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有人传话。
“大人,金鼎求见。”
秦廷对白明惠说:“白大人,先请回吧,我处理点私事。”
“……小人告辞。”
门外的人先将白明惠送走,他和秦金鼎没有打到照面。
秦廷见着秦金鼎,严肃说:“我正想派人去找你,到底发生什么事?”
黑火帮和隐园彻底被端了,只零零散散剩下些人,损失极其惨重。
秦金鼎站着,低头道:“……属下也不知道,那些人突然杀进来,个个身手不凡,属下觉得有可能和上次火烧货栈的是同一拨人……
阿史那赫连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带走了金丝丽,已经将她带出长安,计划带回突厥,属下就没有再跟……”
阿史那赫连是阿史那金玛的儿子,也是金丝丽的亲兄长,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秦金鼎的舅舅。
秦廷眉头紧锁,不满阿史那赫连不给他打声招呼,太不受控制。
“属下当晚在侧门看见温振……”
“温振?”
秦廷语调陡然升高,这个答案显然出人意料。
“对,属下本来以为他是来拦截的,但他却放走了阿史那赫连。阿史那赫连对他说,他认识温见博……”
“难怪一直查不到火烧货栈的那波人,原来竟是温见博的人?他什么时候有这本事?”
虽是这样说,秦廷脸上还是不信。
“会不会是权宜之计,用来糊弄温振的?”
不然秦金鼎想不明白,阿史那赫连和温见博可是敌人。
秦褚定打断他,对秦廷说:“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个机会行刺皇帝!温见博一拖再拖,想把复国的胡人和普通胡人区分开来,那就再加把火,告诉他计策不奏效!”
“不可,已经没有多少狼卫在长安了,皇帝身边守卫森严,近不了他的身。
现在的情况对温见博最不利,机会难寻,我现在只要求快,能最快打温见博的脸!”
过了一会儿,秦廷低声对秦金鼎吩咐几句,秦金鼎倏然抬起头,看向秦廷。
秦廷眉宇间不满他的无礼,虽微不可察,但还是被他捕捉到,秦金鼎连忙低下头去,应是。
秦褚定眉梢眼角都在上扬,无声,却笑得张狂。
秦金鼎临走前,被秦褚臣无意间撞见。
他缩回阴影,看着秦金鼎的背影,又看了看秦廷书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隐园、黑火帮被剿灭后,长安城内的空气都变得平和起来。
一眨眼到了除夕,隆冬腊月,期间还时不时飘起鹅毛大雪。
这么艰苦卓绝的环境,都被嬴子骞撑下来,大年三十还在通宵达旦,守卫长安。
当新年的第一道曙光照在嬴子骞和他所骑的骏马身上,所有人都心有所感——这场危机,似乎暂时结束了。
元帝敏锐地察觉到,这也许是一次温见博和秦廷的交锋。
嬴子翟前些日子来报,纵横封锁那天,温振一夜未归,回来时换了身衣物,很不寻常。
这次交锋,貌似温见博略胜一筹。
过了个惨淡的新年,皇帝为安抚民心,决定上元节登朱雀门发表安抚讲话,随后到安仁坊小雁塔为民众祈福,晚上夜游灯会,与民同乐。
上元节前一天,温振在家收到秦褚臣的私信,邀请他上元节游灯会。
温振觉得特地写信的方式很怪异,但还是口头回复送信的人,让他带话秦褚臣,晚上在安仁坊附近的揽月酒馆见面。
华灯初上,他信步走在街上,快要到揽月酒馆时,前面发生了一点小小骚乱。
“你干什么!走路注意点!”
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在不悦地责骂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
温振从侧脸认出,那书生是谷德怀。
谷德怀的黑眼圈更严重了些,眼睛凹陷无神,像是许久都没合眼了。
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温振忍不住皱眉,脸色甚至比老尚书出殡那天更差。
谷德怀不欲与人纠缠,道完歉匆匆离开。
他手上提了个箱子,就是那箱子磕到华服公子的腿。
温振看他神色凝重,杀气腾腾,觉得不对劲,不由得跟上去。
于是,秦金鼎就在揽月酒馆楼上看到,温振像在追着什么人,匆匆路过酒馆而不入。
他怕任务无法完成,带人追下去。
秦褚臣远远缀在秦金鼎他们后面,无意间形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
他今天本来去温府找温振,想提醒他最近小心点,却在温府门口撞见正打算出门的温挺。
温挺说温振去了大伯吏部尚书温见宏府上,不在家,还奇怪他不是晚上和他哥约定在揽月酒馆见面吗?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找他?
