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羽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掀起帘子,捂着肚子假装不舒服,向门口一个护卫挥手,低声道:“兄弟,那个方便的地方在哪?”
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指了个方向。
顺着手指看过去,晏明羽脸色好看了些,“待会吕风起来要是看不到我,你们跟他说一声。”说着抬脚就要走。
方才指路的护卫道:“天这么黑你不好认路,我送你去吧。”
晏明羽尴尬一笑,“这就不用了吧,呵呵。”
“营地夜里一直有人巡逻,你一个生人,要是撞上了巡逻的兄弟,万一人家不认得你……”护卫微微一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了。”晏明羽立即改了主意。
这个护卫说得倒是没错,此时夜色浓黑,无星无月,只有跳跃的火光照出脚下的路。
他们一路上碰上过几次巡逻的士兵,每次都是护卫上前交涉,晏明羽默默地跟在护卫身后,在袖子的遮掩下,摸到了储物袋。
粪坑在营地最角落的下风口处,旁边是一个小坡,坡上立着几棵树叶稀疏的树木,二人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
树上的夜枭被惊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拍翅飞起。
护卫捂着鼻子,把火把递给晏明羽,“到了,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好。”晏明羽接过火把,指着张牙舞爪的树木,声音惊恐,“兄弟你快看!那树上是不是有东西?”
“哪呢?什么东西?”护卫凑了过来。
晏明羽举起火把让光照得更远,“就是那边那棵树上,好像有东西在爬!”
黑黢黢的夜色中,火光被风一吹便涣散起来,能照到的地方就更少了,护卫心中也发毛了,不会是蛇吧?
他放下手,睁大了眼睛,走近前。
不待看清楚,鼻子就吸入了一堆味道奇怪的粉尘,随即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晏明羽一手托着护卫的身体小心放低,“不好意思了,你在这儿睡一会儿吧。”
他回头看了看军马驻扎的方向,推算了一下用烈火符炸营的可能性,但那边巡逻的人太多,还是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算了,报信要紧。
将护卫拖到一个视线的死角里,扔了一堆草盖在身上,火把扔到地上,踩灭火焰。
晏明羽眼神冷静,往两条腿上各贴上一个疾风符,再用布巾包住脸,毕竟晚上还是很冷的,跑起步来估计会更冷。
现在只希望吕风的护卫换班时间长一些,多拖延被发现的时间。
疾风符闪过淡淡的灵光,晏明羽当即发现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用平时的力度往前一蹬,顿时跃出了十几米外。
他眼睛一亮,钻入了夜色中。
吕风的营帐外,留下的护卫脸上有一道伤疤,平时大家都叫他疤脸。
同伴和二首领的客人走得久了,他便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同伴离开的方向看,小声嘀咕:“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掉粪坑了?”
奇怪归奇怪,疤脸也没有多想。
营地里那么多人,总不会出事。
但一直到换班的人来交接,还是不见人回来,疤脸心再大,也涌上了不安,他跟接班的同伴一说,同伴也觉得不对。
他们叫来几个战友,两人继续值班,其他人和疤脸一起顺着去粪坑的路一路找过去。
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
疤脸脸色难看,一跺脚,“坏了,出事了!”
几人面面相觑,疤脸咬了咬牙,还是回去叫醒了吕风。
吕风沉默了一会儿,拳头攥紧又松开,“搜!”
身为部落二首领,他能调动的人手比小兵多多了,在地毯式的搜捕下,很快就发现了昏迷的护卫。
打脸、浇冷水、灌药,都叫不醒这护卫。
众人便知一时半会是叫不醒了。
可见,这绝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个人还是他们的二首领亲自带回来的。
吕风慢慢咬紧牙关,空荡荡的脖子上绽出一条条青筋,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突然暴起,一脚踢翻了沉重的宽大桌椅,怒喝道:“啊啊啊!骗子!”
他口中的骗子也许是隔空接收到了这股怨念,脚下被石头绊到,重重地摔倒了。
因着疾风符的加持,跑得太快,晏明羽感觉不对想要扭转身体减轻伤害时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直接失去了几秒钟的记忆。
当他意识回笼,膝盖立即传来了强烈的痛感。
空气中那浓烈的铁锈味让晏明羽顿觉不好,咬着唇从储物袋中摸索出火把和火石。
点亮火把后,他只看了一眼膝盖就不敢多看了,随便洒了些药粉,用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扎紧。
擦去额头的冷汗,晏明羽小声道:“膝盖膝盖,你最勇敢最坚强了,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青石部落好吗?河哥和花灵老师的医术都很好,一定会治好你的!”
