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天道当牛马的日子 第2章 辟邪锁（二）

漆镜之人生第一次坐警车被请去喝茶，一路上惴惴不安。在派出所，他面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有力大字，老老实实交代了经过。由于他一没骗财二没骗色，没给对方造成实质性伤害，警察只是口头批评教育了几句，让他给两姑娘认错道歉，双方达成和解。

警局门口，漆镜之贼心不死的缠着两位女生加联系方式。见两人不肯，他将一张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紫衣女生同伴手里，留下一句“有事一定打给我”就匆忙往外走。

路边停着几辆空闲出租车，漆镜之随机挑选一辆，准备拉开门把手时，却透过玻璃车窗看到一个戴帽子的人正站在身后，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背影。

他一转头，那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操！大白天见鬼了！漆镜之迅速钻进车里，向司机报了地址。

他本是利用午休溜出来的，下午第一节没课，第二节有堂建筑识图，没想到这一折腾快到四点，舍友急得在群里连番轰炸：人呢人呢，张老师的课你都敢翘，不要命了？

舍长贴心的发来上课地点，并附赠一张占位图片。

“你人来就行，书给你带着了。”

漆镜之感激涕零，下出租车后一路狂奔，终于在上课铃声落下的最后一秒到达了教室。

他虽然顽劣，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待张老师的必修课，全程认真做笔记。两小时的专业课耗尽了所有脑细胞，下课后，人已经像被狐妖吸干阳气的书生，精神和肚子一样干瘪。

其他舍友相约去操场打篮球，剩他跟舍长去食堂吃饭。

漆镜之心里想着辟邪锁的事，略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正狂嗦着米线，还以为是自己点的小菜，看都没看筷子就往旁边空处戳。舍长眼疾手快，将一碟小菜精准移到他筷子下。

漆镜之愣愣地夹起土豆丝塞进嘴里，才反应过来。

嚼了几下，就听舍长问“这几天看你心不在焉，有什么事吗？”

辟邪锁现在人人皆知，漆镜之没必要瞒他，再说多一个人多一份智慧，说不定舍长知道些什么。想到这里，漆镜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辟邪锁，舍长，你知道吧？”

“知道，早上群里那帖子。百求必应，这故事编的太假了，也只有生活不顺的人会信这个。”舍长说完扒了几口米饭“就跟有人在大雪天三步一叩跪拜上山同样的道理，现实世界无法拯救的事情只能靠怪力乱神，人总得有个寄托不是。”

舍长这番话说的意味深远，漆镜之咬着筷子陷入了沉思。

“好了，别想了，咋没见你上课这么认真！”舍长敲敲他的碗边“一会米线凉了”

吃完晚饭后，舍长要去图书馆复习功课，两人在食堂门口分道扬镳。

漆镜之抱着书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乱晃。

温热的晚风轻微吹拂着这个热闹生动的大学，女生宿舍楼下几名身材火辣的女同学在外放的音乐里热舞。漆镜之站在围观喝彩的男女生背后默默欣赏了一会，从宿舍区绕到操场。操场几盏路灯亮着，蚊虫在亮光里打圈乱撞，有社团举行活动，几个男生正抱着吉他鬼哭狼嚎。他受不了这噪音，加快脚步逃向教学楼。

刚踏上侧面的楼梯，正巧遇见一波大一上晚自习的学生说说笑笑的往下走。

人潮瞬间将他吞没，他逆着人流举步维艰，嘴里不停说着“借过”，为自己腾出一条人缝。尽管小心翼翼，还是被几名着急去教室的男生撞得一趔趄。

通往教学楼的这段楼梯本就不是正路，再加上台阶又高又窄，平时鲜有学生愿意走这。要不是漆镜之怕正路人多，怎么也犯不着绕来这边，看来这群学弟学妹也跟他一样的想法。

漆镜之一个台阶没踩稳，身形摇晃了几下，整个人失控地向后倒去！

“救……”命字卡在喉咙里，他就看到周围像受惊的鱼群向两侧散开，他倒下的方向几个人大叫着相互推搡往两侧平移，瞬间空出一片。

完了！他认命地闭上眼。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当心！”一道清冽却带着惊惧的男声在耳畔炸响。

