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以昼见缝插针地思考着:
所以,不是金斐惊动了杜爱娟的断手,她们才进入了飘满白色教案的漩涡的。
是何诀想说些什么。
是何诀的心愿。
……
有时候,何诀不知道这位英雌哪来那么多名为“勇气”和“叛逆”的东西。
作为老师,应当懂礼仪,怎么能拒绝男村民的要求呢?
元以昼在禁声日当天被邀请到落霞村昏礼,要作为见证者念祝颂词。
元以昼提前写好纸条,双手奉上:“我发烧了,嗓子坏了。怕惹祖先不高兴,提前写好了祝词,请你代念,我在旁边鞠躬见证,这样既有诚意,又不违背古礼。”
由于尊师重道的传统,男村民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她。
元以昼早早结束仪式,溜了。
但是她不高兴。
很明显,她情绪有些低落。
元以昼的灵体想,自己应该是联想到了昏礼和黄昏这两个字。
原本,昏礼的“昏”就是黄昏的“昏”。
父系多在黄昏和黑暗的时候偷袭、掳走女人,结果几千年来,还真成功把人口拐卖美化成“结亲”和“爱情”了。
被迫参加一场人口拐卖的仪式,心情能好吗?
老婆婆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发现元以昼拿起了一柄刀。
何诀的心提起来——
她终于要、终于要做些什么了?
她要杀了那些男人?她要把这个村落给颠覆?
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她在犹豫什么?
……
元以昼去劁猪了。
她当然需要发泄一下。
傍晚的霞光低垂,整片落霞村像被血色浸透。
元以昼蹲在猪圈旁,袖口挽起,手里那把柳叶刀薄如蝉翼,在夕阳下闪着一线凉意。
几个女孩围了过来。
“老师,你在干嘛?”
“劁猪。”
“好恶心呀!”女孩皱鼻子,退了一步。
“侽们从来不让我们看这个,”另一个说,“侽们说女孩子不能拿刀。”
村子里的男人们从来不让她们观看劁猪,也不让她们碰这些刀、或者锋利的工具。
女孩们简直不能想象手指触碰那些肮脏东西的触感。
“操!”一个女孩小声地吐槽了一下,这是她和那些男人学来的语气词。
“不要那么说哦,还有,把你的口头禅改一改。”眼前的老师半蹲着,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劁,这是一件很文雅、很智慧的事,”元以昼的语调变得温柔幼稚起来,“一个很会使用工具的人,才会做成这样的事。”
“文雅?”女孩们面面相觑。
“但是劁公猪和《母猪的产后护理》这本书的名字一样,听着都很不文雅啊。”小女孩拿这本经常被男人取笑的书名做对比。
元以昼直起身,笑眯眯的:“劁猪匠是一门需要精湛手艺的职业,要求下刀准、动作快、伤口小、愈合快,最大限度减少公猪的痛苦和感染风险,可不是你们看到的这么容易啊。”
女孩们似懂非懂。
但是很快,她们被元以昼行云流水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元以昼将小公猪抓住并固定好,独自把小公猪的两条后腿提起来,让它腹部朝外。
刀具已经提前消毒了,元以昼一只手捏住阴.囊,将睾.丸固定,另一只手用锋利的、形似柳叶的特制劁猪刀在阴.囊上划开一个小口。
“下刀要准、要快、要稳,”她说,“你们看,它已经不怎么叫了。”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刀光一闪,公猪哀鸣一声,挣扎不起来。
小女孩们看得出神。
那一刻,她们的目光里好像都闪着一丝奇怪的热情。
“未阉割的公猪,性成熟后,睾.丸会分泌大量的雄激素。”
“这种激素会产生两种带来膻骚味和粪便般的气味的物质。”
“那么,这种物质沉积在脂肪和肌肉中,会使公猪肉有强烈的异味,难以食用。劁掉睾.丸后,激素来源被切断......猪肉就会变得细腻、鲜美、没有怪味。”
说着,元以昼用手指将睾.丸挤出并割下,有些瞬间还会割断连接的一些组织。
“性成熟后的公猪,其生理能量会大量地消耗在性冲动、打斗、争抢地盘上,而不是长肉。”元以昼说,“阉割后,公猪的性格变得温顺,活动量减少,食欲增强,营养能更集中地用于增重、长膘,这样既缩短了出栏时间,又节省了饲料成本。”
接着,她在伤口上涂抹消毒水和消炎粉。
由于切口很小,公猪的愈合能力很强,所以它们通常很快就会恢复了。
“温顺?像狗一样温顺吗?”
元以昼想了想,说:“以前,狗也不是温顺的,只不过是被人类驯化成这样。而且,现在其实人类也并不允许狗成群结队地出现,因为野狗一旦集结成队、超过三只,就会攻击人类,所以人是绝对不允许有超出自己掌控范围的东西出现的。”
她说:“只要学会控制——就能让一切变得温顺。所以,比起‘操’,如果你真的想说语气词的话,我们可以说‘我劁’,‘我骟’……”
“这些,才是一个身为会使用工具的人的口头禅。”
“你们都不想用只会未经大脑思考的‘本能’来恶心人的那个语气词,对吗?”
