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忽然传来一抹不属于自己的热度,视野也一阵模糊。蒋觅白心绪不断翻涌,眸色中带着分明的冷,不过抬眼却看到了陆见昼带着担忧之色的脸。
“大白?”
本来陆见昼没将这事太放在心上,烧香拜佛对他而言更像是个心里安慰,毕竟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若是事事都能靠祈祷奏效,那还用努力吗?结果他回头见蒋觅白手持竹香一直望着佛像,表情虽然还好,但身上的气场却有些奇怪。于是他一连叫了对方三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大白?回神了回神了!”
陆见昼心中腾起一股说不出的别扭,他一把抓住蒋觅白裸露在外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在对方面前晃了又晃。
虽然蒋觅白因为他的这个动作看了过来,但是陆见昼却没松一口气,反而被对方那陌生的眼神倏地钉在原地。
“......”
悬挂在正殿横梁上的青铜灯忽的亮起,而细碎的脚步声更是让陆见昼下意识的松开了握着蒋觅白手腕的手,他甚至不自觉地倒退了小半步,却不成想被对方反手抓住了手指。
“怎么了陆子?”
蒋觅白微笑道,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散去了那些异常。而他的声音轻柔又平稳,语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体贴。同时那让陆见昼望而却步的眼神更是没有不对的地方,干净又坦然。
“......没什么。”
刚刚被吓了一跳的陆见昼迟疑又缓慢的摇了摇头,蒋觅白握着他手指的手像一块冰,冷的他指尖都有些发麻,可是对方却偏偏攥的很紧,紧的他没办法挣脱。陆见昼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刚才光线太暗,所以他看错了?
也是,大白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眼神。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看向了从偏殿进来,正在为烛台点灯且目不斜视的年轻僧人,“大白你把香插上吧,我们下山。”
按理说都这个点了,寺庙也该禁止游客进入了。至于求签?还是改日再说吧。
“观施主面相,与我佛有缘,下山前去求一签罢。”
然而陆见昼的话音刚落,那点灯的僧人却放下了手中的红烛,双手合十朝他看来,“同您身边那位有缘人一起。”
“......好?”
这种遭遇还是头一回,陆见昼愣愣的看着那闭着眼睛的僧人,不明白对方闭着眼睛是怎么看出他的面相的。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蒋觅白却松开了握着他的手,径自将那燃着的竹香插.好,同时侧脸望向他们身后。
“哈哈,我来这潭柘寺供香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清远小师父开口留人啊。”
突兀且洪亮的笑声吓了陆见昼一大跳,同时苍老慈祥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他猛地回头,却看到了一穿着唐装拄着龙拐,雪鬓霜鬟的老人。
而老人身边站着的高个男人他有点眼熟。
......叫什么来着?
和高个男人对上视线的陆见昼先是感觉到几分迷惑,之后才隐约想起来这人貌似叫谢知非。
就是叫他‘小珍珠’的那个。
想到这里,陆见昼忍不住感觉到一阵恶寒,他这体格怎么着也和‘小珍珠’搭不上边儿吧?
不过这次谢知非倒是没有说话,只是挑起眉梢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惊讶,而瞥向他身边的蒋觅白,神情中又似乎带上了些许惊艳。
“后生,去求根签吧。”
唐装老人笑眯眯的看着陆见昼,和蔼的像是在看自己孙子。随后老人往前走了几步进了正殿。而老人身边的真孙子谢知非则一直小心的扶着他的胳膊,那模样简直恭谨的不得了。
“谢谢。”
率先打破沉默的却是蒋觅白,他听出了老人语中的逐客之意。接着他看都不看一眼一直在盯着他的谢知非,也没有去看那闭眼的僧人,只是语带疏离的谢过了老人,随后便拽着陆见昼往偏殿走。而一旁的陆见昼竟被拽了个趔趄,他奇怪于对方态度的变化,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礼貌的说了句‘谢谢师父’,便老老实实的跟着蒋觅白离开了。
“大白,咱俩下山吧,不求签了。”
离开正殿之后,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陆见昼看了一眼蒋觅白抓着他胳膊的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
蒋觅白的脚步一顿,他停下来看向陆见昼的脸,表情毫无异样,“肚子还疼吗?”
“害,不是不是,早就不疼了。”
就是胳膊有点疼。
陆见昼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不过他还是爽朗的笑笑,“我看你心情不好不是?你也别在意那几根竹香,我估摸着是质量不好。咱俩还是下山吧,回旅馆请你吃好吃的!”
“......”
