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庄大人,一切都是误会。”
胡璠诚恳道歉。
“庄大人既然与宣公子是至交,又怎会与宣家为敌呢,大家都是朋友,要坐下来说话才对。”
胡璠好像才想起来庄大人受了伤,叫人搬来椅子扶庄秉锐坐下。
庄秉锐摆手拒绝,“胡大人不如讲清楚这账本之事,不然到时候庄某堂前要画押了,胡大人突然跳出来大喊冤枉。”
胡璠笑道:“庄大人说得极是。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地方,我们进去细说如何?”
庄秉锐定定看他两眼。
胡璠伸手,“庄大人,请——”
半晌后。
庄秉锐皱眉道:“你是说,王府受宣家欺压许久,被迫同流合污?”
胡璠:“非也非也,庄大人言之过重......”
此时,十几里之外,潭州路的常平仓前,沈奚渊和冯博义也在推心置腹。
沈奚渊凝思道:“你是说,你怀疑王府在临川附庸商贾,损国肥私?”
冯博义:“不至于不至于,御史先待下官言毕......”
费尽冯博义一番口舌后,沈奚渊终于点头,“冯提举有心了,不知可否劳驾提举引荐引荐咱们潭州路的酒务?”
冯博义笑道:“都凭御史差遣。”
行馆内。
庄秉锐也听了一大通胡璠的解释,斟酌道:“既然如此,你们王府却不希望从宣家这条船上下来。”
胡璠:挽尊!解嘲!你听不懂暗示吗?有钱赚王府装什么清高!
胡璠苦笑道:“身不由己啊。”
“不过,庄大人既然也与宣家交好,那与王府也合该涣若冰释,不计前嫌了不是吗?”
庄秉锐看着胡璠开诚布公,心里冷笑,他还惦记着要把宣子离往万源身边送呢,哪里能与你们王府狼狈为奸起来,但面上决计不能显出来,可若假装接受,太坦然未免让对方生疑。
于是庄秉锐面上迟疑,“我不管你们这里头水深,我只查案,查完案我自回京城。”
意思是:留女赀、宣家账本,还有什么幺蛾子我都不管了!
“那庄大人查出来了吗?”笑意掠过胡璠的嘴角,未着痕迹。
庄秉锐才自觉说错话了,陈引与朱商的死说到底还是万源与慎王的博弈,要同胡璠讲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说了,胡璠也是当年撺掇陈引动手杀死朱商的主凶,更是不该在他面前泄露一点细枝末节。
“查不查得出来,我在临川都待太久了。年关将近,庄某也得回京孝敬高堂。”
怎么连想家都说出来了。胡璠挑眉,难道自己已经步步紧逼到这个地步,莫非庄秉锐还真查出来些不得了的。
既然软不吃,那庄大人等着吃一些硬苦头罢。
“这几日对庄大人多有得罪,不如鄙人请庄大人小酌一杯,庄大人肯定还没尝过我们潭州路最好的酒,叫饮秋,就在那官酿酒场旁有一家,风味最为独特,一尝十年难忘。”
“.......有劳。”庄秉锐答应了,他心道,就算胡璠要设计埋伏他也还来不及。
等两人一路无言到了酒坊时,碰巧见到冯博义和沈奚渊有说有笑从里面走出来。
“临川势力盘杂,豪强遍布,冯提举斡旋其中,实属不易。好在朝廷也有扶举临川商会之意,对宣家多有青睐,只要提举继续公事公办,自然前途无量。”
“御史砥砺风节,悬镜察微,下官这几日受益良多。”
“哈哈哈哈。”两人又发出一阵达官贵人特有的、胜券在握、衣食无忧的笑声。
“庄大人?”沈奚渊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胡璠与庄秉锐并肩走来。
“胡大人这是,终于舍得掀开脸上的黑色喜帕了?”
胡璠:“那自然是因为得见良人庄大人。”
庄秉锐:好恶心。
冯博义:“二位竟然有此渊源,看来下官也是沾喜气了,能够一见胡大人芳容。”
胡璠:“惭愧惭愧,早知冯提举有意,鄙人又何必一腔痴心苦等庄大人?”
庄秉锐:你们喝醉了吗?喂?
沈奚渊:“二位是来喝酒的吧,这不巧了,沈某刚好约了宣公子,不如我们五人借此欢聚一堂,把酒言欢?”
庄秉锐:沈奚渊你公务在身却耽于享乐,我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参你一本!
庄秉锐:“好。”
除庄秉锐之外的三人又发出一阵开怀的笑声。
庄秉锐:回京之程刻不容缓!!
......
