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水村西山的密林深处,赵屠户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凭借着体内那股灼热狂暴的烈阳禁制之力,跌跌撞撞地亡命奔逃。经脉如同被烙铁寸寸灼烧,五脏六腑仿佛置于熔炉之中,极致的痛苦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但求生的本能和内心深处对某个存在的恐惧,支撑着他拼命向前。
赵屠户必须将消息传回去!必须告诉陈少爷,旅社的人已经盯上他们了!那些外来者,竟然如此厉害,差点就将他生擒!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赵屠户感觉意识即将被剧痛吞噬,身体快要散架之时,前方密林边缘,一点微弱的灯火如同鬼火般摇曳。那是村长家后院一处极其隐蔽的、堆放杂物的偏房。
赵屠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那扇紧闭的木门前,用染血的手掌拼命拍打着门板,发出微弱而急促的“咚咚”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张带着警惕和不满的年轻脸庞探了出来,恰好就是陈玉珩开得门。当他看清门外如同血人般、气息奄奄的赵屠户时,脸色骤变,连忙将他拖了进去,迅速关紧了房门。
偏房内,灯光昏暗。陈玉珩并未如外界所传那般重伤卧床,而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脸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哪有半分虚弱之态?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墨玉平安扣,看到赵屠户的惨状,眉头微微一蹙,但似乎并无太多意外。
“少……少爷……”赵屠户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鲜血混着焦糊味从口鼻中不断溢出:“旅……旅社的人……偷袭……我……我差点……”
陈玉珩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断断续续的叙述,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过程不必说了。他们如何找到你的,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显然已经锁定了你,甚至可能从你身上嗅到了那东西的气息。” 他指的自然是“噬童夺元煞”的邪气。
赵屠户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少爷……那……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会不会……”
“慌什么!”陈玉珩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尾巴已经被踩住了,那就只能断尾求生!原本还想让这出戏再多演两天,等共治议会时再收网……现在看来,必须提前启动备用计划了!”
陈玉珩站起身,走到赵屠户面前,俯视着这个如同死狗般的下属,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决断:“你体内的‘焚血禁’已经触发,神仙难救。趁着你还有最后一口气,还有点用处……去,把该处理的事情,最后处理干净。然后,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别留下任何痕迹,如果后面需要我动手给你善后,哪怕只有一点,这代价你也清楚。”
赵屠户浑身一颤,眼中充满了绝望,但更多的是对眼前之人的恐惧,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少爷……我……明白……”
陈玉珩搀扶起油尽灯枯的赵屠户后,便不再看他,赵屠户独自支撑着墙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陈玉珩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想查?我就给你们一个‘真相’!一个铁证如山、死无对证的‘真相’!”
片刻后,一间阴暗的地牢内,齐大三被反绑着双手,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他脸上满是污垢和泪痕,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自从被关押以来,他经历了审讯、恐吓,内心早已濒临崩溃。
门被轻轻推开,陈玉珩在村民的搀扶下,“虚弱”地走了进来。他屏退了村民,独自面对齐大三。
“齐老三!”陈玉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想活命吗?想你那个痨病鬼老娘安度晚年吗?”
齐大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陈玉珩缓缓走近,蹲下身,与齐大三平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诡异的黑红色光芒。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隐晦、带着腥甜邪气的黑红色能量。
“看着我的眼睛,齐老三。”陈玉珩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齐大三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吸了进去,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充满血腥和黑暗的深渊。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陈玉珩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齐大三的眉心。那丝黑红色的邪力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呃……”齐大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瞳孔瞬间放大,眼神变得空洞而呆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和自主意识。
陈玉珩的声音如同魔咒,一字一句地烙印在齐大三被邪术侵蚀的识海中:“记住……是苍鬃逼你的……它用你娘的命威胁你……你杀妖夺草,都是被逼无奈……待会儿在祠堂,苍鬃会认罪……你只要点头……承认一切……只有那样,你和你娘……才能活……”
齐大三的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眼神彻底失去了焦点,只剩下麻木的服从。
陈玉珩收回手指,看着如同木偶般的齐大三,满意地笑了笑。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又恢复了那副“虚弱”的样子,在村民的搀扶下,悄然离开了齐大三的牢房。只留下一抹足以引发风暴的微笑,在苍鬃的牢房上空缓缓荡漾……
与此同时,旅社四人暂住的小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行动失败的挫败感、烈阳宗突然介入带来的震惊与压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烈阳宗……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寒晓擦拭着嘴角干涸的血迹,眉头紧锁:“救人灭口,还留下气息(寒晓视角下,并不知道阳鼎天刻意收敛了),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挑衅。”
伯奇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脸色苍白:“赵屠户得了烈阳禁制,此刻就是惊弓之鸟,早就不知逃到何方。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找到第二个孩子,还有那邪阵的所在。”
小淇紧抿着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对策。夔牛沉默如山,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沉气压显示着它内心的不平静。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贵客!贵客可在?陈村长有请!”是村里一个年轻后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小淇四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这个时候,陈村长突然来请?所为何事?
