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想了。
忏悔、痛苦、恸哭、哀弱——全都没用。
元以昼现在只想打破这无尽循环。
她闭上眼,在脑中飞速将《女书》的内容重新过了一遍,眼睛忽然睁开,一手拉着老婆婆、一手拿着烛火,冲出了昏暗的木屋。
屋外是连片的谷堆与稻草,还有村民未收回的辣椒干和玉米,在夜色中黑黢黢地静默着。
老婆婆任由她牵着奔跑,步履展现与年龄不符的轻盈。
元以昼看着婆婆在黑夜中依旧明亮、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没觉得害怕,只是深吸一口气,说:“谢谢。”
“再见。”
她将手中的烛火掷了出去。
火苗起初只是小小一簇,而后如获新生一般,欢快地吞噬一切干燥之物,迅速蔓延成一片影影幢幢的巨大怪物。
它灵活地游走在落霞村的土墙瓦房,火舌化作无数臂膀,贪心地将整个村落揽入口中。
耳旁有男人们的惨叫、有男孩的啼哭。
眼前有男村长急切地跑出来,却最终在火中化作焦炭的扭曲身影。
渐渐地,一切嘈杂都在烈焰的噼啪声中逐渐模糊。
火焰灼烧空气,一切的幻境在元以昼眼里逐渐溃散成火星,漫天飞舞向天空。
老婆婆望着她,露出一个属于人的、真切的笑容:“谢谢,再见。”
在这声道别中,元以昼抬起手,掌心那枚女书字符灼热发烫,它亮起来,这个字的字形轨迹是......
“龙”。
她终于想起了那篇女书讲的是什么了。
【恭喜通关。剧情发生偏移,母本探索度60%。】
她做对了。
......
剧痛中,奥菲莉娅抱着膝盖,蜷缩在铁笼,环视四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哦......对了,是这样的。
落霞寺外,猴子突然发狂,拽着奥菲莉娅穿过树林,冲到一处荒地。
空气里混着血腥和焦炭味。
前方,男人正屠狗。
灵气混着狗血渗进泥地。
一旁的小白瑟缩发抖,下一个就轮到它。
奥菲莉娅胃里一阵翻搅,共情先于理智让她出手。
按理说,学习了《连山易》,她的实力不该低于这男人。
但她来得匆忙,冲上去的时候又踩中了那男人给动物设下的陷阱,铁夹咬穿了小腿。
男人转身,机关弩箭射穿了她的臂膀。
此人正是D站UP主“养小鸭的嘎嘎”。
他微眯眼,一眼就认出奥菲莉娅。
她是Vlog里唯一的外国人,给他的印象很深刻。
“你们女人总说我们残忍,”养鸭up眼球充血,“你们吃的用的全是我们的血汗钱,凭什么你们吸灵气像喝水?这不公平!”
现在龙州根本不发放灵石了。
他手中空无一物,没有灵石,没有补给,只有日益啃噬内心的焦虑。
面对资源的枯竭,他从未想过开垦或培植,唯一的念头只有掠夺——不断地剥削、压榨、夺取。
在这个极度匮乏的世代,暴力成了他维系尊严的最后手段。
甚至能这么说......他暗自庆幸生存于这样的乱世。
因为,在这里,自幼便以弹弓射穿猫眼的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恶意,再不必顾忌任何外来的审视制约。
至少他表面还是鸭子们的好爸爸,不是吗?
不用付出任何生育的代价,屁股不会被撑大,就能获得许多蛋。
然后,稍微上点工具培育,就可以自豪地指着那些小鸭子、小动物,说出“这些都是我孵出来的”。
奥菲莉娅被扔进铁笼。
尽管危在旦夕,她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张获奖照片:
一个老头坐在路边摊上,身边摆放的树枝上挂满灌水的塑料袋,每只袋里都困着一条金鱼。
配文写着:“生命贩卖着生命”。
这么想着,她好像听见那些塑料袋在风中窸窣摩擦,声音干涩得像一口口喘息艰难的肺。金鱼在袋子里晃动,撞上透明塑料壁,“嘭嘭”声像指甲敲击心脏。
这个世界,有多少生命正在贩卖生命?
