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爻 第8章 不会骑马的驯鸟高手不是好会计

立国宫宴来来回回就那些事项，午时与群臣朝宴，戊时后宫家宴。收礼，赏礼，说点吉祥场面话，大家面子上过得去都好看。

问药将糕点册子和各宫名单理了好几日，才呈给珂贵人。无人在意的细枝末节最为繁琐，也容易出错。

“蕊玉阁的点心不错，但四个师傅一起进宫有些不妥，太多了”，珂贵人一行一行对着明细，“朝宴时撤掉承和宫的位子，只留家宴即可，她往年也不去朝宴。”

问药想起什么，疑惑道，“可我记得，每年宫宴时，慎妃卯时出门，亥时才回来。”宫里的点心吃多了也腻，问药和三福几个小宫人往往会在这天巴巴地盼着兰照姑姑回来，带些宫外的玩意儿赏给他们。

一旁的太子停了笔，抬头与母亲相觑，又低头继续整理使臣名单。问药能感受到二人眼神交流时的默契，但宫里心照不宣的秘密太多，还是少打听。

朱笔批完册子，问药重新誊抄一遍后，命兰姚送往尚宫局和其余各处，务必仔细核查。起身已是酉时，听宫人通传陛下今晚驾临，本要留着用饭的太子匆匆拜别母亲，道临近宫宴，东宫事忙。

“凝应昭”，萧沐笙叫住先行一步出了宫门的问药，“我刚好要回东宫，一道同行？”

问药了然，行礼后继续在湖边小道走着，与萧沐笙聊着宫宴筹备之事。谈到各国贡品时，问药好奇地问，北宸国进献的隼有多大，是不是像其他宫人讲的那样，高五尺，臂长四尺，可上万里青云。

“应昭既有心，何不与我同去禁苑，亲眼所见？”

问药刚想回绝，萧沐笙又补充道，禁苑乃皇家内院，宫人出入无妨，韩承仪也时不时过去看她养的那些野兽。

禁苑中央是马场，四周延伸出的马道极宽，一直铺到环绕禁苑的杉木林子里；每条马道两旁各有些许单室宫殿，为宫里各位主子所用。打开殿门，只见一方巨笼伫在中央，铁木交错，覆以厚布。风从苑里吹来，卷起帘角，露出其中一角灰羽。那羽色并非纯白，而是层层叠叠的暗银，像覆着霜的铠甲。

萧沐笙上前掀开厚布，笼中隼扑棱着翅膀，利爪上的金环与笼子相撞的声响在空旷里颤了几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俯视着问药，她才明白，“五尺”之说，不在形体，而在气魄。

“北宸献以此隼，以贺我朝昌盛”，问药与隼对视，丝毫不惧，“祥瑞之物，陛下定当喜之。”

“可宫宴之后，若我还训不服此物，便要将其宰杀放血，挫骨扬灰”，尘埃在逆光中飞舞，贴在萧沐笙的鬓角，映在问药眼里。萧沐笙盯着隼爪上的锁链，似有千般不甘，自言自语道，“于它而言，我是仇敌。为了一己活路，不得不向仇敌摇尾乞怜，是不是很可悲？”

问药在笼前伫立片刻，轻轻伸出手指，隔着铁栅去触那团暗银色的羽毛。

“小心！”，萧沐笙下意识握住问药的手往回扯，“这活物凶的厉害，别伤到自己。”

隼并未啄她，只是警觉地眨了眨眼。“太子殿下，它并不恨您。”她垂着眼，声音低柔，“它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或许它以为，只要肯服从一点，您就能放它回荒原。”

“还有，是否可以先……”，问药不自在地抬起被萧沐笙扣住的左手，晃了晃，“先松掉臣妾的手？”

萧沐笙反应过来，立刻松了手，尴尬地在殿里环视一圈，捧来隼的食盒，“应昭别害怕，这些是早上宰杀的新鲜麻雀。”

血腥味还是有些恶心，问药拿着镊子夹出一只麻雀架子，伸进笼子边。笼中隼眼神跳动，试探性地向前探脚，抓了两下空气；见问药依然不动，便申了脖子来够。就在弯状的喙即将叼上食物时，问药突然缩手。那隼好似感知到自己被戏耍，气得扑棱着翅膀叫起来。

但来往几个回合后，笼中隼终于泄了气，恹恹地靠在肩膀上，不去理问药。问药与萧沐笙相对一笑，换了一边去逗弄活物。又几次较量后，隼看似认了命，收起利爪，小心翼翼地叼走问药手里的麻雀。

“应昭哪里学的驯鸟之法？”，萧沐笙拿来打湿的手帕，递给问药。问药擦了擦手中麻雀流下的血，“我宫里的兰雯，家里以前开牧场的。驯兽之法大多相通，刚才只是卖弄，见笑了。今日多谢殿下带我见识此等猛物，臣妾无憾了。”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了一句：“陛下不会因一只鸟动怒的。殿下驯不驯得服，怕也没人真敢责您。”

萧沐笙侧过头，看着她指尖被羽毛扫过，细软的几缕发丝擦着笼边。他笑了下，不达眼底，“是吗？可是我宁愿将它永远关在这里。”

问药不明所以，心里默默翻白眼。太子爷可真难伺候，自己把能想到的安慰话都说了，这人怎么不接茬。您跟您爹关系不太好，也怪不到我头上啊。

幕布被重新盖上笼子，萧沐笙自觉话过了头，“抱歉，我还要继续跟这只鸟说说话，恕我不能送应昭回承和宫了”。问药无所谓，独自出了殿门，本想再问问韩承仪养的野兽被圈在哪里，怀里突然撞进来个人。

“问药姐姐！”，怀里小人抬头，是笑呵呵的萧沐尧，“多亏了姐姐，我近日来课业做的好，父皇又许我来骑马了。”

禁苑的宫人牵来矮脚小马，小公主非要拉着问药同乘。

“陛下为公主精心挑选的爱马，我怎可随意……阿尧你饶了我吧，姐姐不会马术啊。”萧沐尧又反复拍着胸脯保证没事，问药拗不过，只好按照小大人的指导，拽着缰绳，蹬上了马。

矮脚小马原本温顺地踱着步，问药僵硬地抓着缰绳，听着萧沐尧在马旁得意地讲解驭马要领。突然，马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后臀猛地抽搐。问药眼角瞥见一抹银光从侍从手间掉落，像是细小的针。

问药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已被颠得向后仰去。宫人们的惊叫声瞬间远去，疯马驮着她直冲禁苑深处的杉木林。马蹄踏碎落叶，泥水溅上裙摆，风声如箭，抽在脸颊上生疼。问药仰着身躯，几乎要被掀翻，死死勒住缰绳不敢撒手。

一时间动静闹得太大，马道旁所有殿室的人都被惊动，跑出来看怎么回事；萧沐尧顺着宫人指路的方向冲进身侧的宫殿里，但还没等她开口，萧沐笙立刻意识到不对，两步踏出殿门，翻身上马就去追。

糟糕，为什么问药会在那匹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