那只手手心滚烫，带着微湿的汗意，甚至能感受到无法抑制的震颤。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拽回，漆镜之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连带那个救他的人也一起摔倒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只有短短几十秒，漆镜之大脑空白了一瞬，这才慌忙爬起，去搀扶对方。

“同学，你没事吧？”

那人微微喘着气，扶正撞歪的帽檐。随着他的动作，一张精致的脸从阴影里露了出来。

漆镜之呼吸一滞。

他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惊艳的面孔，仿佛从漫画里的走出的美少年。骨相立体分明，面部线条流畅。属于浓颜系的五官极具冲击力，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在昏黄光线下，盛着点点光斑，温柔的像含了一汪春水。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更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艳丽。

漆镜之清晰的听见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

“没、没事。”他半晌才像是刚找回自己声带般，赶忙掏出手机，“刚才真的太感谢了，我请你吃饭吧！加个微信，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不用客气，你没事就好。”男生笑着摆手，背起包就要离开。

他宽肩长腿，比例优秀，走路跟男模似的，背包挂在肩上随身体弧度小频率晃动，拉链上拴着个巴掌大的物件也随之一甩一甩。

漆镜之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被吸引过去一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不清细节，但那独特的如意云头状轮廓……

“辟邪锁！”他脱口而出，立刻追了上去。

男生并未走远，仿佛刻意放缓脚步在一楼平台等他。

“等下，同学等等！”

漆镜之跑的急，短短一段路已经让他气喘吁吁，额发湿透，脸颊泛起桃色，宽松的T恤领口随着弯腰的动作敞开。

男生的目光在他领口处飞快的扫过，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

“同学还有事？”

漆镜之指指他的背包，“这个，能给我看看吗？”

“你对它感兴趣？”男生挑眉，将辟邪锁解下来递过去，眼神似笑非笑“你也有……现代科技无法达成的心愿？”

男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漆镜之，像是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那眼神似乎含有期待，似乎又在害怕某个答案。

“这么难买的东西你都有，看来你比我更迫切啊。”

男生一怔，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漆镜之将锁握在掌心，细细端详起来。

也许网上的图片带有滤镜色彩，模糊了辟邪锁的纹路。实物看上去颜色更深，做工更加精妙。只是这只锁陈旧无比，麒麟两角像被反复摩擦了很多次，磨损严重，已经不是完整的一块漆面。

“怎么这么旧？你买来很久了吗？”

男生摇摇头“高价淘的二手货，当然不是新的。”

“你许过愿吗？”漆镜之继续追问。

“许过，但没实现。”男生遗憾的说“三万块买了这么个没用的破玩意，舍不得扔，就当个装饰了。”

“什什什什三三三三……万？”漆镜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男生看着他有些同情的点点头。

漆镜之捂着心口倒退两步，仿佛戏精上身：“少少少爷，不不，总裁，您看府上还缺端茶送水的老奴吗？”

男生被他逗笑，桃花眼弯起，目光深邃“你果然跟以前很不一样。”

“你以前认识我？”漆镜之立刻抓住话里的关键词。

“不认识”男生神色自然，“电视里那些霸总，不都这么演的吗？”

漆镜之还想再问些什么，男生从他手里收回辟邪锁，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数个未接来电“好了同学，你已经耽误我半小时晚自习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聊，好不好？”

男生这么说，漆镜之也不好再阻拦，连声道歉。

两人互加了微信，漆镜之从正路返回宿舍。

在他身后，男生的身影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花坛的拐角处。脸上那完美的、温和的笑容，一点点破碎、剥落。一瞬间，他的眼底翻涌过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怨恨，最终又被更深沉、更偏执的迷恋与思念取代。他久久凝视着那个方向，直到夜色将最后一点痕迹也吞没，才转身走向教室。

