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失衡 第30章 追忆

叶闻羽假期还有值班，在岸市待不了太久。

林小鹿原本打算和他一起回桦城，但临出发前2个小时，她改变了主意。

“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回去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林小鹿一边催促他上车，一边说：“假期公司也没什么事儿，而且我好长时间没回家，想多陪爸妈两天。”

叶闻羽表示理解，不再多说什么。

“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啊！”

“好。”

送走叶闻羽，林小鹿在家也闲不住，她跟唐悦打声招呼就出了门。

登门时，徐青正在做家务。

前些年服装厂倒闭，她失业后，就用积蓄投资开了个小吃店，虽然赚的不多，但能顾住自己。

叶闻羽这么多年很少让她操过心，自他上大学后，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没再花过家里的钱。

而徐青也是个物欲极低又念旧的人，家里的老旧洗衣机修了又修，也不愿意换个新的。

好巧不巧，林小鹿来的时候，洗衣机又不工作了。

徐青正研究着洗衣机，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她来不及摘下眼镜，直接走过去开门。

原以为是邻居敲门，没想到来的是林小鹿。

“徐阿姨，打扰您了。”

“怎么会是打扰呢……”徐青高兴地邀她进门，又是倒水，又是忙着洗水果。

“小鹿你吃过饭了吗？你这突然来，阿姨也没来及准备，要不我去街上买点菜吧……”

林小鹿急忙拦住她，说：“我吃过了，您别忙了，我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您。”

徐青这才停下手头的事儿，在林小鹿对面坐了下来。

她主动开口，十分愧疚地说：“上次那事儿，你别多想，阿姨没有恶意，可能就是不太会说话，要是有什么不中听的，小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林小鹿摇了摇头，温笑着说：“没有，我觉得您说的挺对的，我的确也是想和闻羽长久发展下去，只不过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也没那么多精力往这方面想……”

像是为了安她的心，林小鹿顿了顿，又说：“等忙完这阵子，我一定会跟闻羽好好商量商量的。”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她忽而有些犹豫地开口问她：“小羽，他最近还好吗？”

自此那次和叶闻羽通完电话，他们没再联系过，似乎双方都有些畏惧。

“挺好的，不过假期医院排班排不开，所以闻羽这次没有回来……”她找了借口，自觉地帮叶闻羽隐瞒他回过岸市，尽管这背后的真正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可没人说破。

林小鹿余光看见桌子上的相框，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

这时候的叶闻羽还很小，像是在上小学，不过照片上的他，笑的好开心。

林小鹿稳稳地拿起相框，试探着问：“这是叶叔叔？”

出乎意料的是，徐青没有任何不悦或紧张，她很坦然地回答：对，这是小羽他爸爸。”

“怪不得，闻羽和叶叔叔长得真像。”

可这句话却叫徐青失神，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喃喃地说：“就是太像了，小时候还没那么像，长大了却越来越像……”

“您跟叶叔叔以前是怎么认识的呀？”

话音刚落，老旧洗衣机忽然自己反应过来，开始运转，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水声。

于是，徐青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雨夜。

那是她跟叶淮安的第一次相遇。

叶淮安骑着二八大杠，速度飞快地碾过水坑，溅了徐青一裙子泥点。

快骑到拐角的时候，他一个猛子用脚踩停了车，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不好意思啊……”

天黑了，还下着小雨，叶淮安急着回去这才骑得很快，黑灯瞎火的视线也不好。

等发现前面有人，旁边还有一大片水坑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我这车闸好像不太灵敏，弄你一身泥点，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从车上跳下，推着车，淌过水坑在徐青面前停下来。

“你家远不远？要不我在这儿等你，你回去把裙子换下来给我，我拿回去洗干净再还你……”

都不认识，就要把人家姑娘的裙子带回去洗，徐青只当他是个登徒子。

本来还想着他不是故意的，可他这么一说，徐青不免要往坏处想。

没准他就是故意骑那么快，好溅她一身泥水，再借机搭讪。

不得不说，他这个搭讪方式实在太低级了。

雨下的有些大了，徐青着急回家，于是说：“不用了，算我倒霉，你走吧。”

她家虽然不远，但毕竟有些晚了，不想再耽误时间。

叶淮安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上下口袋摸了摸，最后掏出了二十块钱。

“这钱补偿给你，去买条新的吧。”