在龙州,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一个个笼子排列整齐,里面关着兔子、仓鼠、狗、猫,美其名曰“宠物套圈乐”。
太阳烈辣,空气里是腐臭混合饲料味,一个男孩用手指甲戳笼子里发抖的动物,家长在旁边笑:“快,打中就能带回家养了。”
“养”字一落,笼子里一只狗开始叫,它大概也明白“养”是什么。
然而被贩卖的又何止是动物?
他们还贩卖同类。
吸血同类而生存下来的,还能称之为“人”吗?
被关在铁笼的她,是否同时也被囚禁于一个更大的、无形的笼中?
剧痛中,她感觉自己的灵气正变成桥梁,活水般流入周围垂死的动物体内。
动物们开始低吼,眼球像玻璃珠子一样,折射出灼目光芒。
养鸭博主后退一步。
下一刻,动物们猛然暴起。
它们挣脱了血肉束缚,化为赑屃一般庞大的存在。
但是,它们依旧有实体的质感。
巨足踏下,整片土地为之震颤。它们撑破了牢笼,也将那个男人碾作一滩肉泥!
奥菲莉娅听到了母本的提示声,身体瞬间恢复如初。
然而,失血过多和被捕的晕眩感仍然在眉间萦绕不去。
她摇摇晃晃地踏过血污与碎裂的铁栏,瘫软在带着几只流浪狗赶来的猴子身上。
昏迷之前,她想:单打独斗没用,必须去找陈默、商汝友。
......
【你那边怎么样了?】
商汝友看着陈默发来的消息,苦笑一下。
“如果你还有别的事要忙,我们改天再谈。”
面前的女人身居高位,曾在多次选拔中担任女性代表。
此刻,见陈默低头看了眼手机,她立刻流露出不耐,想要结束对话。
“您真的无法帮我争取进入灵石拍卖会的资格吗?”
“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但女权不能当饭吃,我们女人要妥协,才能有一席之地。”这个女人与丈夫的利益深度捆绑,极端看重秩序与稳定。
“......好吧。”
商汝友转身去找下一位。
“我也厌恶这个结构,但在这个位置上,你不做,我不做,自有他人顶上。那些后来者,只会做得更绝。”女人眼中掠过一丝犹豫。
她并非冷漠,只是体制如铁网,人人皆是网上一环,身不由己。
再下一位。
“女人终究该温顺些,你这些理想主义,太不切实际。”
下一个。
“汝友,阿姨内心是想帮你的,但我必须忠于我的丈夫和家族。他们要求我公开反对你,勒令我不得与‘叛逆者’往来。”
“我理解您的身份带来的责任,但我认为......”
电话被挂断。
下一个。
再一个。
一个又一个。
直到人脉用尽,商汝友已用完了商绮音留下的所有关系。
她此刻才真正明白陈默当初的劝诫何其清醒。
自己的挫败,早已在游戏规则制定之初便已注定。
这些身居高位的女人,嘴上说着同为体制所困,实则最精通如何利用规则、守护规则。
自己试图以“女人”的身份,去唤醒她们。但她面对的,是一群通过彻底内化并极致践行父权规则,才得以登顶的成功者!
对于她们而言,女性的身份并不是纽带,而是必须割舍的、阻碍她们表忠心的累赘!
她们是父权体系最杰出的作品,也是其最坚定的捍卫者。
她们的权势,正源于比男性更决绝的自我去女性化和弑女。
她们与丈夫、与男性权力集团结成的,是利益共生、深度捆绑的昏虜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此联盟前,任何基于性别身份的呼吁,都是对她们权力根基最彻底的否定与背叛!