宣子离在厢房里等着师叔沈奚渊。
翩翩如玉的宣公子是不会有焦躁一说的,虽然外头几个人的语机交锋早已通过随侍的耳语传入他的耳中。
宣子离抿一口茶,他不喝酒。
他回忆起最初父亲宣耽交代他去做的事:传账本。
别误会了,可不是令外头庄秉锐耿耿于怀的假山匪传的那本账本。
说是宣父吩咐,其实也不大准确,整个计谋布局其实都是由宣耽宣子离二人商量合计而成的。
宣子离在十一二岁就展现出非同一般的......算账才能。宣父如获至宝,更是悉心培养,这些年来宣子离亲力亲为,每年宣家各地的总账,最后都是由宣子离汇整而成的。
宣子离执掌宣家商脉之驾轻就熟、洞悉要害,他年轻继承人的表面身份难以彰显三分。
对于他而言,庄秉锐既是变数,也是转机。
庄秉锐此人,你从他口中套出信息线索并不难,叫他信任你也不难,但若叫他对你生了一丝怀疑,他便不再与你维持一分表面功夫,实在是至性至情之人。
若能蒙骗他一辈子也就罢了,偏偏令他生了疑窦,便直转急下,开始难缠起来。
把他派来临川的人,估计也是看重庄秉锐此人宁惹一身燥腥,也要撕开脏腑黄膏,窥一线天机的秉性。
那也就意味着,这是把无往不利的刀,刻不了谁的姓名,朝着谁都行。
......
“只要不是皇上,本王谁都见。”
豫王背对着宫门,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葡萄。
“这样吗?”
万源听到单福安说豫王连续几天一下棋就装死假寐,也赶来看看怎么回事。
正不巧,一来就见着豫王对身边小太监抱怨。
小太监尴尬一笑,结果一抬眼看见万源,腿一软普通跪倒在地。
万源笑吟吟道:“既然如此。那豫王还是谁都别见了。”
豫王慢慢转身,脑子转得飞快:“臣弟叫地地不灵,这不喊一下天,天就应了,可算把陛下给盼来了,哈哈哈!”
万源:真想知道慎王是怎么把你养大的,当奴才养吗?
“行了,朕不计较这些,豫王也别闹性子了。朕喊你去帮恽妃操办除夕家宴你就撒泼打滚不肯,那恽妃亲自指了你豫王帮忙,豫王念在恽妃这段时间辛苦教导,也该知恩图报不是吗?”
豫王低头苦思,踌躇道:“自是如此,那臣弟可否能出宫采买,相看酒酿?”
万源冷笑:“顺杆子往上爬了这是,你去后苑造作所里按着往年份额摆设即可,真让你豫王来挑拣决断,买了掺药的花酒,万一大臣喝了后酩酊烂醉,丑态尽露怎么办?”
豫王羞愧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到,也是,万一陛下喝了,酒入舌出,要赐死臣弟,臣弟也无处伸冤了。”
万源不欲与豫王在这枉费口舌,无中生有:他要赐死豫王还需要喝酒壮胆?
等万源走后,豫王从地上爬起来,不见一丝惶恐余汗,对小太监说:“带我去后苑所。”
另一边万源到御书房,正逢阎溯携密信前来。
“禀告陛下,大选前夕派往临川共五名金吾卫,五名都被慎王捕杀无一逃脱。最后一名于临川醴山县郊野被身首分离,碎尸被采选队伍里的金吾卫发现,因而一路搜寻,在一处荒村柴房里搜到这封密报。”
阎溯恭敬递上。
万源接过打开,随意翻看了两眼。
阎溯看着万源手中厚厚一本,迷惑道:“可是慎王的暗作的线索?为何这样厚?”
万源笑道:“当然不是.......不止,这是朕叫宣子离特意确认了慎王灭口金吾卫后,再提前塞入柴房,以供南下随行采选的金吾卫找寻的......”
宣家的真暗账。
见到庄秉锐来喝酒,沈奚渊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庄大人,你不乘哦
挽尊居然是网络用语,古人酱我们发明一点**丝味的自嘲用语好不好.....累觉不爱了有木有
伏笔回收:指路第二十五章,那天宣子离和庄秉锐分开,庄秉锐去行馆与胡璠初见,那另一边宣子离把宣家真正的暗账送到死人金吾卫那,留下线索让陈十六发现,而且是要伪装成死人金吾卫要传的密报,这样才能保证皇帝和宣家之间的联系没有人知情。
之前这本每年暗账都是由地方任职的临川江陵籍贯的官调任回京时,经过潭州路跟宣家直接对接才能捎回去的。这些官也不知道秘密,只是宣家会让他们带点东西回京进献,这些人都是江陵人,都很给宣家面子的。今年万源心飘了,想直接让心腹邱皋颉南下对慎王动手,才引起后续慎王反抗,一系列连锁反应,最后沈奚渊上场,至于为什么是沈奚渊,后面还会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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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席间笑语藏机锋,御前商账嬴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