徐青连忙拒绝，只是弄上了泥点，不难洗。而且一条裙子实在要不了这么多钱，二十块钱快赶上他小半个月的工资了吧。

“真不用，你已经道过歉了。”

徐青转身要走，却猛然被他拉住手腕，一股脑把二十块钱都塞进了她的手里。

“拿着吧。”

他塞了钱就走，没给徐青拒绝的机会。

徐青看着手里的二十块钱，心口怦怦跳着，被他刚才突然的举动吓到，但到底确定了，他没什么恶意，就是有点傻，跟个愣头青似的。

后来，厂里进了一批新的机器，操作复杂，厂长专门请了技术人员来给女工培训，其中就有叶淮安。

徐青才知道，他是返程的知青，前不久被分配到厂里当技术员。

见到徐青，叶淮安觉得很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你忘了那二十块钱？”

经她提醒，叶淮安才想起来。于是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他们认识的第二个月，徐青下班回去，推车的时候发现，自行车的链条掉了。

她忙活半天，不仅没安回去，还弄了一手黑乎乎的油。

恰好叶淮安经过，他主动帮忙，三两下就弄好了。

徐青不理解，“我也是这样安的，怎么我就安不好，你一上手就成了？”

叶淮安不吝赐教地解答：“你得用巧劲儿，不能用蛮力，得捋顺了才行……”他说着就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叶淮安忍住笑，找了帕子递过来，“擦擦脸吧，都成小花猫了。”

……

认识第三个月的时候，徐青收到了叶淮安送来的第一件礼物，是一盒包装精美的酒心巧克力。

“我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听同事说这个好吃，就买来给你尝尝。”

徐青没有拒绝……

年轻时的徐青长相文静，在整个服装厂都算得上很出挑，追求过她的人很多，她曾经收到过不少这样的礼物。

可她心高气傲，还没有遇到过能让她看上的人，别人送的礼物，她基本都拒绝了。

那时候，就连徐青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心安理得的收下叶淮安的礼物。

叶淮安这个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家境，在她见过的人中都不算最好的。

可她就是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他。

不过，她很庆幸自己的选择，即使是婚后，叶淮安也一如既往。生活中出现分歧在所难免，但叶淮安从来不会跟她争吵。

他是典型的行动派，有问题就解决，出现矛盾就化解，尽管有时候方法可能会略显笨拙，但他的确是在很用心的经营着与徐青的婚姻。

徐青家里孩子多，家境并不好，小时候还被过继到亲戚家养过一段时间，她自小没有得到过的安全感，叶淮安在婚姻中给足了她。

有时候她也会观察身边的人，以为别人的婚姻也是这样，会不自觉的去比较。

但看了一圈，却发现即使那些嫁的比自己更好的人，却未必有自己过得幸福。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虽然小时候过得不太好，但她没费什么周折就遇到了对的人。

婚后第二年，徐青怀孕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叶淮安就没再让她碰过家务。

徐青孕期反应大，总是没什么胃口，叶淮安就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生产那天，叶淮安陪产，明明是徐青在痛，可他也跟着抖的不行，弄得徐青一边喊疼，一边还要分神来安慰他。

好在生产的过程不算很艰难，一切都顺利，他们迎来了自己的孩子。

有了孩子后，叶淮安就更加努力的赚钱了，原本休息的时间，他都尽量申请了加班，可即使这样，回到家后依旧会主动帮忙照顾孩子。

他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自然而然地将教养孩子的重任单方面压在孩子母亲的身上，他同样也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他们明明从来没有刻意探讨过责任的划分，但就仿佛是天生的默契，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丈夫体贴有责任心，儿子聪明懂事，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大概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她是个悲观的人，也知道所有幸福的结局，最终都只会走向离别。

但她希望离别可以来的再晚一些，可以多给她一点时间，至少等到千帆过尽，她能更加从容接受的时候……

可偏偏厄运迫不及待地找上了她，像是看不惯她的幸福，恶心地要破坏掉那些美好，好及早让她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

她被幸福包围了太久，面对突如其来的痛苦，根本无力承受，这甚至令她越来越麻木。麻木到说出口的话伤害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自知。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像是最为锋利的刀刃，不留情面地刺穿心脏。

等回过神，将刀刃拔出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一地淋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