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真的回到了“正轨”。
林渡留在公寓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主卧休息,或是静坐调息,偶尔会到客厅看书,或是看着聂红裳和楼婉清忙碌。
聂红裳照常上下班,只是下班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准时回家。她不再提起关于乔思雨的任何话题,仿佛那晚的对话从未发生。她细心照料着林渡的饮食,留意着她的气色变化,将担忧藏在心底。
楼婉清则彻底切断了与乔思雨的联系。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新小说的创作中,将自己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避免去思考那些纷乱的心绪。只是偶尔,在深夜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月光石戒指,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晚上,聂红裳洗漱完,敷着面膜从浴室出来,看到林渡正靠在主卧的床头看书,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脸。
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状似随意地提起:“对了,婉清最近好像特别拼,新小说大纲都快赶出来了。我看她整天对着电脑,劝她休息也不听。”
林渡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看向聂红裳,眼神平静:“她有自己的节奏。”
“是啊,她有她的节奏。”聂红裳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碰了碰林渡额间那道颜色偏浅的火焰纹,“那你呢?你的节奏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脸色还是这么差。”
林渡任由她的触碰,淡淡道:“快了。”
“创生纪元那边……还有联系你吗?”聂红裳试探着问。
“嗯。”林渡合上书,“克劳斯下午发了邮件。骨髓样本分析有了新发现,他们调整了合成方向。下一阶段的测试,安排在三天后。”
聂红裳的心一沉:“还要去?林渡,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次骨髓抽取的损耗还没完全恢复!他们这根本是在拿你做实验!”
“这是我同意的。”林渡的语气没有波澜,“风险与收益并存。想要得到,必然要付出代价。”
“可这代价太大了!”聂红裳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面膜下的眉头紧蹙,“万一……万一他们根本就是在骗你呢?万一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帮你,而是……”
“红裳。”林渡打断她,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我自有分寸。”
她的眼神太过笃定,聂红裳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林渡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撕掉脸上的面膜,“随便你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林渡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朝她伸出手:“过来。”
聂红裳愣了一下,看着林渡摊开的掌心,那微凉的指尖在灯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她犹豫了会,还是挪了过去,靠进林渡怀里。
林渡轻轻环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这难得的、主动的安抚让聂红裳鼻尖一酸,她紧紧回抱住林渡,脸埋在她带着清冽气息的颈窝,闷声问:“那这次……要去多久?”
“不确定。看测试进度。可能几天,也可能……更久一些。”林渡回答,在聂红裳发顶落下一个轻吻,随后松开手臂,“我去看看婉清。”
她起身下床,语气平静,“她最近状态不对。”
聂红裳看着林渡走向门口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嘱咐:“她心思重,你……好好跟她说。”她了解楼婉清,那晚之后,楼婉清看似恢复了平静,实则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将所有情绪都投入到了写作里,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逃避。
林渡微微颔首,拉开主卧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柔和。次卧的门虚掩着,门缝下透出明亮的灯光,显示里面的人还未休息。
林渡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次卧内,楼婉清正坐在书桌前,对着发光的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眼神却有些空洞,不知神游何处。听到开门声,她回过神,下意识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动作带着一丝慌乱。
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林渡时,脸上的慌乱更甚,连忙站起身:“林渡?你怎么……还没休息?”她的目光闪烁,不敢与林渡对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林渡缓步走到她面前,楼婉清的下眼睑处有着明显的青影,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憔悴。
“你在躲我。”她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没有!我……我只是在赶稿子,新小说构思有点卡住了……”楼婉清的辩解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林渡视线向下,落在她下意识藏起的手上,然后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左手轻轻抬起。
月光石戒指在台灯的光线下泛着柔和静谧的光泽。
“戴着它,不开心?”林渡的目光从戒指移到楼婉清闪烁不定的眼睛上。
楼婉清的眼泪涌了上来,她用力摇头,声音哽咽:“没有!我很喜欢……真的……”可她越是否认,眼泪掉得越凶。
“是因为我,”林渡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破了楼婉清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愧疚,“还是因为……那个人?”
