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龄扫视了下满屋的女子,心中不禁暗叹。黄侍郎将后院打理得如此妥帖,连同妾室皆是被养得温卑恭敬。可如今他不在,家中失了顶梁柱。满院温柔选不出半分刚强,若是一味地退让不就是懦弱?
这般治家,虽平日后宅安宁,但顶梁柱一倒,整个家不用人推,大厦堪忧之时,风一吹就已散架,无半个挺身而出之人堪当大任。
“你…你,你不懂,你没有经历过,怎知我多痛苦?”
沈香龄一个白眼:“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你赶紧给我把孩子留下,尽早滚出去!”
“不可能!”付翰林的娘这时骤然出声,说完,赶紧搂紧孩子,躲在付翰林身后。
沈香龄歪头:“好,不想走也行。那你们今日就别想离开黄府了。”说完,听音配合着又挽了个大点的剑花,故意威慑他们。
付翰林指着那把闪着银光的剑:“你…好啊好啊,不愧是同黄之茹是闺中密友,一样的阴险狡诈,你们真配!”
“……”
听到他的言论让沈香龄闭着眼忍了再忍,呼吸起伏间安抚着自己,不要生气、不用生气……她实在是忍不住,叉着腰指着付翰林的脸:“我真是受不了了。”
“你也配称为大丈夫?说什么黄府权势压人,怎么?一句拒绝说不出口么?一句我早已定亲的托辞想不到么?难道成亲之前都是被逼的,成亲时是被绑着,成亲后是被塞着嘴!连孩子,都是别人逼着你生的嘛?!”
“堂堂男子汉,连公堂之事都需得老丈人提点。你倒好,还嫌烦。真是没得让人作呕!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脸!”说着,沈香龄更是气愤再次肯定道,“不要脸!呸!”
“你!——”
沈香龄跃跃欲试,试图将孩子趁机抱回来,被付翰林一推,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余夫人同妾室赶忙拥上去将她扶起,余夫人用袖口擦着眼尾的眼泪,柔声道:“香龄小心。”
沈香龄拍了拍她的手。
“无妨。”
一转头,听音早已将剑抵在付翰林的脖颈处。
“别——”付翰林举起手臂,他娘也惊异地盯着那把剑。“别啊别动我儿——“
“这位大侠不要伤着我儿啊,他可是寒窗苦读十几年才中得的状元郎,别伤着他,别伤着他!”付翰林的娘将孩子递给身后的一个中年女子,转头就要扑向听音,似乎是想拽着她的手臂。
未料听音拿着剑轻飘的左右一划,一个转身又换了个方向。剑滑过付翰林她娘的脖颈,留下一阵刺骨的寒意。紧接着重新搭在付翰林的颈边,上面泛起一道红色的血痕。
付翰林她娘嘴里念叨着:“哎哟喂,杀人了杀人了。”却是瞪着眼睛,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余夫人脸上的泪已经干涸,她攒紧袖子。本是大户人家出身,又是一品大员的夫人,怎么着也是见过世面的,再温和有礼也有脾气。
她站了出来,压着气息,平静地说:“事已至此我也不怕香龄看笑话。分明是你——是你用账本威胁我们。”
“老爷已经再□□让,他同我说败在你手里都是他的错,是他识人不清,也得亏是你压不住得意,想拿着东西逼迫我们向你低头恳求。”此言一出,黄之茹呆愣在原地,她的手轻颤着,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若真是满门抄斩,我们自然会求你留下我儿和我的孙儿。反正世人都知你并未入赘,可以给我们黄家留下一条后路。”余夫人说着,双手抱拳搭在空中一摆,“可你未曾想到,得皇上荣恩,留了我们全家性命,黄家只是抄家被贬,而非杀头之罪更别说牵连九族。”
“付翰林,我们做错的事我们认,诸多烦扰抱怨无从辩驳。我会将黄家族谱上你的姓名划去,你也不必再忧愁入赘之事,此事是我们做错了。”她说完最后几个字,带着无限的悔恨。黄之茹连忙抓着余夫人的手,低声地唤着母亲。
而付翰林则是嗤笑一声,不作评价。陌生的神色让黄之茹拥有的一切记忆都彻底崩塌。
余夫人话锋一转,她托起黄之茹的脸,用拇指干脆利落地拭过黄之茹脸上的泪痕,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今日你要走也好,不走也罢,我让之茹把休书写了!黄家与你日后便恩断义绝,我女儿黄之茹从此以后与你形同陌路,永不相见!”
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震惊之色,连付翰林都觉得不可置信。
“什么?!”
付翰林顾不得脖颈上的剑,他直视着黄之茹憔悴疲惫的脸,大喊:“我不许!”他意正言辞,“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的!我只是想从入赘变成…变成她嫁进付府,我与她的孩子改姓付而已!她…我日后定会好生宽待!何时说过要休了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此刻的狷狂令余夫人发出声轻笑,她带着歉意对沈香龄说:“让香龄见笑了,幸得你在场,香龄就在此帮忙做个见证。”她不去理睬付翰林的大呼小叫,而是让妾室去寻下笔墨纸砚,竟是当场就要写。
“我在黄家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这么多年看得透彻。你积攒下的不满究竟有多恨…我女儿若真落在你的手中,不知又该被你如何欺辱。想要鱼与熊掌兼得,你是白日做梦!”
“要不是你当初求着老爷,不想下放,他也不会去行职位之便为你铺路!也是因着你入赘的身份,才对你如此看重。即便是孩子才满月,即便之茹刚出月子,我们一家人就站在外头替你争脸面,如此种种也填不满你未尽的**。”
“再说,是之茹写休书,你这个入赘之人可没资格提出异议。你不如问问之茹,她若是想跟着你,我便闭嘴,一句话不会再说!”
付翰林听罢,盯着黄之茹,他提起了些笑意不像是在害怕,而是压低了声音几近温柔:“之茹…我方才、方才是气盛了些,可那都是气话!”说着,不顾抵在自己喉间的剑,摩挲出了一道血痕,往下流淌。
付翰林的娘扯着他往后走,他不耐地一把甩开。
“我与你…你是知晓的,我们这么多时日的柔情不是假的,我对你多好你知道的。当初心疼你坐月子辛苦,即使是夜半你饿了,我仍会替你下厨作夜宵。你,你才不舍得是不是?孩子——”他指着襁褓里睁着眼睛的孩子,“我想要孩子也是因为这是与你生的。”
“要不然,要不然我今日就不会回黄府来找你。”
“……”
沈香龄:“……”
众人看向紧紧抓着椅把,才能勉强站起身的黄之茹。黄之茹垂眸,她此刻的朱钗早已一空,徒剩满头青丝,眉眼缱绻却泛着血丝,眼下微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