打开门,只见一个面带焦急的年轻村民站在门外,气喘吁吁地说道:“几位贵客,快去祠堂吧!苍鬃首领……它、它突然说要招供!说等不到共治议会了,良心受不了煎熬,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村长和各位村老都已经过去了!”
什么?!
小淇四人心中剧震!苍鬃突然要招供?在这个节骨眼上?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们!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走!去看看!”小淇当机立断,四人立刻随着那村民,快步赶往祠堂。
祠堂内,灯火通明,气氛肃杀。陈老村长端坐主位,脸色铁青,旁边坐着几位神色凝重的村老。下方,苍鬃巨大的狼躯被厚重的符文锁链捆绑得结结实实,趴伏在地。它低垂着头,巨大的眼眸中一片死寂的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灵魂的光彩。
小淇四人悄然进入,站在人群边缘旁观起来。
陈村长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沉痛地开口,声音沙哑:“苍鬃,这可是你自己说你要招供,现在当着全村老少的面,把你做的恶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尤其是……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苍鬃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那眼神麻木得令人心寒。它张开巨口,声音嘶哑、低沉,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背诵一篇早已写好的稿子:“是我……绑架了那两个孩子。”
“是我……用他们的性命修炼邪法。”
“齐大三……是我逼他去的。我告诉他,只要他杀了白矖,夺了灵草,制造混乱,吸引你们的注意……我就放过他娘。他……只是个被我利用的可怜虫……”
随后在祠堂里充斥着苍鬃的声音,它的一份“供词”条理清晰,还有一些作案细节,将绑架、修炼邪法、指使齐大三杀妖夺草、甚至昨夜劫狱伤人的动机,都归咎于自己修炼邪法需要制造混乱、掩盖罪行。它将所有矛头,都引向了自己。
(谎言!全是谎言!)小淇心中在呐喊,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能轻举妄动。她倒要看看,这出戏要如何演下去!
陈村长听完,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孽畜!孽畜啊!那……那第二个孩子呢?!你现在把她藏在哪里了?!快说!”
苍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波动深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但很快被更深沉的麻木覆盖,它继续用那毫无生气的声音说道:“第二个?也死了。邪法反噬……尸体……来不及掩埋,用张破草席裹了,扔进了村外的溪流里……现在,想必早已被冲远,喂了鱼虾,找不回了……”
“轰——!”
祠堂内瞬间炸开了锅!村民们群情激愤,痛哭声、怒骂声、诅咒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死无对证”!这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坐实了苍鬃的“凶残”,也彻底浇灭了很多人心中最后一丝找到生还孩子的希望!
(扔溪里?水流湍急,直通地下暗河……好个‘死无对证’!)寒晓眼中寒光爆射。
陈村长似乎悲愤到了极点,颤抖着手指着苍鬃:“你……你……那齐大三呢?!把他带上来!当面对质!看看他还有何话说!”
很快,两名村民将捆得结结实实、面如死灰的齐大三拖了上来。他被按着跪在苍鬃面前。
(机会!)小淇紧紧盯着齐大三,希望他能说出真相。
当齐大三看到苍鬃那“指认”的供词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苍鬃,又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那里,陈玉珩正“虚弱”地坐在角落,但眼神却如同冰锥般刺向他)。
齐大三!”陈村长厉声问道:“狼妖所言,可是事实?!你是否受它胁迫,才去杀妖夺草?!”
齐大三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苍鬃身上。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干涩、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在背诵:“就是……是它逼我的,它说……不干,就杀我娘,做得好的话,还会给我一笔钱,我才答应的!”
齐大三的话语机械而平板,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与他之前受审时那种惊慌、恐惧、试图辩解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淇紧紧盯着齐大三,心中寒意骤升:(不对!他的状态完全不对!)
寒晓和伯奇也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陈村长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刻意忽略了这种异常,他悲愤地一拍桌子:“证据确凿!罪大恶极!苍鬃!齐大三!尔等罪孽深重,天地不容!定要将尔等明正典刑!以告慰无辜亡魂!”
祠堂内,哭声、骂声、喊杀声响成一片。苍鬃默默地低下头,巨大的眼眸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绝望。它知道,它完了,可它的孩子活了。
小淇、寒晓、伯奇、夔牛四人站在愤怒的人群中,只觉得浑身冰凉。他们眼睁睁看着对手在他们面前,上演了一出“铁证如山”、“死无对证”的完美戏码,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到了一头被胁迫的狼妖和一个被控制的可怜虫身上。
真相被彻底掩埋。死局,已然铸成。
陈玉珩在角落“虚弱”地咳嗽着,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得意的弧度。断尾求生,成功。接下来,就是收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