深夜，月光如注，窗外的虫鸣声阵阵。

漆镜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将几人提供的信息整理了一下：澄光大厦提高门槛搞饥饿营销，是为了筛选用户，而这批用户需要符合问卷调查的标准，且辟邪锁实现愿望后就无法再次使用。

只要知道问卷的内容是什么，或许就能知道筛人的线索。

漆镜之想着，明天周六，再去趟澄光大厦看看到底是什么问卷。

一股困意袭来，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早晨六点，漆镜之被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这两天没做那个怪梦，他难得偷空多睡一会，窗外天蒙蒙亮，谁大周六这么早打电话啊！

他摸索着按下开机键，铃声戛然而止。漆镜之重新闭上那只半眯的眼，将脸埋回枕头里。

然而不过片刻，铃声再次响起，一遍比一遍急促，仿佛直响到机主接起为止。

漆镜之不得不伸手抓过手机。屏幕的冷光将他的脸照亮，上面跳动着几个陌生的数字。

是个本地号码。

他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救……救命啊！”

那尖叫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道能发出来的，好像指甲刮挠墙缝，又尖又利，恐怖异常。他被吓得一屁股坐起，心脏突突狂跳。

紧接着，电话那头又响起一阵噼里啪啦打摔东西的声音，仔细听，嘈杂的混乱中，似乎有人正抡着斧头，一下一下，砍在什么东西上。

咚——咚——咚——咚

这诡异的声响只维持了几十秒，就彻底安静下来。漆镜之壮着胆子“喂喂”了两声，对方没有回答，沉默了几秒钟后，通话被一段异常的电流声折断。

他照着号码回拨过去，对方手机似乎占线，冰冷的机械音一直循环播报“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漆镜之挂断电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这才发现，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无意识颤抖着，手心早已一片湿汗。

“叮”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提示框。

是昨晚上那个漂亮学弟发来的，学弟问他今天有空能一起吃顿饭吗？

他点了两下提示框，页面自动跳转至微信。在最下方，通讯录那里，突兀的冒出一个红点。

早晨五点四十分，对方添加他为好友。底下附着一行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辟邪锁显灵了，我是那天你塞电话的白衣女生，请不要报警，来幸福路绿城小区801。

什么？漆镜之看着这行字不由得瞪大眼睛，他似乎想到什么，点开女生的头像，微信号正是跟他通话的那个号码。

所以，刚刚电话里尖叫的人是她？还是它？

这实在太荒谬太诡异了，这不符合科学常理，这一点也不马克思。

漆镜之使劲掐了把大腿上的软肉，真实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两女生与他萍水相逢，根本没理由戏弄他。漆镜之虽然平时直觉很准，总能感觉出什么不对劲，可他一直认为是磁场原因，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神神鬼鬼。

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没法用科学解释，让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都有一丝动摇。

操！漆镜之泄愤似的锤了几下床，苦着一张脸乖乖去卫生间刷牙洗漱。

他叼着牙刷，给学弟回消息：不好意思，今天有急事，改天再约吧。

对方很快问道：“有什么事我能知道吗？”

这学弟有点奇怪，是个包打听啊。漆镜之刚想回绝，但转念一想，学弟肯花这么大代价买辟邪锁，这次失败难免不会继续，要是哪天真被这邪物弄出了什么事，他恐怕这一辈子都过意不去。

想到这，他发了一条“去抓鬼”，微信智能识别出这几个字，底下出现一排各式各样的鬼形态图片。

他选了一个最萌的卡通表情包，恐吓道：怎么样，害怕了吧！

学弟看起来更兴奋了：这么刺激，我也要去。

漆镜之很少见过这么胆大的，也许是自己开玩笑的语气误导了学弟，他正经发了条：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没想到对方回了句一模一样的话。

漆镜之看到聊天框里那句“我也是认真的，没开玩笑。”一时间有些愣神，牙也忘了刷，盯着绿色的那行字许久，直到底下又出现一行“恐怖片里都是这么演的，不要一个人单打独斗。收拾好了就下来，我人在楼下，等你。”

