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龄奋力地在王尧晟怀中挣扎,他从背后环抱住沈香龄,左手紧紧抓住沈香龄的胳膊,将她死死扣在怀里。
“你先放开我,很疼!!”
她的挣扎王尧晟充耳不闻,一路将她拖到马车前,见她不愿配合,索性从背后掐住她的腋下,一拎、一送、一推,人就被塞进了马车。
沈香龄揉着发痛的左臂,只要轻轻碰触就能倒吸一口凉气。等下回府一看定是青紫了。她噘着嘴,憋着一肚子气嘟囔着:“痛死了……”
话音刚落,王尧晟手一颤,转身将车帘狠狠甩下。他板正地坐在马车正中,双腿大开,硬生生将沈香龄挤到角落。沈香龄被他困得无法动弹。
“痛点让你长长记性。”
“……”
“我有什么好长记性的,你又不是夫子,凭什么罚我?”
王尧晟侧过脸,这一路上眉头就没松下来过,内心十分不解:“你别告诉我,你真被那书生的花言巧语蒙骗住了?今日竟敢这般同我说话?”
“我怎么了?分明是你胡搅蛮缠,出言不逊,不尊重人!”
见她还在顶嘴,原本想努力平息的怒火再次死灰复燃。
他猛地抓住沈香龄的手腕,扽了一下,逼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难道是听多了闲言碎语在同我置气?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只娶你一人,你还在闹什么?”他眼中的困惑并不似作假。
这话却让沈香龄听了更加气愤,他永远只会用武力压制着自己。想到这儿,沈香龄用力将桎梏一甩,谁料这次竟轻松挣脱,面上露出些吃惊之色。
见状,王尧晟却只是缓缓收回手,握成拳头放在膝上。
“香龄,我只忍你这一次。”他贴近沈香龄的脸,鼻尖几乎抵着她的,“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与他相处一室。你就再也别想出门。”他漆黑的瞳仁牢牢锁定沈香龄通透如鹿的眼,企图从中找出些端倪来。
他知晓沈香龄待人亲切,谢府上下几乎无人不喜欢她。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管家,见到她都会多赔几个笑脸,多说上两句话。
否则她也不会在谢府来去自由。
可她的好心也未免太过泛滥。王尧晟努力平复着心绪,想起沈香龄素来是吃软不吃硬,只要稍微服个软她便能顺坡下驴,于是王尧晟不再气盛,耐着性子同她一一举例。
“那个男人一看就是粉面书生,居心叵测。他身无分文,自然是奔着你的荷包而来,见你家境富裕,贪恋奢靡。你不是总向我打听你那位黄姓好友么?她们家的破败可少不了那位穷夫婿的助力。既有了前车之鉴,你是不是应该多留个心眼?”
“……”
沈香龄低着头,此刻抬头瞪了下王尧晟,从他的角度瞧活像在翻白眼。今日她又穿着一身丫鬟的素衣,耳边垂挂着两个双丫髻,活脱脱是一个不懂事还犟的女娃娃。
她气鼓鼓地说:“他才不是这种人!你不许说他别有用心,什么奔着我的钱来的,那你呢?你先前对我也诸多不屑,如今倒是又想娶我了,那你又是冲着什么来的?”
王尧晟心中一震。
他——他自然是为了被激起的那点真心。若真有一日要娶妻生子,那香龄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她总是这般活泼爱笑,勉强可以在他冰冷的人生带来几分慰藉。
不需要多花心思,就能得到她满心的爱意。
但他素来嘴笨,那些好听的话在唇齿间盘旋辗转,终归是没有说出口,只觉羞耻。
沈香龄带着探究地打量起他,见他不语便认定他在心虚,略抬下巴:“你说呀?你到底是奔着我的什么来的?”
她的质问让王尧晟有些透不过气,他往后靠,望着青蓝的车帘捻着指尖。沈香龄本就不指望他会说实话,不过是故意顶嘴罢了,谁知他犹豫片刻,半吞半吐竟真吐出几个字:“你…你很好。”
说完王尧晟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后背都要被汗水湿透,静静地等着沈香龄的答复。
“啊?”
沈香龄皱着眉,她微微后仰。
不懂为何,眼前之人突然将刺人的锐气都尽数收了起来,看着古怪。没试探出什么,沈香龄摸着左臂,努着嘴坐在角落:“还用你说,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她嘟囔着扫视起近乎能碰到鼻尖的车窗,“真是挤死了。”
“?”
