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抵达公寓楼下时,被面无表情的保安拦在了大堂入口。
“抱歉,林小姐,聂女士特意交代过,今晚……不见任何人。”保安的语气带着程式化的礼貌,眼神却十分坚决,显然早已接到指令。
林渡没有硬闯,这里是聂红裳的家,她尊重她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像一把刀扎在她心上。
她退到一旁,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聂红裳的电话。
起初是长久的无人接听,后来变成了被直接挂断。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疏忽,痛恨那该死的药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第几十次拨打,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那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只有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证明那边有人在听。
“红裳……”林渡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急切,“我在楼下。”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事情并非你看到的那样。”林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简洁的语言陈述,“凌芸在酒中下了药,一种……极为烈性的催情剂。我一时不察,着了道。她故意让你看到那一幕,是算计。”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关键的部分:“是她派人通知你的,对吗?”
电话那头,聂红裳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脸颊上泪痕未干,她确实是在工作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很简短:「林渡在明山庄园凌总书房,状态异常,速来。」附带着庄园的地址。她当时心慌意乱,不及细想便驱车赶了过去,甚至没有提前打电话确认……
此刻被林渡点破,那刻意引导的痕迹如此明显。
“……是。”良久,聂红裳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是她的人……告诉我你在那里,状态异常。”
真相水落石出,这就是一个针对她和林渡的、卑劣的陷阱。不仅离间了她与林渡,更在她与林渡、婉清之间那刚刚建立起微妙平衡的关系上,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可是,知道是陷阱,也不能立刻抹去那亲眼所见的、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带来的伤害和背叛感。
“所以呢?林渡,告诉我,就算是中了药,身不由己……可你们……你们终究是发生了关系,对不对?”
这是她最无法释怀的核心。
药力或许能催动**,但并不能完全抹杀个人的意志和反应。她看到的那一幕,林渡压在凌芸身上的姿态,那激烈的纠缠……真的仅仅是因为“中药”两个字就能完全解释的吗?
电话两端陷入了沉默。
林渡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她无法否认这个事实。无论起因如何卑劣,过程如何被迫,那场荒诞的的交/媾确实发生了。凌芸的身体,元华的转世,与她有了最深入的结合。
这对于视聂红裳和楼婉清为唯一烙印的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背叛,无论其初衷为何。
“是。”林渡没有找任何借口,坦然承认,“此事,是我之过。未能及时察觉,受制于人,累你伤心。”
聂红裳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林渡是被设计的,她知道凌芸手段下作,可……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林渡,你告诉我,你对她……对那个凌芸,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同?”
林渡沉默了。
这个问题,比承认事实更难回答。
她对凌芸(元华)没有男女之爱,前世今生,从未有过。但元华确实在她漫长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那份偏执的、不惜一切的要得到她的执念,与霓裳的并肩、姝媱的温婉截然不同,却同样……无法被彻底忽略。
尤其是在凌芸点明了她对聂红裳的威胁之后,那份被迫的妥协,本身就让事情变得复杂。
她的沉默,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一点点磨碎了聂红裳心中最后的希望。
“我……知道了。林渡,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她不等林渡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夜色浓稠如墨,林渡站在滨江公寓楼下,抬头望着那扇再无灯火回应她的窗口,良久,终于转身,融入了城市的夜色中。
她无处可去,聂红裳紧闭的心门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脑海中纷乱地闪过几个地点,最终,一个刚刚安置好的地址浮现——云舒苑,楼婉清的家。
当她凭着记忆找到那扇贴着福字的崭新防盗门前时,电子锁屏幕上显示的幽蓝数字,已是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寂静的楼道里,只有感应灯因她的到来而亮起,洒下冰冷的光。她抬手,指关节在门上叩响,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突兀。
一下,两下,三下……
里面许久没有动静,只有一片沉睡中的宁静。
林渡耐着性子,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终于,门内传来细微的、带着惺忪睡意的脚步声,以及一个警惕又迷糊的声音:“……谁啊?”