漆镜之冲掉嘴里的泡沫，草草收拾了下，从三层跑下楼。男生果然站在门禁处等他。

他今天没戴帽子，黑色长衣长裤，一头微长的卷发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光泽，看起来更像是走完T台回来的杂志男模。

惹的几名下楼的男生三步一回头，频频看他。

男生视若无睹，一点都没不自在，将手里还温热的早餐递过去，“给你的趁热吃。”

漆镜之接过，道了声谢。掏出手机就要给他转钱，被男生拒绝。

两人并排从宿舍往校门口走。

他两长相太过惹眼，一个属于浓艳攻击型，一个又清冷温柔惹人怜爱，一路上没少被大饱眼福的同学偷拍。

漆镜之有些不自在，干饭的嘴都嚼着嚼着停了下来。

男生细心的察觉到，侧过身子往他身前走走，替他挡住那些拍摄的镜头。

宿舍离校门口有条近道，两人长腿一迈，很快走到了校门口，漆镜之叫了辆车，司机是个年轻人，看到两人打趣道：“今早运气真好，拉了两明星啊！”

男生附和着笑了两声。漆镜之笑不出来，一张脸愁云密布，屁股像针扎了一般，整个人坐立难安。

男生看着他自打上车时就一直在发抖的双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的眉眼弯弯，眼下的小痣随皮肤的纹路流动。

“这么害怕吗？”

废话，那可是鬼，鬼啊！飘在空中，有脸没身的鬼啊！！！

他心里虽这么想，说出口的话更像是给自己打气“我不害怕，不害怕。”

男生默默欣赏了一会，像是要把眼前人这副有趣的面孔每一个细节刻进心里般，看了半晌才转移话题道“还没正式介绍自己吧，我叫戚景臣。”

“漆？哪个漆？我们一个姓吗？”对方的话题带点亲切的家常，终于将漆镜之从紧张的情绪中解救出来，他稍稍放松身体，往后仰去。

男生摇头，声音越发温柔起来“是戚薇的戚，我很喜欢她的那首《为了遇见你》。”

戚景臣说完，扭头去看身边人。

漆镜之靠在背椅上，正闭着眼按揉太阳穴，闻言“哦”了一声，茫然问道“这首歌好听吗？改天听一下。”

戚景臣明白他话里的改天可能是句客套话，眼神暗淡了一瞬，也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两人的对话被司机一字不落的听去，司机无奈的摇摇头，心想：小伙子我帮你一把。他连上车载蓝牙，男女动情婉转的歌喉在偌大的空间内缓缓流动。

浩瀚心海中，坚持一种梦

你手中的温暖，我好想触摸

茫茫人海中，我与谁相逢

你眼中的温柔

是否一切都为我

三首歌后，出租车停在了绿城小区大门口。

漆镜之主动抢付了车费。

绿城小区在幸福路北边，算是远离市中心的一座经济大楼，这里离医院、地铁站、大型商超都要再拐几个路口，因此入住率并不高。

白衣女生说的那栋楼在小区后面，两人乘坐电梯直达八层。

漆镜之为了不让戚景臣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再笑话他，一路上都咬紧牙关，强忍俱意，终于在看到801虚掩的门后到达了极点，他哆嗦着钻到戚景臣身后，扯住了他的袖子。

戚景臣似乎很受用他这样，眼尾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刚刚怕你害怕没敢告诉你，今早我接了个电话，有人在电话里尖叫还有咚咚咚像是砍肉的声音。”漆镜之颤声道，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他这种屎到临头才脱裤子的行为寻常人早炸了，可戚景臣依旧站的笔直，丝毫不犹豫的拽开门。

“别怕，我知道，有我在。”他顺势握住了漆镜之的手，摩挲了几下。

漆镜之并未深究他话里“我知道”这三字的不对劲之处，也没发现戚景臣偷偷在楷自己油。

因为他浑身上下都被一种叫“恐惧”的情绪彻底笼罩。

戚景臣拉着他的手走进801，门就在这时，无声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