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静静地站在办公室那扇宽大而明亮的落地窗前,凌晨四点的城市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宛如一片沉睡的黑色海洋,只有零星的灯火如同孤岛般散落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孤独而渺小。
这是他连续第九个无眠的夜晚,身体的疲惫已经累积到了极点,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抗议的信号,
然而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仿佛有无数细如牛毛的针尖在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让他无法获得片刻的安宁,甚至连闭眼休息都成为一种奢望。
他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方法来对抗这顽固的失眠:
药物治疗、冥想放松、剧烈运动,甚至不惜借助酒精的力量来麻痹自己,但睡眠却像一只狡猾的猎物,总是在他即将触及时悄然溜走,仿佛在和他玩一场永无止境的捉迷藏。
而此刻,一种近乎绝望的焦虑开始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如果连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都无法有效控制,他又如何能够掌控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商业帝国?
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回到办公桌前,他无意中点开了陈教授葬礼上的几张照片。
这些照片并非媒体恶意抓拍的那些,而是周晨阳私下拍摄的现场记录,显得更为真实和动人。
其中有一张照片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沈熹微站在厅前引导众人默哀,她的侧面轮廓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宁静,仿佛自成一个平静的力场,能够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给人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那种从容与淡定,在这喧嚣的世界中显得尤为珍贵。
更不可思议的是,仅仅是看着这张照片,他紧绷的神经似乎就有了一丝松懈,那种久违的放松感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短暂,却是真实存在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这一刻悄然萌芽,仿佛黑暗中的一缕曙光,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沈熹微那种独特的“温度”不仅仅适用于葬礼这种特殊的场合呢?
如果,她真的拥有某种能够平息内心风暴的神奇能力呢?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顾怀瑾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太荒谬了,他作为一个信奉数据和逻辑的公关专家,竟然会考虑这种近乎玄学的可能性。
但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反问:如果真的有效,为什么要在意它是否符合逻辑?
这种内心的挣扎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他调出沈熹微的详细资料,目光停留在她的专业背景上。
北师大心理学毕业,却选择成为殡葬礼仪师,这本身就暗示着一种不寻常的职业路径,充满了对生命和情感的深刻思考。
她的几篇关于哀伤辅导的文章,显示出对人类情感的深刻理解和独到见解,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她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让他自然入睡的人
——尽管只有短短几分钟,但那种宁静的感觉却让他难以忘怀。
顾怀瑾开始理性分析这个疯狂念头的可行性。
如果聘请沈熹微作为“情感顾问”,至少有三个潜在的好处:
第一,可能有效解决他的失眠问题,提升工作效率;
第二,通过研究殡葬行业的情感管理方式,或许能开发出新的公关策略,拓展业务领域;
第三,如果陆子豪继续攻击他与殡葬业的关系,不如主动将这种联系转化为商业优势,化被动为主动。
典型的顾怀瑾式思维——即使是最疯狂的念头,也要用理性的框架来包装和论证,确保每一个决策都经过深思熟虑。
他拿起内线电话,又犹豫地放下。
现在是凌晨四点,实在不适合联系助理。但他内心的冲动如此强烈,仿佛一旦拖延,这个念头就会消失在理智的曙光中,错失改变的良机。
最终,他打开电脑,开始起草一份合作协议。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雇佣合同,而是一份特殊的“情感顾问”契约,期限为三个月,报酬丰厚得足以让人无法拒绝。
在合同目的条款中,他巧妙地写道:
“旨在研究非传统场合下的情感沟通模式,拓展公关服务边界”。
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斟酌,既要表达合作的诚意,又要避免过于直白,显得专业而严谨。
写完合同草案,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微白,晨曦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进办公室,带来一丝新的希望。
顾怀瑾罕见地感到一丝饥饿,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没有吃晚餐。
他让保安帮忙买了份三明治,一边吃一边继续完善这个疯狂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都不容忽视。
周晨阳早上七点准时到达办公室时,惊讶地发现顾怀瑾已经衣着整齐地在审阅文件,尽管眼下的黑眼圈依旧浓重,但精神状态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眼神中透出一丝坚定。
“顾总,您这么早?”
