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九霄 第4章 第四章：山林夜行

五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五日里，林清风几乎掏空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工钱和爷爷偶尔给的零花，换成了沉甸甸的一小袋银锭和几串铜钱。他又准备了足够两人吃七八日的干粮（主要是耐放的粗面饼和肉干）、两个装满清水的大皮囊、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匕首，以及火折子、绳索等杂物，打成了一个不小的包袱。

林老掌柜看着孙子忙碌，最终只是在一个夜晚，将一个小布包塞进林清风手里。里面是几片薄薄的金叶子和一个温润的白色小瓷瓶。 “清风，这点金子你贴身藏好，关键时刻能应急。这瓶里是‘回春丹’，爷爷压箱底的宝贝，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吊住性命，你……谨慎使用。”老人声音低沉，带着化不开的忧虑，“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护好自己……也护好你想护的人。” 林清风鼻尖一酸，重重点头，将布包小心翼翼贴身收好。

出发当日，天刚蒙蒙亮。林清风背着沉重的包袱，再次来到破庙。云澜的气色比前几日稍好一些，至少能够勉强自行站立片刻，但眉宇间的虚弱依旧明显。他换上了林清风带来的另一套干净粗布衣服，虽然与他本身清冷出尘的气质格格不入，却也能勉强掩人耳目。看到林清风身后那硕大的包袱，云澜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最终没说什么。他知道，这些凡俗之物，是林清风目前能提供的全部。

“云大哥，我们走吧？”林清风调整了一下包袱的背带，语气带着期待与紧张。云澜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东方那片连绵的山峦。

两人悄然离开破庙，绕过青药镇，一头扎进了莽莽青妖山脉。起初的路段，林清风还算熟悉，他时常在这一带采药。他走在前面，用柴刀劈开拦路的藤蔓荆棘，不时回头照应步履略显虚浮的云澜。云澜沉默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踏得艰难。失去灵力支撑，这具重伤的身体脆弱得让他陌生。山林间的崎岖，对于曾经的他不值一提，如今却成了需要全力应对的障碍。他紧抿着唇，额间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始终一声不吭。

林清风看在眼里，放慢了脚步，寻了根结实的树枝，削成手杖递给云澜：“云大哥，撑着点会好些。” 云澜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

越往山脉深处走，林木越发茂密，光线也变得幽暗。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泥土的气息，四周寂静得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兽嚎。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云澜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不得不停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 “我们休息一下吧。”林清风连忙放下包袱，取出水囊递过去。云澜没有推辞，接过水囊喝了几口，闭目调息。然而，没有灵气可引，所谓的调息，也仅仅是让翻腾的气血稍微平复一些。

“按照这个速度，赶到流云坊市至少需要三四日。”云澜睁开眼，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山林，声音低沉。林清风乐观地笑道：“没关系，我们时间够。云大哥你别急，慢慢走，安全最重要。” 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云澜心底那丝因自身无力而升起的焦躁，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夜幕降临，山林变得危机四伏。两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处准备过夜。林清风熟练地收集干柴，生起一小堆篝火，橘黄色的火焰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安全感。他将硬邦邦的粗面饼在火上烤软，递给云澜。云澜接过，依旧沉默地吃着。火光映照下，他俊美的侧脸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脆弱。

“云大哥，你给我讲讲修仙界的事吧？”林清风啃着饼，好奇地问，“坊市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修仙者……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云澜动作微顿，抬眼看他。少年眼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纯粹向往，没有敬畏，没有贪婪，只有好奇。 “……坊市，无非是修士交易、交换信息之地。有店铺，也有摆摊的散修。”云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遥远，“至于厉害……我这般模样，算什么厉害。”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落寞。

林清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连忙转移话题：“那……修士都吃什么？真的不用吃饭吗？” “筑基之后，可辟谷，依靠天地灵气便可维持生机。但低阶修士，仍需服用‘辟谷丹’，或食用蕴含灵气的灵谷、灵兽肉。” “辟谷丹？听起来好方便。”林清风啧啧称奇，“那一定很贵吧？” “下品辟谷丹，一块下品灵石可换十粒，一粒可抵凡人十日饥渴。” “灵石？就是仙师们用的钱吗？长什么样？” “……蕴含天地灵气的矿石，色泽质地因属性而异。”