“是我,林渡。”
门内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手忙脚乱解开防盗链的声音。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一道缝隙,楼婉清穿着柔软的纯棉睡裙,外面胡乱披了件针织开衫,头发凌乱,睡眼朦胧地探出头来。温暖的室内光线从她身后溢出,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
“林渡?你怎么……”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林渡在她开门的瞬间,已经一步跨了进来,反手将门在身后关上、落锁。动作快得让楼婉清来不及反应。
紧接着,一股带着深夜寒意的气息逼近,林渡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冰凉的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狠狠封住了她所有未尽的疑问。
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内挪动,楼婉清的后背撞上了崭新的玄关柜,发出轻微的声响。林渡却仿佛毫无所觉,加深着这个吻,手臂将她箍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身体里。
直到楼婉清因缺氧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轻轻捶打着她的肩膀,林渡才像是骤然惊醒般,稍稍退开了些许。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都在微微喘息。
楼婉清借着客厅夜灯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了林渡的样子,她穿着那身外出的衣服,发丝有些凌乱,帽子和口罩不知何时摘掉了,露出一张清绝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意和……某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的眼眸。
“林渡……你……你怎么了?”她的手还下意识地抓着林渡腰侧的衣服,“发生什么事了?是……是和聂小姐吵架了吗?”
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能让林渡如此失态,深夜来找她,并且……如此反常地吻她。
“无事。只是……想见你。”林渡避开了聂红裳和凌芸的话题,她暂时不想,也不知该如何对眼前这个刚刚安定下来的灵魂诉说。
楼婉清看着她明显不欲多言的样子,心中疑虑更深,但林渡那句“想见你”,又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冲散了些许不安,她能感觉到林渡此刻需要她,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她无法硬起心肠追问。
“你……你先进来吧,外面冷。”她侧身让开,示意林渡进屋。
林渡这才松开她,跟着她走进了这个充满新家具气味、尚未完全沾染主人生活印记,却已然透着温馨雏形的家。
客厅里,新买的灰蓝色单人沙发静静立在窗边,柔软的羊毛地毯吞噬了脚步声。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下清辉。
楼婉清看着站在客厅中央、身形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林渡,轻声问道:“要……喝点水吗?或者……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看起来……很累。”
“不用忙。”林渡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这个属于楼婉清的空间,最后重新落回她身上,再次伸手,这次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凉,“陪我坐一会儿。”
楼婉清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她点了点头,任由林渡牵着她,走向那张崭新的、铺着柔软垫子的沙发。
两人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一时间相对无言。
客厅里只开了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大部分空间笼罩在朦胧的阴影中,窗外城市的夜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楼婉清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渡身上传来的微凉体温,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想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林渡的表情。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渡的脖颈,那里,在衣领未能完全遮掩的肌肤上,几点暧昧的、已经转为暗红色的印记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
那痕迹……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
她想起林渡深夜突如其来的到访,那个带着掠夺和不安的吻,还有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颓靡……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凌芸。那个气场强大、看林渡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占有欲的女人。
是……她吗?
楼婉清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陷入柔软的沙发垫。她张了张嘴,想问,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她怕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怕揭开林渡身上或许尚未平复的波澜,也怕面对那个答案背后可能蕴含的、更复杂的纠葛。
林渡察觉到了身边人目光的停留,她没有动,也没有解释,她向来不屑于解释,更何况是这等……连她自己都感到混乱与棘手的事情。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之前的寂静更令人窒息。
最终,还是楼婉清先败下阵来,颤抖着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极轻、极轻地拂过林渡脖颈上那一处最明显的红痕。
“她……伤到你了?”她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词,将重点放在了“伤害”上,而非那痕迹本身所代表的暧昧。
“……无妨。”林渡终于开口。
楼婉清看着林渡闭目隐忍的侧脸,那平日里如同冰雪雕琢般清冷孤高的人,此刻却像是被强行拖入泥沼的鹤,羽翼沾湿,透着一种被困顿的屈辱。
她不再犹豫,倾身上前,伸出双臂,无比坚定地环住了林渡的腰,脸颊贴在她微凉的颈窝,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刺目的痕迹。
“都过去了。我在这里。”她抱得更紧了些,想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构筑一个隔绝外界风雨的屏障。
林渡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找到了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她缓缓抬起手,覆上了楼婉清环在她腰间的手背。
“婉清,”她唤她的名字,“今晚……我留在这里。”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楼婉清抬起头,对上林渡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迷乱,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好。”她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我去给你拿睡衣和毛巾。”
她起身,走向卧室,脚步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