商汝友收到的每一碗闭门羹,都是这套权力系统完美运行的证明:
这套系统的核心逻辑是通过极度的性别排斥来维系内部稳定。
高位女性的稀少,并非是因为男人们嘲笑的“女人能力不足”——
而是这套体系设计的必然。
它需要的是极少数作为样板和安全阀的“自己人”,绝不容忍真正能动摇其根基的异数!
当一个女人想以性别身份去挑战一个由性别规则构筑的堡垒时......
她面对的,是整个结构无声而彻底的碾压。
直到月上中天,商汝友才发现自己还没回陈默的信息。
商汝友:【不太顺利,你呢?】
陈默:【也不妙。馆长的病怎么样了?】
商汝友没回复。
陈默又发来一条:【今天是中秋节。】
商汝友:【一起吃饭吗?】
陈默:【不了,矿场这边事务繁杂。】
商汝友:【好。】
片刻后,陈默的信息再次亮起:【我当记者的时候,认识一位独身的女性高层。或许,你可以试着联系她?】
......
元以昼选对了,因为,《女书》的循环本质是——
即便身处绝境,主角仍然选择在村中教书。
只因无法忍受孩子们失学,心底朴素的怜悯之心驱使着她。
期间,她生下了孩子,也曾因处境崩溃,却选择为了孩子忍耐,甚至在与村民的相处中,逐渐将自己融入了这个村子。
最终,她被孩子的“父”吃掉,但循环并未终结,因为她留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女书》最初的主角,“我”。
循环的车轮,就这样碾向下一任主角。
尽管每一次穿越和循环都抹去了记忆,但是,身为女儿,她并非对真相毫无察觉。
从姥姥与母亲的异常举动、男村民们的异样态度中,她早有感知,却因自幼生长在落霞村,思维被规训得怯懦、守旧且排外,始终不敢触碰那层秘密。
她选择像村里的男人一样装聋作哑,认为这样便能保全自身,如其余女人,在村中“安稳”度日,避免被吞噬的命运。
祈雨之后,诡异的变故降临。
村中农作物全部枯萎,果树不结果,草木凋零,牲畜也无法养肥,村子彻底沦为不适合居住的荒地。人们或迁徙、或老死于此,最终化为尘土。
主角却很庆幸,觉得自己终于能摆脱这些噩梦,便也离开了落霞村。
可是,怎么能结束,不可能结束。
“我”明明不瞎,甚至还知道很多内情,但是还是选择沉默。
“我”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顾忌加害者的感受和命运,直到在无数的二次受害中持续献祭自己的一生。
这何尝不像现实中,许多女性对“女权”避如蛇蝎,称其为“女性主义”,在遭遇污名化和轻蔑时畏缩不前,忙着点赞“这才是真女权”的评论,慌忙辩解“我不是女.拳”?
所以梦醒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穿越。
元以昼不想这样。
所以她要一把火烧了这烂地方。
火夜如长昼,幻象里罪恶却又麻木着的男人们的惨叫,听来如此悦耳。
他们的躯体就应该如此化为血泥,滋养这样的黎明。
他们的哀嚎惨叫,正是破晓前最嘹亮的鸡鸣啊。
火势越来越大,元以昼不能呼吸,却也安详地站在原地,闭眼。
她点了一把火,她不希望自己控制得住它。
她希望,它肆虐燃烧,越远越好。
火的余光灼烧着眼皮下的的黑暗。
浓烟滚滚,窒息感如潮水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清冽的空气忽然涌入鼻腔。
元以昼睁眼。
有错别字也不改了,这章高审给我审怕了
尝试一下三线并行。
有点卡文ORZ。后面重建制度不知道怎么写,痛定思痛,恶补下相关书。
感觉对于角色的建设、把控还是不够,痛下决心,学习。
有的小细节修文再改,没有基本生活常识,也不会人情世故,更不知正常母女相处是什么样,正在学习。
要收尾了,死命推,每天必须搞出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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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我叫小娟(六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