蒋觅白沉默半晌,停滞在胸口中的郁气慢慢散去,他看着陆见昼一无所知的脸,接着轻叹一口气,“那闭着眼睛的师父都说你和佛有缘,怎么能不去求。”
“可是——”
陆见昼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蒋觅白接下来的话打断。
“再说了,他也说我是‘有缘人’,不是吗。”
蒋觅白这么说着的时候,视线却越过陆见昼看向了那藏在夜色里的庙宇,这古朴的建筑在他的眼中却像是卧在黑暗中吞噬着活人的巨兽。
陆见昼见蒋觅白坚持,便也不再废话。两人一同绕过小竹林进了偏殿,并在一位老师父的帮助下求到了各自的签文。
然而他们两个人求的签似乎都不是很好。
陆见昼手中的是第二十八签,中签。
[东北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义暗存。
或有圆时还有缺,更言非者亦闲言。]*
可蒋觅白的第三十九签更差,同时还是个下签。
[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
若把石头磨作镜,曾知枉费己功夫。]*
彻底无语的陆见昼捏着签文:......这还不如不来!
“两位施主,时候不早了,可是要解签?”
坐在蒲团上的老僧敲着木鱼,左手中刻着经文的佛珠在手心里滑动。
“要的要的,”虽然心里有点郁闷,但陆见昼还是连忙蹲下.身,将自己和蒋觅白的签文递过去,“麻烦师父了。”
“浮云遮月,不须迷惑,施主只待那云散去,便会知其一二。但施主心善,佛缘深厚,所求必有所得。”
慈眉善目的老僧接过陆见昼手中的签文,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嗓音是年迈沙哑的。
然而他在看到蒋觅白的下签后,敲木鱼的动作一顿,“切莫算计,勿要强求......”
老僧说着便抬起眼皮看向那笑意看似温和的年轻人。此人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明明是个霞姿月韵的年轻人,可是......老僧的目光微移,又瞥向了蹲在他眼前爽朗清举的少年人,终归是耷拉下眼皮不住的摇头,并继续敲起了木鱼,“施主不过是枉费功夫,徒增烦恼罢了。”
陆见昼蹲在一边听的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的中签倒是比较好理解,说白了就是一个‘等’字,他可不就是得等吗。但是蒋觅白的下签又怎么会是算计和强求?
关键蒋觅白也不是那种人啊?
“师父怕是说错了。”
蒋觅白的神情不变,他垂下眼帘看着陆见昼头顶的发旋,声音淡然,“事在人为,究竟是不是枉费功夫,还得看结果才行。”
“......”
老僧敲着木鱼的动作不停,他沉默半晌算了算眼前二人的签文,不知是在对谁长叹,“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陆见昼还来不及去细想蒋觅白的话,就被老僧这段文绉绉的话搞得一愣,他觉得自己的语文学的还算凑合,但他听着这老师父的话,可不就是没了爱就啥也不怕的意思?当然由于他不懂佛学方面的知识,所以也只能得出这般粗浅的理解。
他心中疑惑,见这老师父不肯再多说,便歪头去看蒋觅白,可却率先看见了对方死死攥在一起的手指。陆见昼眉头一皱,再往上看,就见蒋觅白正盯着那老僧,面色有些发白。
......这个反应不对吧?
“师父,那三根竹香一起折断是否是天意?”
就在三人都在沉默之际,陆见昼思索片刻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话,他现在不得不多想这其中的意思了。
老僧抬起眼皮,手中佛珠的珠色温润细腻,“施主何出此言。”
“我跟他换了。”
陆见昼定定的看着老僧浑浊的双眼,他在那双眼里看不清自己的倒影,“那三柱断香都在我手里。而且您都说了我所求必有所得。所以再怎么不济也应该是福祸相依才对。”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还在看着老僧的蒋觅白却倏地望向了他。
“而且老师父您都说我福缘深厚,那我就分给我这朋友一点呗。”
陆见昼严肃的表情一变,他突然伸手去拽站着的蒋觅白,硬是将对方也拽的蹲了下来,“您看能不能做个法?今天不行就改日,实在不成那我给他买个护身符——布施也行。”
他想了想自己近些年存的钱,怎么着也得有个五六万,全捐给这潭柘寺也算是给蒋觅白积福了。
“......施主不必如此。”
老僧转着佛珠的手一顿,他彻底停下了敲木鱼的手,接着他沉吟片刻,手中的犍稚却忽的敲在了陆见昼的头顶。
被敲的一愣的陆见昼:???
接着他就见老僧双手合十双眼微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道,“一切皆有因果,两位施主请罢。”
陆见昼心里咯噔一声响,还未再说一句话,便被一边的蒋觅白硬拉着站了起来。
“谢谢师父指点。”
蒋觅白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声线平稳,但尾音却带着点沙哑,“陆子,我们走吧。”
陆见昼张张嘴,可他见老僧犹如入定一般纹丝不动,又看蒋觅白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便沉默着同对方一道出了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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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舔狗的第二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