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
“你看父亲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孩童般高的柳无弦瞧见父亲提着一盒点心,满心欢喜。原木色的纸张朴实无华,封口处用细线捆绑成结,还盖着店铺的印章。
“是沈记的百花酥!”
柳无弦搓着稚嫩的双手,蹦跶着,伸手去够父亲手中的点心。
柳烨满脸温柔地笑着,在她快要碰到时又故意将点心抬高,逗得她叉腰生气。
“好了好了,夫君你再逗阿弦,等会儿她若是哭了你自己哄。”柳无弦的母亲姜云飞用手肘轻撞柳烨,略过他抱起柳无弦,同她的父亲一般高。
这次,她很轻松地便从父亲手中夺走百花酥了。
“我们家阿弦怎么会是小哭包呢。”柳烨摸着柳无弦的头,理顺方才她弄乱的碎发,“阿弦勇敢又坚强的人,什么困难都打不倒她。”
“还是娘亲对阿弦好!”柳无弦用自己的脸颊肉去蹭姜云飞的脸,小嘴嘟囔着,“爹爹坏!”
柳烨从姜云飞怀中单手抱过柳无弦,另一只手搭在姜云飞的肩上,笑着打趣她说道:“爹爹坏的话,下次就不给阿弦带百花酥了。”
“不要不要,”柳无弦连忙说道,“娘亲和爹爹都是这个世界上对阿弦最好的人!”
三人一步一台阶缓缓走进天音宗。落日的余晖映照在他们的脸庞上,把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可是有一天,百花酥落在了地上。
在百花酥旁边,柳无弦看见,她的父亲安静地躺在血泊中,毫无生气。
火焰在燃烧着,愈烧愈烈,血腥和腐烂的气味钻入柳无弦的鼻腔,令她的胃翻涌,想要干呕出来。
“爹爹……爹爹!”柳无弦冲着扑过去,滑跪在地上,她摇晃着柳烨,“我不要百花酥了,你回来好不好……”
她满脸泪痕,哭到声嘶力竭:“我一定能救你的,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柳无弦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差点一个踉跄又摔倒。
场景瞬间切换,转眼柳无弦来到一家药铺。
“我要最好的药!我有银子……我有银子!”她把捧在怀中的碎银全部散在柜台上,用哀求的眼神望向药铺掌柜。
掌柜最后给了柳无弦一个玄黑色药瓶。
她双手颤抖着打开药瓶,把里面的液体倾倒在柳烨的身上。
“爹爹,我能救活你……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刹那间,一道白光扩散,吞噬了万物。
“阿弦!”
“你看父亲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是沈记的百花酥!”
……
“娘亲和爹爹是这个世界上对阿弦最好的人!”
……
“我不要百花酥了,爹爹你回来好不好……”
“爹爹……我一定能救活你……”
在柳无弦的眼眸中,一团白色的光慢慢变大,将一切包裹侵蚀,也包括她。
“阿弦!”
“你看父亲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
柳无弦跪在柳烨的身边,她泪眼朦胧地回头,哭到近乎晕厥,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
“阿弦,阿弦。”
“醒醒。”
“醒醒。”
柳无弦忽然惊醒,她睁开眼睛,抬手木然地摸着眼角滑落下的泪。
是幻境。
不对,她的玄力在流失。
柳无弦看见魏在思还沉浸在那把剑营造的幻境中,他皱着眉头,双眼无神,嘴里念叨着“别走”。
柳无弦抬眸,两指凝玄力,抹在剑刃上。她举剑,果断地斩断魏在思和那把银剑之间的联系。
“魏在思,快醒醒!”
魏在思似乎听到她的话,指尖颤动。他回过神来,茫然若失的眼神聚焦于柳无弦身上。
待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同样拔出青剑,扬手一挥,破了那剑的玄力波动。
“看来我们要多加小心。”魏在思的眼眸阴沉了一瞬。这试剑大会暗藏玄机,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幸亏方才无人经过,否则他和柳无弦就危险了。
魏在思从地上拾起一小石子,远远地朝那柄剑掷去。小石子撞击银剑,发出“哐当”一声。
剑没反应。
应当无事了。
魏在思瞧见柳无弦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觉得刚刚她像是在看傻子一样。接着就见柳无弦默默徒手一挥,玄力隔空打在剑柄上。
那剑随之剧烈摇摆,稍后停息。
魏在思:“……”忘记还有玄力这茬了。
“取红绸吧。”柳无弦双手环抱在胸前,对魏在思说道。
他上前一步,扯下红绸。
柳无弦转身继续走,一边赶路,一边问魏在思:“刚刚除了幻境,你是否还有其他异样?”
魏在思思索片刻,他确实未感到其他不适,于是摇摇头:“怎么了,你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柳无弦神色恢复如初:“无事。”
两人走后,那柄剑也消失不见。
-
柳无弦把地图摊开,依据他们的逃跑时间和路线,确定两人大致的所在位置。现他们要朝着东偏南方向一直走,返回千绝宗。
中途,他们遇到原路返回的燕秋银。
“柳姐姐!”燕秋银老远瞧见柳无弦,向着她兴奋地挥手。
柳无弦打量了她一番,除了她怀中抱着的物资,没见到其余东西。于是她问道:“红绸你取到了吗?”