“我……我没有……”楼婉清徒劳地想要辩解,却在林渡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溃不成军,她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所有的伪装和坚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对不起……林渡,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我不该……不该动摇的……我不该回复她的消息……我不该想着去看小狗……我明明戴着你的戒指……我……”
她语无伦次,将连日来的挣扎、愧疚、自我厌弃全都哭诉了出来。她恨自己的不坚定,恨自己竟然会被乔思雨那种简单温暖的关注所吸引,哪怕只是瞬间的动摇,也让她觉得自己玷污了与林渡之间的联结,背叛了林渡正在为她付出的代价。
林渡静静地听着,直到楼婉清的哭声再次微弱下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婉清,我从未要求你,必须心如死水。”
楼婉清愣住了,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林渡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你是一个独立的灵魂,会有感知,会被吸引,这很正常。无需为此感到罪孽。”
她的目光落在楼婉清无名指的戒指上,“这枚戒指,是联结,是承诺,但不是枷锁。它代表我认可你的存在,愿意与你共度此世光阴,而非要禁锢你的所有心念。”
楼婉清呆呆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这枚戒指的含义。
“我知你心性柔软,渴望温暖与安宁。”林渡继续道,声音低沉,“我带给你的,或许更多是动荡与沉重。你会被更简单轻松的存在吸引,不足为奇。”
“林渡,不是的……”楼婉清急忙想要解释。
林渡轻轻摇头,止住了她的话。
“听我说完。”她凝视着楼婉清的眼睛,“我告诉你这些,并非纵容,亦非不在意。我只是想让你明白,选择权,始终在你手中。”
“你若选择留下,戴着这枚戒指,那么,你的不安,你的动摇,皆可告知于我。无需独自承受,更无需以耗尽心力写作的方式来惩罚自己、逃避现实。”
“你若……若最终觉得,那样的温暖更值得追寻,我也……不会阻你。”
不会阻你……
这四个字太过决绝,也太过……平静。
仿佛她们之间那纠缠了万载的因果,那枚刚刚戴上的、象征着联结的戒指,都可以如此轻易地被她置于“选择”的天平之上,甚至……可以被放弃?
“不!”楼婉清一把扑进林渡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化作清风消散,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林渡肩头的衣料,“我不走!林渡,我不选!我哪里也不去!你别不要我……别赶我走……”
她哭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所有的纠结、动摇,在林渡这句“不会阻你”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微不足道。
她此刻清晰地意识到,什么温暖的关注,什么轻松的可能,都比不上林渡一个眼神、一句话带来的牵动。
哪怕这份爱沉重、痛苦、充满不安,她也认了。
林渡被她撞得微微后退半步,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间那黯淡的火焰纹路似乎也随之轻轻闪烁,她没有立刻回抱楼婉清,只是任由她抱着,哭泣,感受着怀中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那份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惧。
过了许久,直到楼婉清的哭声渐渐变为压抑的抽噎,林渡才缓缓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瘦削的背脊。
“既然选择留下,便不要再为此等事耗费心神。你的眼泪,你的自我折磨,于我而言,亦是负担。”
楼婉清在她怀里用力点头,脸埋得更深,急切地保证:“我不哭了……不折磨自己了……我再也不会理她了……林渡,我只看着你,只想着你……”
“记住你的话。”林渡低声道,环住楼婉清的手臂终于收拢,给予了一个切实的拥抱。
这个拥抱,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安抚楼婉清濒临崩溃的情绪,她贪婪地汲取着林渡身上微凉的气息和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狂跳的心脏渐渐落回实处。
“嗯……我记得,永远都记得。”楼婉清哽咽着,紧紧回抱住她。
两人在静谧的次卧里相拥,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林渡轻轻推开她,目光落在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上,“去洗把脸,然后睡觉。你需要休息。”
“那你呢?”楼婉清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
“我陪你。”林渡淡淡道,牵起她的手,走向浴室。
简单的洗漱后,楼婉清躺上床,林渡则和衣在她身侧躺下,保持着一点距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的微凉温度,像是最有效的安神剂,楼婉清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确认她睡着后,林渡才轻轻松开手,为她掖好被角,起身离开了次卧。
主卧里,聂红裳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书,见林渡回来,她放下书,打量着她的脸色:“哄好了?”
“嗯。”林渡走到床边,脱下外袍。
“怎么说?”聂红裳往里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
林渡躺下,闭上眼睛,语气平淡:“她选择了留下。”
聂红裳沉默了片刻,侧身看着她:“你倒是大方,还给她选择的机会。”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林渡淡声道:“强留无益。若心不在此,终会离去。”
“那你呢?”聂红裳忍不住追问,“如果你的心……也不完全在此呢?”她指的是凌芸,那个如同阴影般笼罩着她们的女人。
林渡缓缓睁开眼,看向聂红裳,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眸深不见底:“红裳,我承诺过,你是我此世的锚点。至于凌芸……是必须了结的因果。”
聂红裳与她对视着,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更多情绪,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深海,她叹了口气,翻身靠近林渡,将头靠在她的肩窝:“我不管什么因果不因果,林渡,你答应我,要好好的。别再让自己……变成刚才回来时那副样子了,我看着害怕。”
林渡感受到她话语里的颤抖和依赖,抬起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