说罢他站起来,原地活动了一下,脸色疼得扭曲起来。
仰头看看黑沉沉的夜幕,不透一丝光亮,晏明羽咬住一根软木,用布重新包好脸,摸出寥寥无几的金刚护身符罩在火把上,激活,重新开始奔跑。
火光撕开夜幕,照亮了通向青石部落的路。
也将烈山部落的营地照得恍若白昼。
吕风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没能瞒过吕岗,这位沉稳的首领进入了弟弟的帐篷,一手按在弟弟肩膀上,“好了,就算他是探子又如何?咱们的实力在此,明天起加快赶路速度即可,不会影响战局的。”
“哥,我不是……”吕风双目赤红,眼眶里的泪珠摇摇欲坠,闯了祸就算了,还要兄长来收拾烂摊子,他快没脸见人了。
“他居然敢骗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吕岗无声叹气,“那你想怎么样?”
吕风胡乱抹了抹眼睛,努力冷静下来,“我问过护卫了,晏明羽离开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他没有马,只能用双腿走或跑,我只要骑上一匹快马,很快就能追上他!”
眼见弟弟决心已下,吕岗也没有强行拦着,只叮嘱道:“带上护卫,小心行事。”
“阿兄你放心,我会亲手解决掉他!”吕风立即行动了起来,带上长刀、弓箭、火把,吹响哨子,召唤来自己的战马,便带头闯入了夜色中。
追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看到人,吕风不甘无功而返,干脆用刀一刺马臀。
在疼痛的刺激下,胯.下的马果然提高了速度。
又过了一炷香,以吕风可媲美苍鹰的视力,能看到一朵火花浮在空中。
他扯了扯嘴角,“兄弟们,目标出现,加快速度,追击!”
近了,越来越近了,火花也加快了速度。
吕风放开缰绳,取出一把弯弓,另一只手摸到箭囊。
箭囊被分作两个部分,他的手本来停在大的那一边,顿了一下,还是摸向了小的那一边,摸出一支三棱镞搭在弯弓上。
眯起一只眼,双手分开,拉满弓弦,放箭。
金属破风声响起。
收起弓箭时,吕风毫不意外地看着前方那朵火花坠落,熄灭。
就像以往每一只倒在他箭下的猎物一样。
吕风拉住缰绳勒停了马儿,沉默地看了火花熄灭的方向半晌。
护卫提醒道:“二首领,再不回去给马疗伤,这些马就全都废了。”
“回程!”
马蹄声渐渐远去。
晏明羽浑身结了冰似的,每次呼吸都在加重肺部的负担。
他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结果上身只半起不到一分钟就全身失力,又又又用脸吻了大地。
过往的阴影噩梦般缠了上来。
他像是又回到了总是躺在病床上的童年时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能看着小朋友们在床边玩,自己却无法加入,小朋友们一走,就只能隔着玻璃窗看外面叽叽喳喳的小鸟。
不,我的病已经好了!
困在身躯中的灵魂发出呐喊。
我不再是那个无力的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顿了许久,奋力一挣,翻了个身,晏明羽伸出僵硬的手哆哆嗦嗦摸向怀中的储物袋,摸出药瓶。
没控制好,药瓶散落一地。
晏明羽笑不出来了,幸运的是,月亮从云层后面冒了出来,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药瓶上,让他能勉强分出装着大还丹的药瓶。
用嘴咬开瓶塞。
药丸也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现在形同废人的晏明羽顿时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上,满心祈祷着药丸不要再跑了。
还好这种纯生态的大泥路根本称不上平坦,药丸在一米多外停下了。
在健康的时候,这点距离不过抬脚就到。
然而人一旦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哪怕只移动个十公分也够呛,晏明羽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窘境。
四野荒芜,文明远离。
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敌人就是野兽,所以他压根不奢望天降救兵。
只一寸寸地爬着,过了不知多久,才狼狈不堪地叼起沾满尘土的药丸,顾不上脏不脏的问题,吃进了嘴中。
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现在晏明羽全身还是又麻又木。
一般人哭都来不及,他却喘着气笑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这样都没死,所以,我果然是‘主角’吧。”
“皇天后土作证,我,晏明羽,一定会把消息带回青石部落,也一定会活着回到地球!”
天上的月色更亮了,彷佛在见证这个诺言。
半刻钟过去,晏明羽的知觉已经恢复,尽管浑身酸痛,都比失去对身体的感知要好得多,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坚毅。
熄灭的火焰重新点燃。
既在火把上点燃,也在这个以往娇生惯养的异世青年眼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