。从今日起,我要成为你这家医馆的股东之一,并且对于医馆的大小事务,我必须拥有一半的决策权!”
听到这话,路寻樱不禁皱了皱眉头,面露难色地说道:“殷小姐啊,您可是名门望族中的千金大小姐,手指头稍微松一松,漏出来的沙子恐怕都比我辛辛苦苦挣的钱还要多呢!像您这样身份尊贵、家财万贯的人,又何必跑来跟我这个小小大夫争抢这点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呢?”
殷宛树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反问:“那么,路大夫意下如何呢?”
路寻樱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那个……殷小姐呀,要不您就单纯帮我做个担保得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嘛,就让我自个儿去瞎折腾吧!要是传出去说您这位堂堂正正的殷家大小姐,居然跟我争夺这些蝇营狗苟的利益,岂不是有损您的名声吗?别人会觉得您这简直就是‘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啊!”
然而,殷宛树却丝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满不在乎地回应道:“我本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嘛!正所谓‘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只要有利可图,我才不怕别人怎么看呢!”
一时间,路寻樱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眨巴眨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心中暗自嘀咕着:哼,您这位殷小姐不仅面子够大,就连脸皮也是出奇的厚啊!既然如此,那就随您高兴好了!反正我也拗不过您。想到这儿,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好吧,那以后我可得紧紧抱住殷小姐您这棵大树喽!”
临近重阳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照亮了那一盆娇艳欲滴的粉色菊花。殷宛树静静地坐在书桌旁,专注地校对着手中的合同,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其中某些条款还存在疑虑。
而另一边,南归正伏在桌前,仔细地查阅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她手中的毛笔不时在纸上记录下一些数字和注释,嘴里还念念有词。突然,南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姐啊,您这哪里是当念初医馆的股东呀,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回来伺候嘛!看看这些日子,又是打扫屋子,又是装修店面,还要忙着选购药柜、置办药材,再加上精挑细选伙计,这白花花的大洋,可真是像流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淌啊......小姐之前说得一点没错,那位路大夫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嘛,事事都得让您帮忙操心呢!”
殷宛树听到南归的抱怨,嘴角轻轻上扬,但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手中的合同。她不紧不慢地将合同对折了几次,然后抬起头看着南归说道:“账目你不是都看过了吗?所有开销加在一起,也就相当于你两个月的工钱而已啦!”
南归瞪大了眼睛,提高声音反驳道:“哎呀,小姐,这哪能只是钱的事儿呀!我倒是觉得,那位路大夫的确有那么几分姿色——不过年纪尚小,暂时肯定还是比不上咱们小姐您的风华绝代啦!而且她也没有什么特别魅惑人的举动。可是小姐您为什么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纵容着她呢?”
殷宛树放下手中折好的合同,双手抱在胸前,微笑着解释道:“我可不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惑的昏庸君王哦!人家毕竟只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无依无靠的,我们能帮衬一把自然就要帮衬一下咯!”
南归一脸惊奇地说道:“小姐呀!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您对哪个外姓人如此上心呢!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因为忙着念初医馆的那些事儿,您连去望舒阁的次数都变少啦。”
听到这话,殷宛树不禁微微一怔,稍作迟疑后才缓缓开口道:“上心吗?或许吧......我只是觉得,就当作是为月儿祈福了,毕竟她一个人身处他乡,无依无靠的,真心希望能有个人好好护着她。”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合同装进信封里,并递给了南归。
“南归,你拿着这个去复印十来份,记得要仔细些哦。还有啊,顺道去瞧瞧那章印是否已经弄好了?可别出什么岔子。”殷宛树一边交代着任务,一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略显疲态。
南归赶忙应声道:“好嘞,小姐放心,这些事我一定会妥妥当当办好的。”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殷宛树那满脸的倦容以及刚刚疲惫地闭上眼睛的动作,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和心疼。
于是,南归忍不住劝说道:“小姐呀!像问歌楼、崇华女中等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过来领取钱款,这些事情您完全交给我去处理。还有飞鸿义教学校那边,您也早就安排了殷家的伙计们各自负责相关事务。而路大夫这边不过就是小小的一间铺子而已,您却要事必躬亲,实在是太辛苦了!要不这样吧,以后您多吩咐我们下人去做这些杂务,您也好抽空歇息歇息,调养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