一问一答间，林清风对那个神秘的世界有了更具体的认知，而云澜也在这种平淡的对话中，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痛苦和前途的迷茫。

然而，深山的夜晚从不平静。半夜，一阵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呜呜”声，伴随着灌木被踩踏的窸窣声，由远及近。林清风一个激灵惊醒，猛地抓起身旁的匕首，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云澜也瞬间睁开了眼睛，眸中寒光一闪，尽管虚弱，那份属于强者的警觉并未消失。篝火的光芒边缘，几双幽绿的眼睛缓缓浮现。是狼！而且不是普通的野狼，它们的体型更大，毛色更深，獠牙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口中滴下粘稠的涎液。 “是……血腥妖狼！虽然只是最低阶的妖兽，但对我们来说……”林清风声音发紧，握着匕首的手心满是冷汗。他听老猎户提起过这种妖兽，性情凶残，力大爪利，寻常猎户遇到，基本有死无生。足足有五头！

妖狼呈扇形缓缓逼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篝火旁的两人。

云澜强撑着站起身，将林清风护在身后。他手中紧握着那根树枝手杖，眼神冰冷如刀。

即便失去修为，他的气势依旧让那几头畜生产生了瞬间的迟疑。但妖兽的本能很快压过了那丝忌惮，为首那头最为雄壮的妖狼后腿蹬地，猛地扑了上来！目标直指看起来更虚弱的云澜！ “云大哥！”林清风惊骇欲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澜眸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将全身力气贯于手臂，那根普通的树枝手杖竟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妖狼的鼻尖！

“噗！”

一声闷响，伴随着妖狼痛苦的哀嚎。鼻尖是狼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云澜这一击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他千锤百炼的战斗技巧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那妖狼吃痛，攻势一滞。

“攻击它们的眼睛和腹部！”云澜低喝道，声音因用力而微微喘息。

林清风如梦初醒，一股勇气莫名涌上心头。他趁着另一头妖狼被首领的遭遇吸引注意力的瞬间，猛地从侧面窜出，手中匕首狠厉地刺向那妖狼的眼睛！

那妖狼反应极快，扭头避开，匕首只划破了它的脸颊，带起一溜血花。吃痛的妖狼暴怒，利爪横扫而来！

林清风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狼狈不堪。

云澜那边，虽然凭借技巧暂时周旋，但身体终究支撑不住，动作明显迟缓，被一头妖狼抓破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衫。

情势危急！

林清风心中焦急万分，目光扫过燃烧的篝火，灵机一动。他抓起一根燃烧正旺的粗大柴火，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朝着狼群挥舞起来！

火焰是大多数野兽天生的克星。突然爆燃的火焰和林清风状若疯狂的气势，果然让狼群产生了骚动，攻势一缓。

“走！”

云澜看准时机，一把拉住林清风的胳膊，两人踉跄着冲出了狼群的包围圈，拼命向着更黑暗的密林中跑去。

身后传来妖狼不甘的咆哮声，但它们似乎对离开篝火范围有所顾忌，并未立刻追来。两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狼嚎，肺叶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才力竭地瘫倒在厚厚的落叶上。

劫后余生的恐惧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林清风看着身旁脸色惨白、手臂鲜血淋漓的云澜，又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心脏仍在狂跳。

“云大哥……你的手！”

“无碍，皮外伤。”云澜撕下衣摆，熟练地包扎伤口，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经历生死一线的不是自己。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林清风，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些许不同的意味。这个少年，在危急关头，并非只有天真和热血。

“你刚才，做得不错。”云澜的声音依旧冷淡，但这句认可，却让林清风愣了一下，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冲淡了恐惧。

“我们……我们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过夜。”林清风喘着气说。

云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