女孩们点头。
“非要把动物们都变得温顺、可控制吗?”一个女孩问。
“我倒觉得如果它们可以保持很有野性的样子的话,还挺有趣的——也许它们的体型不会那么小了,我们可以像骑马一样骑着狗,像骑猪一样骑着狗。不阉割的话,也挺好的呀!”另一个小女孩异想天开地说。
“不行哦,”元以昼道,“在乡村,不劁猪是不行的,因为这里都是以产肉为目的的养殖。”
“除非是专门留作种猪的母猪和公猪,否则几乎百分百的商品猪都会被阉割,这是几千年农耕文明总结出的最高效、最经济的产肉方式。”
“不劁的猪,肉没人买、长得慢,还难管理,对农户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而且,未阉割的公猪性情凶猛好斗,不仅与其它猪打架、造成死亡,对饲养员也有攻击性!阉割后的猪安静、合群,大大降低了管理难度和风险。”
“那么,温顺,是像我们一样温顺吗?”有个小女孩天真地抬起头问。
“我们也被劁了吗?”
元以昼愣住了。
一片霞光下,小女孩的背后是远远群山,而小女孩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周围忽然安静,只有公猪的呼吸声,还在隐忍地颤抖。
好像时间都在此刻停滞了,像被熬化的滚烫糖稀,被拉得无限长。
那些粘稠而漫长的思缕,悬在将断未断的临界,令人难以忍受、几乎窒息。
“我们也被阉割了,”另一个小女孩吃吃地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哎呀,说不定叔叔伯伯们对我们做的事就是阉割。”
“爷爷和爸爸都帮我们做的。”
“侽们说女孩子太野,会咬人。”
她们咯咯笑着,笑声像破碎的铃铛,清脆又诡异。
有孩子是很早慧的。
她们好像已经看清了自己的生活,也知道自己身陷何处。
元以昼的灵体看自己的身体站在那里,虽然不能读心,但她觉得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垂下眼,柳叶刀的刀刃在她手中颤抖。
她想到了自己。
她看见自己也被那些话语劁过——用教育、礼仪、规训的赞美。
“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反正还是要傢人的。”
“贤妻良母。”
“……”
无数共通的箴言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角落响起。
女无国界,也许,也是遭遇的无国界。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自然、野性的女人了。
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个女孩是不被阉割的。
阉割,就是去势。
把所有会反抗的东西、想要斗争的信念都切掉,让人只剩下顺从的部分。
卸去了硬骨头、勇气、坚韧、顽强,丢掉所有本应该作为一个自然的人的所有的美好品质,再给予柔顺、听话、没有攻击性。
现在的时代,每个女人都是被阉割后的人。
直到几个女孩在面前招手,元以昼才回过神,她吸了吸鼻子,说:“等等......什么事?侽们对你们做了什么?”
她们越说,元以昼的脸色越沉。
她猪也不劁了,手指被柳叶刀勒出血痕。
“因为人太多了啊,”女孩们害怕地看见元以昼低低地笑,好像她们疯掉的女性长辈一样,元以昼就是按照她们癫狂的样子那么笑的,“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放任地、不节制地生了这么多渣滓啊。”
她叹了口气,离她最近的女孩看见有一排水珠挂在元以昼的睫毛上:“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现代集约化的养殖呢。”
她幽幽地说着,声音像地狱里爬出的恶灵:“在蛋鸡行业,鸡的品种是高度专业化的。蛋鸡专门用来下蛋。”
“像我的妈妈一样。”一个小女孩插嘴。
元以昼摸了摸她的头:“但它们产出的公鸡既不能下蛋,又因为生长速度慢、产肉率低,不适合作为肉鸡饲养。”
“饲养这些公鸡需要耗费大量的饲料、场地和人力成本,从经济角度来看,是巨大的亏损。”
“因此,在雏鸡出壳后,会有性别鉴定。”
“被识别出的小公鸡,会被立即处理。”
“它们会被物理销毁,也就是绞碎。这是最常见、最快速度方法。小公鸡们被放入专用的粉碎机中,瞬间死亡,然后被制作成肉骨粉。”
“还有的,在一些地方,也会使用二氧化碳气体,进行人道处死——不过,无一例外的,生下来就要面临死亡的命运。”
“命运......”一个女孩念着这个词,“和我们是相反的呀。”
元以昼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当然,这些,和现实里女男婴的命运是相反的。
弃婴塔里无男婴。
“有人生来负责下蛋,有人生来被磨成粉,侽们就这样把世界分工。”元以昼道。
“那我们呢?”
“你们?”元以昼抬起头,望向远处的云霞,那些红得像燃烧的血一样的未来,“你们,是还没有被彻底劁干净的孩子。”
“只要还会疼、还会疑惑、还会愤怒、还会想逃……”
她的眼泪在笑意里闪烁:“就还没被完全阉掉。”
几个女孩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一起笑了,干净得近乎残忍的笑意像墓地里开出的花。
“老师,你真奇怪。”
“谢谢你,老师。”有个女孩跑过来,热忱地看着元以昼,并且将自己采来的一朵花送给她。
“谢谢。”元以昼说。
“谢谢你,老师,教会了我们这么多知识。”更多的女孩说。
“我当然奇怪。”元以昼的唇轻轻动了动,无人听见这句话。
她收起柳叶刀,转身,影子被夕阳拉得极长,长得像一条要吞噬整座落霞村的黑线。
当天,元以昼就拎着那把刀去了村中所有男人家里。
劁 qiāo
骟 shàn
单纯劁猪,求审核通过~
晋江的功能好难用,不是设定错发表时间,就是定时了给我立即发表了。
往好处想,每次发之前再小心审核个十遍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再往好处想,也算更了解它的功能和机制了。
再再往好处想,其实更新和个人状态是强相关的,这个错误肯定是在提醒我要好好管控一下最近的状态。
的确,最近不是很好过,不过,再不好过也得保持更新啊啊啊
只要我足够小心,就不会再犯错。
走着瞧啊啊啊晋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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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我叫小娟(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