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滨江公寓内。
林渡正盘膝坐在次卧的窗边,闭目调息,试图更清晰地感知这个时代稀薄而驳杂的天地能量,以适应并恢复些许力量。
窗外天色有些阴沉,一如她此刻被频繁打扰的心情。
手机如同催命符般再次响起,屏幕上“崔靖”的名字执着地闪烁着。
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的第五个电话了。
林渡眉心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她本不欲理会,但那铃声锲而不舍,大有不接听就永不罢休的架势。
她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语气比窗外的天气更冷:
“说。”
“哎哟我的林大小姐!您总算接电话了!”崔靖显然是急了,“算我求您了行不行?就帮我这一次!不,是帮《墟》这一次!”
林渡沉默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是海外发行!之前谈好的那几家海外公司,临门一脚,突然变得犹豫起来!你也知道,《墟》这种东方奇幻题材,在海外市场本来就需要更大的推力,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崔靖语速飞快,“凌总那边……不知道她怎么跟海外那些渠道商说的,现在只有她点头,或者至少是她不阻拦,这事儿才能顺利推进!”
他喘了口气,更加卑微:“凌总也没提别的,就说……就想请你去她在明山庄园的家里坐坐,喝杯茶,聊聊电影,聊聊艺术。就当是……文化交流?林渡,我知道你不喜欢应酬,但这次真不是简单的应酬,这关系到《墟》能不能真正走向世界,关系到我们整个团队的心血啊!”
明山庄园。凌芸的家。
林渡的眸光沉了沉,她厌恶这种被人拿捏软肋的感觉,更厌恶被一步步逼入某种预设的轨道,凌芸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喝茶聊艺术”那么简单。
“不去。”她的拒绝依旧干脆。
“别啊!林渡!祖宗!”崔靖真的快哭了,“我知道你不在乎名利,可我在乎啊!郑老师、王劲他们在乎啊!还有婉清,她花了多少心血在剧本上,你忍心让她的作品因为这种原因被局限在国内吗?就当是为了大家,为了《墟》,委屈这一次,行不行?我给你跪下了!”
电话那头传来“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崔靖带着哽咽的哀求:“我老崔这辈子没怎么求过人,这次真求你了!就去坐一个小时,不,半小时!露个面就行!之后所有宣传,我绝不再烦你!”
崔靖的“苦肉计”和道德绑架,就像无形的蛛网,缠绕上来。林渡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以无视凌芸的权势,但她无法完全漠视崔靖口中那些“大家的心血”,尤其是……楼婉清的心血。她记得楼婉清在灯下修改剧本时专注的侧影,记得她谈到《墟》的世界观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电话那头,崔靖还在声泪俱下地絮叨着《墟》团队的不易,海外市场的艰难。
林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那股万载岁月沉淀下的淡漠,似乎被一丝属于此世的、微弱的牵绊所扰动,她讨厌麻烦,更讨厌被算计,但有些因果,既然已经卷入,似乎便难以彻底抽身。
良久,就在崔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时间。”
电话那头的崔靖如同听到了天籁,激动得语无伦次:“明天下午三点!明山庄园!我……我提前一小时到公寓楼下接你!车接车送!绝对安排好!”