“嘘。”燕秋银凑近,压低声音,轻声说,“我一进山就发现了一条。可惜当时人太多,带在身上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于是我把它藏在了靠近入山口处。”
魏在思闻言感叹燕家小姐还算机灵。大会明令若红绸在身,则必须显露在外,不得有意藏之。但若红绸不在身呢?倒也并未违反大会规定。
“好,”柳无弦应道,“尽管如此,我们也不可懈怠,即刻动身返回。”
现在距离日落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柳无弦带着他们俩走了一条隐蔽的小路,欲绕开众人的视线离开西子山。
三人来到燕秋银藏红绸处。
可燕秋银见到就在她标记点的上方站着一个人影,她呼吸一滞。柳无弦和魏在思则是准备拔剑,进入戒备状态。
那人转身回眸,乃一位身穿墨色长袍的青年男子,衣袍布料粗糙,身上有一股花草的淡淡清香。他头束发冠,眉眼似剑,眼神锐利如鹰,布衣亦不掩他矜贵清冷的气质。
男子的手腕上绑着一条红绸。
燕秋银在心里默默祈祷,观他所在地面平坦,稍微安心了些。她虽然害怕,但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劳、劳驾,能否恳请这位公子挪一下步。”
“哦,抱歉。”男子抬脚,站在一旁。
只见燕秋银双膝跪地,毫不顾忌地用手刨开泥土,挖出一个洞,从里面取出一团青叶后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还在。”燕秋银一层层打开包裹红绸的碧叶,将红绸同香囊一起系在腰间。
她的玄力相较于其他人低微,都不敢用玄力封存,怕被人轻易探出,只好用这种笨拙原始的法子。
黑衣男子移开在燕秋银身上的视线,转向柳无弦,说道:“鄙人名为沈仪安,特意在此等候柳姑娘,欲有一事相求。”
“沈兄,”魏在思出声打断,有意四处张望,似在探察附近是否存在危险,“何事可否回到千绝宗再言?”
“这位兄台所言有理,此刻不宜再在西子山逗留。”沈仪安意识到不妥,抱歉地应道。
可几人行了几步,便见不少修行者围堵在入口处。看样子他们已等候多时,专抢过路人的红绸。
果然不出柳无弦所料。
“你们先走。”
柳无弦压低眉眼,抽出弦音剑。她执剑斜立于身前,摆出架势,干脆利落。
魏在思和她对望了一眼,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点头回应:“你多加小心。”
“柳姐姐,我们在千绝宗等你回来!”燕秋银朝着柳无弦喊道。
她虽然相信她的柳姐姐,但心里还是会担忧。可惜她留下也帮不上忙,只会拖她的后腿,要是她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你们一个也走不了!”其中一个修行者满脸胡茬,使长枪相向,阻拦他们的去路。
柳无弦把弦音剑往上一抛,迅速反手握住剑柄,横刺于长枪下方空隙,向上一挑。那支枪从中间断成两截,一半还攥在胡茬子的手里,另一半悬空翻转,直立插入土中。
“你们的对手,是我。”
柳无弦把玩着手中剑,轻笑一声,望向他们的目光却冷冽如刀,锋利而无所畏惧。
在此时还未取到红绸的,要么运气不行,要么实力不够,再或者一开始就打算守株待兔,只欲坐享其成。
柳无弦环视一圈,这群人中玄力最高的也才天二阶。就这还想阻他们去路?痴人说梦。
魏在思杀出一条路,护送燕秋银离开。
柳无弦提剑背对着他们,由她来断后。
一条鞭子甩来缠住柳无弦的剑,有人想跃过她去追赶魏在思几人。柳无弦扭动手腕,将弦音剑一侧,往后退几步,一个转身将执鞭人带飞。那人直接撞倒前面欲绕过她的修行者。
“红绸在她头上!”胡茬子眼尖,瞧出柳无弦发带的不同。
此话一出,众人重燃斗志,发狂地朝柳无弦扑来。柳无弦觉得打着实在没劲,一群人如一盘散沙,毫无章法。
不过几招,地上便倒了一大片,个个叫苦连天的。还有几个被上空来的试剑大会护卫带离此处。
可就在那一瞬间,柳无弦察觉到一支箭向她飞来,玄力和风同时而至。她往右边侧身闪躲,与箭擦过。
可下一刻,柳无弦突然意识到这箭并非意在刺中她,而是为扰乱四周玄力波动,故意隐藏后面真正那支箭的玄力,让她无法提前感知预判。
已经迟了。
一个残影刺穿柳无弦的右手手腕,洞口血肉模糊,鲜红的血顺着掌心和指间下流。
向来稳拿在手中的弦音剑,这次却因她松开手,掉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