秦褚臣这才知道不对劲。
他灵机一动,只说可能没说清楚,他的意思是到温府找他,再一起去揽月酒馆。既然他不在,那就晚上直接在揽月酒馆见面,含糊了过去。
他在揽月酒馆附近蹲守了很久。
他的黑色独眼眼罩太过显眼,经常引来路人隐晦的打量,不得不买个面具带上。
所幸是上元节,带个面具不突兀。
他看着秦金鼎带人上揽月酒馆,看着温振匆匆经过,再看秦金鼎从酒馆追出来,自己则再跟在秦金鼎后面。
为了对付温振,不惜让秦金鼎亲自出马,看来是铁了心……秦褚臣暗想。
按说,皇帝今天出游,如若要做点什么,也应该将精锐拿去对付皇帝才对,竟让这样一个精锐来对付温振,怕不是动了杀心?
而这正是秦廷所想。
皇帝身边高手如云,秦金鼎就算再精锐,也费力不讨好。
得知元帝要去灯会,他临时调整计划,分两拨人,一拨假装刺杀皇帝,制造骚乱,一拨刺杀温振。
刺杀温振才是主要目的。
以刺杀皇帝的骚乱掩盖刺杀温振的骚乱,到时将温振的尸体扔近些,假装波及被杀。
既杀了温振,又挑衅了皇帝,让温见博功亏一篑,一举两得!
秦廷另外安排的一拨狼卫此时正趴在屋顶。
下面是皇帝圣驾必经的桥,对面街铺屋顶与他们这边齐高,趴着另一拨人。
狼卫问小头目,“头儿,对面趴着另一波人,蒙着面,不认识,怎么办?”
小头目观察了一会儿,“对面肯定能看到我们,却没有动作,搞不好也是来行刺皇帝的……再等等看……”
等皇帝的队伍行至桥中,嬴子翟手持寸弩,率先射出第一箭。
他得到元帝的指令是,射伤温见博,仅仅是射伤,只要射伤。
他不理解,但皇命不可违,目光如炬,第一箭便射中温见博的左膀。
“护驾!护驾!”
“温相,您没事吧!”
“护驾!护驾!”
街上人群惊慌,四处乱窜,狼卫见状,也持寸弩,开始补箭。
然而下一秒,嬴子翟手一挥,王储暗卫手上寸弩的方向集体转向狼卫。
“怎么个打法?”小头目惊呆了。
双方互射,狼卫死了几个人。
“走!快走!”
狼卫逃之夭夭。
温振一路跟着谷德怀,看到他转入一个巷子,再出来时,手上的箱子已经没有了,反而右手一直背在后面,藏在披风里。
天上下箭雨时,人群四处躲窜,谷德怀猫着腰逆行,躲在一个街边摊位下面,旁边是从屋顶掉下来的狼卫尸体。
他朝皇帝的方向看过去,秦褚定身为北衙禁军郎将,今晚担任保卫皇帝的主要力量,他正护着元帝往后撤。
后面堵着长长的仪仗队伍,阻碍了他们撤退的速度。
秦褚定就站在那里,机不可失!
谷德怀架起右手的寸弩,朝秦褚定射出一记冷箭。
个悲伤过度的疯子!
温振窜到谷德怀背后,一把扯住他后领,将他拽回来,夺过他手上的寸弩,扔得远远的。
“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温振狠狠推他一把,揪着他衣襟,将他按在地上,低声咬牙切齿道。
谷德怀眼睛红得像得了疯狗病,恨道:“我查了!新上任的柳州同跟白明惠是同窗,白明惠在货栈大火一案那么卖力,摆明就是秦党的狗腿!
我现在相信,柳州同和秦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秦家和叶巩龄的死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秦褚定非死不可!秦党非死不可!”
元帝前天封的柳州同,温振今天才有空去他大伯家,拜托温见宏给他一份往年的春闱名单。
没想到谷德怀竟早已得到名单,还得出结论,该说他报仇心切么……
“那你今天也不能动手!秦褚定身后就是陛下,别人只会以为你弑君!你一家老小还要不要了!回去……”
他话音未落,他们躲的摊位就被人一脚踹翻。
温振翻滚几圈,手上随便摸到什么物件都丢出去,阻碍对方行动,借此得到几息喘气的时间。
他抽出自己的佩刀,挡在身前,让谷德怀赶紧先走。
对方来势汹汹,几个人围着温振打,温振险些招架不住。
对方几人身材高大,蒙着半张脸,一看就知道有突厥血统,尤其他和秦金鼎交过手,立马认出他是隐园的狼卫。
几人围殴他的局面,和那天他在隐园侧门被围殴的局面诡异重合了。
皇帝就在那边,不去杀皇帝,反而围着他打?
温振心里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