“不必接。”林渡冷冷打断,“我自己去。”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将崔靖后续的感激和叮嘱全部切断。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赤金色光芒,在她眸深处一闪而逝。
她知道此行必然不会平静。那个女人的目光,带着太过明显的侵略性和掌控欲。
但,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去看看吧。
看看这凡尘的权势,能奈她何。
也看看那个叫凌芸的女人,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
晚上十点整。
夜色中的明山庄园,比白日更添几分森然与静谧。
一辆黑色出租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距离庄园主体建筑尚有一段距离的林荫道旁。
车门打开,林渡迈步下车。
她没有走正门,沿着庄园外围的铁艺栏杆缓步而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围墙内的布局、监控探头的角度以及巡逻保安的间隔。
这里的安保系统堪称顶级,但在她的感知和速度面前,形同虚设。
在一个监控死角的阴影处,她身影微动,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缕轻烟,轻松越过了近三米高的栏杆,落地时悄无声息,甚至没有惊动旁边灌木丛中休憩的夜鸟。
庄园内部极大,园林设计精巧,移步换景。
林渡避开主要的车道和照明区域,沿着一条幽静的石板小径,径直向着那片灯火最为辉煌、气场也最为凝练的核心区域——主宅走去。
主宅是一栋融合了中式骨架与现代线条的建筑,气势沉雄。此刻,二楼书房的位置依然亮着灯,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坐在书桌后。
林渡在楼下花园的一棵古松阴影中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那扇窗,她能清晰地“看”到,书房里只有凌芸一人。
凌芸似乎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靠在宽大的座椅里,揉着眉心。
林渡没有犹豫,她走到主宅侧面,那里有一道用于工人检修外墙的、与墙体同色的金属爬梯,直通屋顶露台。她手脚并用,动作轻盈,几个呼吸间便已悄无声息地翻上了二楼宽阔的露台。
露台与书房由一扇沉重的玻璃推拉门隔开。
门没有锁。
林渡轻轻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正闭目养神的凌芸猛地睁开眼。
她的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伸手摸向书桌抽屉——那里通常放着防身的东西,但她的手刚触到冰冷的抽屉把手,就僵住了。
因为林渡已经站在了书桌前,距离她不过三五步远。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芸的心脏在最初的惊悸后,迅速恢复了平稳,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装帧精美的合同,递了过去,没有丝毫被闯入私密领域的慌乱。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指尖点着合同,她打量着林渡,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掠过林渡清绝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以及那在室内灯光下若隐若现的额间火焰纹,低声细语,“星途之极”,我专门为你成立的个人工作室,隶属于我的集团之下。最好的团队,最顶级的资源,完全以你为中心。签下它。你将不再受任何束缚,崔靖也好,其他觊觎你的人也罢,我都会帮你处理好。”
林渡扫了一眼合同,条件确实优厚得惊人,几乎是将她奉上神坛,但她对此并无兴趣,她的目的从来不是成为这个时代的巨星,她将合同推了回去,语气没有任何转還余地,“演戏于我,仅是手段,非是归宿。我不喜欢绕弯子。凌总屡次相邀,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凌芸似乎早有所料,并未露出丝毫失望,笑了笑,按下内线电话:“陈伯,送两杯酒进来,就开我珍藏的那瓶罗曼尼康帝。”
很快,管家陈伯端着两杯色泽深邃的红酒走了进来,动作一丝不苟,放下酒杯时,眼神与凌芸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接触,随即恭敬地垂首退下,并悄无声息地示意书房外候着的佣人一并离开,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凌芸端起其中一杯,向林渡示意:“不签没关系。就当是庆祝《墟》的成功,也庆祝我们……重新相识。”她特意加重了“重新”二字,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渡。
林渡本不欲饮酒,但凌芸以庆祝为由,姿态做得十足,她若再断然拒绝,显得过于不近人情,也容易激化眼前这个心思莫测的女人。
她略一沉吟,终究端起了另一杯。
凌芸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托住下颌,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
林渡见状,也不再犹豫,仰头饮尽。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凌芸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渡,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林渡忽然感到一股异常的热流从小腹窜起,迅速席卷四肢百骸,那热度来得迅猛而刁钻,完全不受她自身力量的控制,甚至隐隐有压制她体内能量的趋势。
她立刻意识到不对,这绝不仅仅是酒精的作用。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凌芸脸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微微急促,显然她也中了招,但她强忍着体内翻腾的**,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向林渡:“没什么,只是一点……能让坦诚相见的小玩意儿。效果似乎比景皓描述的还要猛烈些……”
景皓?!
林渡后退几步,撞到了书架,“凌芸!你无耻!下作!你竟敢……竟敢对我用这种手段!”
她活了万载,何曾受过如此屈辱的对待!
被林渡厉声斥骂,凌芸非但不怒,眼中痴迷的光芒反而更盛,她缓步向前,指尖慢条斯理地解着真丝衬衫的纽扣,“骂吧……继续骂……你越是愤怒,越是抗拒,我越兴奋……你知道吗?前世,你就是用这样冰冷的眼神,一次次拒绝我,将我推开……无论我如何哀求,如何展现我的价值,你的眼里只有赤霓裳,只有顾姝媱……何曾有过我元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