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望幽酥都给我包起来!”魏在思走至最左侧的铺位,对着铺内伙计喊道。
“这位公子,实在是抱歉。今日的望幽酥卖光了,方才被一位买家全买走了。”
魏在思:??谁?!
“沈老板!我要望幽酥!”魏在思回头对沈仪安说。
“沈老板!我也要望幽酥!”燕秋银学着他的样子造声势。
路人见状不禁疑惑:“这望幽酥当真美味到这么抢手?”
“那明日待它上新了,我们再去尝尝。”
……
沈仪安无奈一笑,将三人领进后厨。他备好皮料,擀开成饼状,又调配酥心,融入碎花瓣,揉搓成团。
燕秋银在一旁就坐,双手撑着脸颊等待着:“此生何其有幸,竟能让沈老板亲自为我们做酥饼,外面的人岂不是艳羡极了?”
“那是。”魏在思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微扬,别提有多高兴了。
沈仪安的手一刻也未停歇,擀面、调料,入印作饼,上炉,他垂眸回应:“每种花皆有自己的特色,无需比较。我在千绝山之时连夜派人将酥饼秘方送回,就是希望新的百花酥能让人们明白这个道理。”
“沈仪安,我不喜甜食,我的那份你就不必做了。”柳无弦不愿辜负他们的心意,但这百花酥也实在无心品尝,甚至到了入口便觉不适的地步。既然这般,还不如就此作罢。
“实在是抱歉,是我考虑欠佳,那我下次再另外补上。这份你可用来赠与他人。”沈仪安言辞委婉有礼,并不会让人觉得为难。
柳无弦不便再推辞:“好。”
她偏头见燕秋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问道:“银子,你怎么了?”
燕秋银摇摇头:“我没事,柳姐姐。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们在玄境中遇见的那位林小姐,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旁人言她是嫁给齐公子冲喜的,那齐公子尚在世否?
“她和父母一起逃离了京城。”魏在思应道,但他没说是林小姐杀了齐公子才逃出来的。至于后面又发生了何事,他亦无从得知。
燕秋银闻言松了一口气,可看上去又有几分怅然:“那玄境消失了,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其中的人和物了?”
柳无弦不知玄境是否是玄力制造出来的幻境,但它带给他们的感受确实是真切、可触及的。
她如是说:“或许它一直存在,玄境中的人仍在那里生活,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嗯。”燕秋银生硬地扯了个微笑,他们身处的京城没有林家和齐家,也许正如柳姐姐所说,林小姐他们在另一个人间生活吧。
“对了,柳姐姐你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燕秋银方才听程修说什么黑市的事情,虽不知真假,但她还是很担心,“柳姐姐,来我燕府当我的武术师父吧,价钱随你开。”
魏在思一听价钱随便开,也凑了个头过来:“我能不能也来。”
“你走开。”燕秋银把他推开,嫌弃地说道,随后又满脸期待地看向柳无弦。
“银子,多谢你的好意。”柳无弦犹豫一番还是应下,‘’我会传授你一些保命的武术,但钱就不必了。”
毕竟很多事情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好!那柳姐姐我们就说定了,明日我便开始习武!我这就回府叫爹爹把我隔壁间屋子收拾出来。”
燕秋银满心欢喜,正欲起身,恰巧沈仪安已将酥饼打包装盒,以细麻绳系之,内望幽酥、梅花酪、雪莲冻、紫曼糕和芸苔饼皆有。
他将酥饼盒递至她手中:“带回家和令尊令堂一起尝尝吧。”
“沈老板之情我定铭记于心!”燕秋银拍拍胸脯,她双手接过,莞尔一笑,便转身离去,“那柳姐姐明日见!”
“时候也不早了,”魏在思见外天色已近黄昏,“那沈老板,我们先行告辞。”
“多谢沈老板厚待,再会。”柳无弦向沈仪安颔首示意。
“嗯,再会。”沈仪安目送他们离开。
魏在思和柳无弦并肩行于京城长街之上,繁华纷扰、喧嚣浮躁的尘世似乎都被他们抛在身后。
魏在思偏头,垂眸看着身边之人。他在心里轻叹,她那淡如水的神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内心却又比任何人都要坚定、强大。
“所以……你现在是要把录世剑交给买主吗?”
“是。”既然魏在思问了,柳无弦也不藏着掖着,“怎么,你是想要知晓我的行踪吗?”
魏在思闻言一笑,笑中有几分酸涩和自嘲:“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们好歹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了。”
“那你呢,”柳无弦望向魏在思,眉尾上扬,“你相信我吗?”
你的真心又有多少?
“我的真心日月可鉴。”
魏在思向前迈了一步,转身注视着柳无弦,眼神真挚而热烈。
话音落下之际,长街上一盏悬挂的灯笼在一瞬亮起。暖黄的光映在他半侧脸上,忽明忽暗,连带着他的面容柳无弦亦觉得模糊不清。
这个回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思及此,柳无弦笑了,笑得很轻盈,似吹拂而来的夜风,温柔又悠凉。
“好,那你回家吧。”柳无弦歪着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挑逗,“让我看看你的真心是否可信。”
“嗯,你自己小心。”魏在思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告辞后他便转身离开。
柳无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眸一点点变冷。那灯火被风吹得摇曳,最终熄灭。黑夜将她吞没。
在上次和三公主见面的那间屋子,南边窗户系着一条丝带,三尺长。
柳无弦轻微偏头,警觉地用余光往后看了一眼。在这寂静的夜里,再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她迈开步子向北走,转入曲折狭窄的小巷之中。胡同错综复杂,若不熟悉此地,便会被绕得晕头转向。
柳无弦在一个转角切至后方,手举弦音剑抵在跟踪之人背后。
“你是何人?”
