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娟开口时,一开始,声音是平的,像在复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可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了情感的裂缝。
裂缝里渗透出压抑许久的情感,如同被岩石压住的泉水,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身为女人,从来没有想要变成男人。”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甚至想到下辈子可能会变成一个男人,都会感到恐惧。”
“因为我观察过班上男生的相处方式。像我这种内向性格的人,如果作为男性,是一定会被霸凌的。”安娟认真地说。
“很多男生其实从小都在被霸凌,但是侽们会装作无所谓、不在乎。”
“以前初中、高中的时候看到班上男生的相处方式,我常常觉得,有些男生真的好可怜。”
她停顿片刻,仿佛在整理那些沉重的记忆。
“一群男生只要聚到一起,就会自然形成等级制度,等级低的人每天承受言语羞辱,被指使做事,随意使唤,侽们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
“什么男寝都是兄弟?其实是因为等级分明罢了。就算被霸凌了也会默默忍气吞声,PUA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这是哥们相处方式’,一个大老爷们在乎那么多干什么,造成一种平和假象。”
安可抬眼看她,静静地听着。
“我初中的时候,路过男生宿舍,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侽们在起哄、打闹、互相叫骂。”
“但有一天晚上,侽们很平静,宿舍里面空旷寂静,只有一个男孩的啜泣声在那里响起。”
“我在外面站了一会,终于听明白了。”
“侽们在逼一个新来的男孩喝洗脚水,一边笑,一边骂侽‘娘’。”
“第二天,我问那个男生需不需要帮助,侽说:‘没事,哥们闹着玩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黑暗中的寂静。
安娟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就知道了——原来侽们的世界,是靠羞辱维系的。”
“那些男生,从小就活在这种等级制度里。被欺负的,更要去欺负别人,才能活下来。”
“侽们是最会看脸色、分辨谁是有权者的一般人。所以生养侽们的家庭主妇不会得到侽们的亲近和好脸色,因为侽们早就看透了是谁挣钱、又是谁能决定侽们未来的命运。”
“侽们不被允许哭,不被允许退缩,不被允许示弱。哪怕害怕,内心恐惧无比,也得逼自己装作无所谓!”
“你知道吗?侽们从小就在学一件事——怎么在痛苦和霸凌中伪装成强者。”
她的声音陡然锐利:“而女生之间所谓的‘修罗场’,实际上是大家本身就平等,有矛盾就说出来解决了。”
“而这样的……平等个体在坦诚展露矛盾、解决矛盾,居然被说成是?女寝皆是修罗场?”
“所以你看,侽们成年之后视打压别人、笑话别人、开过分的玩笑为常态。又毫无顾忌地侵犯她人**,说冒犯的话而不觉得有问题。”
说到这里,安娟的声音变得更冷:“男寝,其实就是父权社会的样板间啊。”
安可怔住了。
她听着这一切,眼前好像横亘了一块厚厚的玻璃。
而安娟的声音正一点点擦去玻璃上的那层迷雾。
玻璃越擦越清晰,清晰到好像快要碎裂。
她听见自己原本对安娟冰封的心在簌簌作响,好像有什么浓烈的感情要冲破心脏,朝安娟伸出手,她的心在说什么......
她的心好像在无声呼喊......
它好想说,“我觉得你说得对......救救我。”
安娟站起来,似乎不想再说了,但是看着安可看她的眼神,她有一瞬间被触动了,于是问:“在你眼里,难道女生寝室一直是这样的吗?你遇到过难缠的女生,也会和男生一样……吗?”
“在你眼里,女生寝室是勾心斗角的地方吗?”
“可是男寝的笑声是用恐惧铺出来的啊。”
“我们这边的矛盾,是说破就散;侽们那的秩序,是服从和被服从。”
安娟的声音轻了:“我永远不会想成为男人。”
“哦——当然,不光是上面的理由。”
说完,她打开灯,转身离开。
安可的手无意识地放在簪花上,簪花上的珠子因为反射灯光而变得无比刺眼,刺得她眼睛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的手,一直无意识地摸着那支簪花。
花瓣冰凉,簪子尖锐。
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忽然浮现在她心头。
苏沐乐不会簪花。
因为侽根本不需要。
“侽不需要装饰自己,”安可听见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因为侽们天生就是被允许以最自然的状态存在的。”
好像是以前刷到过的“女无国界”的理念,突然蹦进了脑子里。
而她,却一直在被要求“温柔”“得体”“不争”。
而侽的这份不需要,在职场、在竞争、在学习的各个领域,表现为对她的轻视、不在意、不与她竞争。
侽们不屑于和她竞争,不是出于宽容——而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游戏之外。
因为她一开始,就因为性别限制的招聘、上升空间的狭小,而被排除在侽们的竞争之外了。
然后,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也潜移默化地,将这种“自己不会被男人视为威胁”的处境,以及侽们知道自己没有威胁性、不屑与自己竞争的行为……
视作对方的没心机、宽容、大度、没有弯弯绕绕。
“……”
安可愣愣地看着那朵簪花,忽然觉得它像是一种封印。
那些花,也许本来是为了装饰,可现在,它是她身上一句无声的命令:
“你要漂亮、美丽,但你不能构成威胁。”
她忽然用力地握紧簪子,紧紧地握着它,用力地擦过桌面。
金属摩擦的声音缓解了她现下脑中的刺痛感。
她不愿意思考,但是她已经无法装作不思考了。
第一次,她感到这件轻盈的饰物,竟然如此沉重。
......