王尧晟立刻收拢好腿,见香龄一直捂着胳膊,几分懊恼涌上心头。他还记得香龄的肌肤触手滑嫩,方才他一时忘了收住力气,想必是伤到她了。
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软话,却只换来一句“她知道”。本以为沈香龄会开心地扑过来撒娇,没想到反应如此平淡,让他再也拉不下脸说第二句。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沈府,他心有歉意,便先下马车旁等着,想伸起手扶沈香龄一把。结果沈香龄看也不看他,跳下马车低头就走。
他收回悬空的手,拧着眉。
实在是没有哄人的经验,王尧晟的怒气早已消散,此刻竟多了份心虚。他想,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吧?酝酿半日,自己的台阶也被她揣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生出些耐心来跟在她身后:“回府后记得让大夫给你上药。”
“我方才确实过了些,你……你便见好就好,不要再生气了。”
谁知沈香龄并不搭理他,脚步快得像阵风。
王尧晟仍不放弃一路跟着她进到府内,穿过园子。见她始终不理不睬,王尧晟忍不住伸手又是一拽。谁知这一碰,就让她炸了锅,近乎是跳起来躲闪。
“你又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都同你道歉了,你为何不回我一句?!难道今日之事你就做对了么?”他也不敢再提女则之类,不要抛头露面之语训诫她,上次只dang妇二字就让沈香龄哭得不行。
那时的他很是震惊,现下她若是哭,自己…竟还有些舍不得。
沈香龄真想对他大喊,你又不是谢钰,在这儿装什么!但她紧紧咬牙,反复地告诫自己这桩婚约还不能断。
她抱着臂:“道歉,你那叫道歉么?分明是居高临下地施舍。什么见好就收,你以为你是皇帝么?”
“我—?”王尧晟不管了,他板正沈香龄的双臂,俯身逼近,“你听好了,我不同你吵。只告诉你,从今日起不许你再见他一面。要是再不听话,我只得禀告你母亲,让你不能出府半步。听懂了么?”
“你!”
沈香龄心下焦急。他若同母亲禀明,母亲定然会同意,但——她撅着嘴,干巴巴地回道:“知道了。”
王尧晟疑心她说一套做一套,将她气鼓鼓的侧脸板正:“对着我说。”
“知—道—了—。”
说完后,她立马别开视线。
“……”
王尧晟盯着她今日出格的发髻,心想,还真是比娃娃还顽皮…这个念头让王尧晟不禁笑出声来。
“这几日事忙,一遇到你我便失了分寸,下次——下次不会了。”他轻抚着沈香龄的脸,指尖停留在她挺翘的眼尾,眼神真挚而笃定,“香龄,你就慢慢教我,我都会学的,好不好?”
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
沈香龄:“……”
她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看出王尧晟言语下的真诚,此刻他弯腰低头,眼中的祈求之意满满。许是因为对着这张谢钰的脸,让她不免心软。最后只得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王尧晟还要将今日见闻禀告给谢非池,得到她的应允便同她简单告别,之后就离开了。
沈香龄在原地垫着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意识地捏着衣袖,一时心绪繁杂。刚走几步就遇到正要出府的沈夫人:“见过母亲,母亲是要出府么?”
沈夫人皱着眉,她直直地盯着香龄,脸色却不太好。
“是啊,你刚从府外回来?这么热的天,穿成这样又跑去哪里野了?”
沈香龄捏着袖子——糟了,忘记自己换了衣裳。她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回母亲,我是偷偷去见了之茹一面…”
这下沈夫人明白了,她叹一口气:“之茹…去看她做什么?她们家都……罢了,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只这最后一面也就算了。”
沈香龄连忙点头。
这时身后的仆人催促着沈夫人,说是与商会的人约了喝茶,快到时辰了。沈香龄却总觉得沈夫人还想交代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再开口。
这件小事很快被沈香龄抛到脑后,她深吸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露馅。若不是见借口去见黄之茹,平日里怎会打扮成这幅模样。
这边听音运起内力,脚步轻快先她一步回到院子。
沈香龄一进屋,正在绣花的忍冬马上起身,赶忙递上帕子,早已备好热水准备伺候她更衣。
沈香龄躺进浴桶,听音站在屏风后交代着在会馆见到谢钰一事,沈香龄心里暗叹,连听音都看出不对劲了。
“想必是为了招兵买马吧……不用理会。你可记得那几个人的样貌?闲时去趟会馆将他们的名字记下告诉我,我就暂且留个底。”
“是。”
事情吩咐完,沈香龄泡在热乎乎的水里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今日走了太多路,又哭又笑又闹实在是费精力,简单洗漱后,便起身唤来忍冬,打算去床上小憩一会儿。
躺进柔软的床上,很快,她就沉入梦乡。
梦中又遇见了谢钰。
不知几岁时,她同谢钰闹了矛盾,也都赖谢钰,不知为何骤然开始疏远自己,同自己搞起那套恭敬谦卑的派头来。惹得沈香龄大发脾气,干脆赌气不同他来往。
谢钰得知后后悔不已,急忙来寻她道歉。
那日他执起沈香龄的手,略显青涩的青年面容上写满祈求与歉意。
那双总是微敛的凤眼此刻睁得圆了些,长睫低垂,用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可怜兮兮地说:“是我做错了,一时想当然。我以为我们也到了该讲究男女大防的年纪,因此才做得过头了些,惹得香龄误会。”
“我不懂的事还有很多,香龄便费心教教我,饶我这次好不好?”
香龄瞧他可怜巴巴地像被遗弃的小狗,只轻哼一声。
“笨死了。”
她点头,勉为其难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开心来,她说:“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