柳无弦神色冷淡,启唇问道。
面前那人身形高大,一袭黑衣,蒙着面。正当他缓缓转身之时,突然从袖中飞出一记飞镖,径直朝柳无弦刺去。
后者反应迅速,将剑一横,抵挡在前,侧身避开飞镖。可她左手提着的酥饼盒松脱,飞离了出去。
黑衣人飞檐走壁,欲趁机逃脱。
可惜他跑不了了。
柳无弦一个旋转站定,酥饼盒稳稳地落在她手心。
就在方才悄无声息之间,她早已向四周布下玄力,他再走一步,就会被玄力尖刺贯穿而死。
黑衣人未见周围有实化的玄力,但天生对危险的敏锐让他本能地止住脚步。手臂上不知被何物划出一道口子,伤痕处带着灼烧之感。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震地。可为时已晚,他无路可逃。
下一刻,柳无弦见黑衣人倒地,是服毒自尽。她轻皱的眉头舒展,将剑收入剑鞘。
不是他。
若真是他,她也定不会心慈手软。
这黑衣人大抵是从皇宫派出的,冲着三公主而来。难怪三公主临时改变了约见地点。
看来柳无弦猜想得没错,三公主此举果真是要同太子夺权。她与千绝宗做交易,利用柳无弦去千绝山取剑,目的是取得对方信任,令其在夺权之路上助她一臂之力。
若非玄阶玄境在那时打开,面对那三人的围追堵截,柳无弦恐怕凶多吉少,或许会是和他父亲一样的下场。
帝王之家向来薄情寡义,柳无弦并不意外。而心善,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是活不下去的。
但这录世剑于三公主而言真的只是个幌子吗?
柳无弦低头瞥见佩在腰间的那把剑。玄黑剑鞘覆盖,遮蔽了它的金光。
若真只是个诱她揭下悬赏令的诱饵,那三公主今晚也不必赴约,还冒着暴露的风险从她那里取剑。这表明录世剑也是三公主夺权计划中的一环。
这样一来,那便是唯有一个解法。
三公主应下千绝宗那边的要求,成功将柳无弦引到千绝宗,但能否抓住她,便是看对方的本事了。无论结果如何,皆与三公主无关。
而她赌的是,柳无弦不仅能从他们手中逃脱,且还能带回录世剑。
此乃两得之举。
既可完成交易筹码,骗取信任,又能取走那把自带增益的宝剑。
确认再无人跟踪,柳无弦以原屋子为起点,往南走了约莫三十丈,仍是一间屋子。她轻声翻窗而入,见到了穿着夜行衣的三公主。
“抱歉,情况紧急,时间匆忙,临时改变了约见地点。”三公主并未蒙面,束着高马尾,一身行头简约朴素。
柳无弦瞧见了她的容貌,温婉而大气。若非之前与她谈论过几次,柳无弦很难将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与她联系起来。
“无碍,跟踪的人已经解决了。”柳无弦想着三公主既已露面,若是她公主的身份暴露,那她也定是难逃一死。
虽说明面上江湖不过问朝廷之事,但高堂之人却坐立难安,害怕有一天他们会谋反。为巩固自己的地位,朝堂一直在暗中收买修行者或削弱他们的玄力。
“柳姑娘办事果真是让人放心。”三公主李明仪轻轻勾唇一笑,“黑市那边我已派人打点好了,赏金我放在……”
李明仪故意停顿,柳无弦立刻了然。她将录世剑取下,往桌上一扔,剑滑至对方的手边。
“我们初次约见地点东南方向的第三棵树下。”李明仪似是猜到柳无弦心中所思,抬眸而言,“柳姑娘不必担心有埋伏,你我二人的交易,自然唯有你知我知。”
“多谢殿下赏赐,”柳无弦应道,“在下自是信任殿下。”
“听闻录世剑可外附玄力,不知是否属实?”李明仪拾起录世剑,抽出半截剑身。她的指尖滑过剑面,就算非习武之人也能看出这是一把上好的剑。
“要是千绝宗真有法子,那早晚有一天它的门槛会被踏破。”柳无弦面色平静,从容不迫地应对着三公主。
既然千绝宗敢大放厥词,那背后定是不简单。但此举究竟是引火烧身,还是如虎添翼,柳无弦不敢断言。
“听柳姑娘所言,是不信千绝宗?”李明仪抬眉,望向面前身穿红衣的女子,她倒是有几分好奇了。
“是真是假,殿下试试便知。”
李明仪利落地拔剑一挥,剑风拂起柳无弦的发梢,后者面不改色。
“果真是不同凡响。”赞叹之余,李明仪还佩服柳无弦的胆量和气度。说罢,她将剑收入剑鞘之中。
柳无弦如今见识到了,录世剑传闻不假。那便意味着千绝宗背后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如殿下无其他事宜,在下就先行告退。”她正欲离去,忽忆起手上提着的酥饼,便将它放置于桌上,“这是沈记的百花酥,若殿下不弃可尝一尝。”
李明仪闻言微怔,握着剑的手顿住。
柳无弦翻窗走后,她一人站在黑暗之中,周遭寂静,不见月光,只有点点灯火映照进来。
她沉默无言,目光落在酥饼上。
李明仪想,倘若她并非三公主,那旁人是不是便可知晓她喜好沈记百花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