第二个心愿,何诀的心愿,太痛太痛,连带着让元以昼回忆起许多自己弱小的、没有母本的时刻。
元以昼胸闷气短。
眼前没有任何波动,只有神社,以及淡淡的白雾和身边的苏衡灵体。
她们回到了龙山上的神社。
没有龙庙、也没有落霞村了。
瞥见白雾,元以昼不自觉暗暗咬牙,神经创伤性地疼痛起来。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是这白雾在作祟——
本来,她应该在睚眦练兵场。
现在,因白雾影响,她竟然误打误撞地和山神连接上了意识。
而山神,让她看见了她一直追寻的一些真相。
是苏子惠的白雾吧?
侽可真是弄巧成拙。
元以昼以为一切已经结束:
落霞村的血与寂静、女童们的尸体、倒下嗤气的嘲风……
那种彻骨的无能为力——都该到此为止了。
可山神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回荡,像是从地脉最深处传来:
“你还有第三个心愿未见。”
元以昼刚想说话,眼前却忽然旋转成了另一场景。
那是一片巨大的裂谷,天空被灵光撕开,天兵天将的甲胄在雾中闪烁冷芒。
风暴卷着灵光,那些光芒宛如万千碎镜在空中翻卷、坠落。
孙云起站在崖口,披着碎银般的甲胄。
那盔甲在她身上并不显得沉重,反倒像一层光织成的皮肤,与她体内的灵气相连。
她手中拎着一柄长刀,此刻愤怒的红色灵气裹着与刀相连的手。
风刮过她脖颈上的细小绒毛,连那些绒毛都沐浴在她此刻灿灿烈烈飞扬起来的神采里。
她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雾中苏子惠的虚影。
那虚影是淡金色的,带着一抹居高临下的冷笑。
“你以为你守得住她?”苏子惠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她早就死了。”
“你且看那边的落霞村,一地红茫茫的血,是谁的?”
“你为她而战,不过是替死人做梦。”
孙云起的肩微微一颤,刀锋一滞。
趁着她心神别移、灵脉紊乱的那一瞬,雾色骤然炸开。
天兵天将齐声怒喝,灵戟、流光、阵旗、符印同时坠落,灰茫茫成了一张发光的天罗地网,整片天都要碾压下来。
孙云起腾空而起,却冲不破这张网。
她身后的一只猴子着急了,抬起前肢抵御这些东西。
下一刻,无数道灵光直刺而来,锋芒太盛,它们周边的空气全被焚成漩涡。
孙赶山跃起。
它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松针般的猴毛竖起,体内一寸寸的筋骨因猛烈的冲撞噼啪炸响。
它几乎是以自己生命的灵力,将那些锋芒挡住,随后自己也整个撕裂了。
空气里闪烁着成百上千道符文,像碎裂的经文,寸丝寸缕地在它胸□□开。
血从它的喉中涌出,它却抿紧了嘴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也没让任何一滴血溅溢出来。
随后,这只猴子在空气中湮没成片片零碎的白光,消失了。
孙云起愣住了。
元以昼的灵体还想开口,却被胸口那股恶心的、翻滚的力量逼得干呕。
胃液灼痛喉咙,她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
苏衡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何如此剧烈。
她的接受能力依旧良好,思想走在冲浪前沿,如此想着:
如果元以昼是来自己的世界刷副本的玩家,那孙云起和她一起来,不也是玩家吗?
既然死了会重来,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眼前只不过是死了一只猴子,而现在这个世界,猴子还在拍vlog呢。
它现在于现实的世界中,又没死。
一旁的孙云起灵体原本被白雾迷惑了心智,想上前捅元以昼一刀。
但她眼见着突然冒出的幻境里的猴子的死亡,突然脚步就停滞了,愣神地看着那只猴子一言不发地在空气中消失……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侽 tā”
1.还是写在这里吧。
今天刷到一个帖子,说她看到的这类小说总是把世界观架构在西幻,因为比较好过审。
她说看不到本土化的,因为太敏感了。
引起了我的反思。
在这个副本二,我的确也没做得很好,很多本土化的东西都没有写到。
现在,我想尽力弥补一下,所以可能这个还不会那么快结束。
而且,副本三庞大到令我害怕,大纲和设定写了三万字了……却迟迟不能开始。
有点畏惧……
很多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写下去,真是很可笑……
所以我还需要找到表达的支点。
【如果可以选择,我还是会选择这么痛苦地去写。因为痛苦里的文字,有欢欣愉悦生活所不能淬炼出的东西。作者写的时候很痛苦,但是过几个月品味自己腿肉的时候,居然还是会觉得,其实自己也很喜欢品尝自己的痛苦,有点变态。(?)】
2.为什么还是做不到麻木地去写,去保持起承转合构建文字。
如果不能每天推2w字废稿 大纲 细纲 正文,我的能力永远不能提升。
不行,我要研究一下麻木推进的方法论,我真的太想进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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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我叫小娟(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