周晨阳注意到老板的细微变化,心中不禁感到好奇。
“晨阳,坐下。”
顾怀瑾推过一份文件,
“我需要你评估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周晨阳快速浏览着合同草案,表情从困惑到震惊:
“聘请沈熹微小姐作为...情感顾问?顾总,这是...”他显然被这个大胆的想法震撼到了。
“看似疯狂,但有它的逻辑。”
顾怀瑾平静地解释,
“第一,我的失眠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到工作,需要非常规的解决方案;
第二,殡葬行业的情感管理方式可能对危机公关有启发价值;
第三,这可以化解陆子豪的攻击——如果我们将这种联系公开化、商业化。”
每一个理由都经过深思熟虑,逻辑严密。
周晨阳张了张嘴,又闭上,显然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
最后,他小心地问道:
“您认为沈小姐会接受吗?她上次似乎对商业合作不太感兴趣。”
“每个人都有一个价格。”
顾怀瑾自信地说,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商业合作,我们有共同的客户基础——失去亲人的人往往也需要公关服务来处理遗产、舆论等事宜。
这是双赢。”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期待。
周晨阳点点头,但眼神中仍有疑虑:
“需要我先接触一下沈小姐,探探口风吗?”
“不,我亲自处理。”顾怀瑾站起身,走到窗前。
晨光中,城市开始苏醒,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今天上午的行程全部取消,我要去一趟‘归途’公司。”
这个决定让周晨阳更加惊讶。
顾怀瑾很少为个人事务调整工作日程,更不用说亲自处理这种初步接触。
一小时后,顾怀瑾的车停在“归途”公司附近。
他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观察着这座不起眼的小楼。
与周围光鲜的商业建筑相比,它朴素得近乎突兀,却自有一种宁静的力量,仿佛在喧嚣的城市中开辟了一片净土。
他回想起葬礼上沈熹微说的那句话:
“情感不需要隐藏,它是爱的延续。”
多么天真的观点,却又如此吸引人。
在这个充满计算和伪装的世界里,这种真诚几乎是一种奢侈,让人心生向往。
...
顾怀瑾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车。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公关大佬,而是一个寻求帮助的普通人。
这种角色的转变让他感到不适,却又有一丝释然。
也许,承认自己的脆弱,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是对自我的一种深刻认知。
就在他推开车门的瞬间,手机响起。
是周晨阳的紧急来电:
“顾总,蓝海科技那边出了状况,他们的新产品被指控专利侵权,股价已经开始下跌。张董希望您立即到场处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
顾怀瑾的手停在车门把手上,目光仍盯着“归途”公司的大门。
一边是迫在眉睫的商业危机,一边是可能改变自己生活的疯狂念头。
犹豫只持续了短短三秒,内心的声音告诉他,有些事情比眼前的危机更为重要。
“告诉张董,我半小时后到。”
他对着电话说,然后推开车门,大步向“归途”公司走去。
这个决定如此不符合他平日的优先级排序,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但有一种直觉告诉他,如果此刻转身离开,他可能会错过生命中某个重要的转折点。
前台接待员惊讶地看着这位西装革履的不速之客: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
顾怀瑾递上名片,
“请转告沈熹微小姐,顾怀瑾希望能与她谈十分钟。”语气中透露出不容拒绝的坚定。
等待回复的几分钟里,顾怀瑾站在接待处,第一次真正观察这家特别的公司。
墙上没有常见的商业证书和奖状,而是挂着一幅幅手写的格言。
最醒目的一条是:“死亡不是生命的对立面,而是生命的一部分。”
简单,却意味深长,仿佛在诉说着对生命和死亡的深刻理解。
“顾先生,沈小姐请您去会客室。”接待员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怀瑾点点头,跟随指引走向会客室。
每一步都像是踏向未知领域,但奇怪的是,他心中没有不安,只有一种久违的期待,仿佛即将揭开某个重要的谜题。
会客室门打开,沈熹微站在窗前,晨光为她勾勒出柔和的光晕,仿佛为她增添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顾先生,听说您想和我谈谈?”
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能穿透人心。
顾怀瑾看着这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个疯狂的念头可能不是一时的冲动,
而是潜意识里早已埋下的种子,如今终于破土而出,指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改变的准备,无论前方是荆棘密布,还是康庄大道,他都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