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九霄 第3章 第三章：流云坊市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风的生活变得规律而隐秘。

他每日照常在药铺帮忙，处理药材，应对客人，但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他会准备好清淡的米粥、伤药和干净的清水，悄悄送往破庙。林老掌柜看在眼里，忧在心中，却并未阻止，只是默默为他打掩护，并提供了更多效果更好的内服伤药。

云澜的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心焦。道基被毁和经脉的损伤，并非凡间药物所能触及。林清风送去的汤药，最多只能缓解他外伤的疼痛，补充些许元气，对于他真正的伤势，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在昏睡，偶尔清醒时，也只是沉默地靠在草堆上，闭目调息。林清风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尝试引导体内那股微弱的、冰冷的气息，但每一次尝试，都会让他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冷汗，显然痛苦无比。

这日午后，林清风揣着两个还热乎的肉包子和一壶煎好的汤药来到破庙。进去时，发现云澜正清醒着，目光落在破庙窗外那株枯死的歪脖子树上，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什么。

“云大哥，今天感觉好些了吗？”林清风将东西放下，习惯性地问道。

云澜收回目光，落在林清风身上，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带着虚弱：“老样子。”他顿了顿，看向林清风带来的肉包子，“以后，不必带这些。我的伤势，凡俗食物作用有限，徒增杂质。”

林清风“哦”了一声，有些讪讪地收起包子：“那……你需要什么？灵石？还是仙丹？”他挠挠头，“可我听说那东西珍贵得很，我们这小镇上根本没有。”

云澜沉默片刻。他确实需要丹药，需要灵石，需要能修复道基的天材地宝。但这一切，对一个凡间少年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

“我需要‘凝露草’和‘地脉紫芝’。”云澜最终还是开口，声音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抱任何希望。“哪怕只是十年份的，也能暂时稳住我丹田的伤势，阻止寒气继续侵蚀。”

他说的这两种，在修仙界只是低阶灵草，但在这凡俗小镇，出现的概率微乎其微。

“凝露草……地脉紫芝……”林清风低声重复了一遍，努力记下这两个名字。他自幼与草药打交道，对植物名称有过耳不忘之能，但这两种，他翻遍爷爷的医书也未曾见过记载。

“我记下了。”他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留意的。”

云澜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并无波澜。他并不认为这少年真能找到。

然而，林清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一怔。

“云大哥，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能会有你说的这些东西。”林清风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和兴奋，“镇上的猎户和采药人偶尔会提起，往东走一百多里，有个叫‘流云坊市’的地方。据说那里是仙师们交易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像我们这样的凡人，运气好能捡到仙师们看不上的边角料，或者用祖传的宝贝换点仙缘。”

流云坊市？

云澜眸光微动。他自然知道这种位于修仙界与凡俗交界地带的低阶坊市，多是些散修和低阶弟子聚集之地，鱼龙混杂。没想到这偏僻之地，竟然也有一个。

“你去过？”云澜问。

林清风摇摇头：“没有。只是听来往的客商提起过，说是三个月开市一次。我算了下日子，下一次开市，就在五天后。”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渺茫，但确实存在的机会。留在青药镇，他的伤势只会不断恶化，最终油尽灯枯。去流云坊市，或许能找到凝露草和地脉紫芝，哪怕只是最低年份的，也能为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但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穿越百里山林？又如何在那龙蛇混杂的坊市中保全自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清风身上。少年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磨砺的真诚与热忱。

“你想去？”云澜问。

林清风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想！我从小就听说修仙者的故事，一直想去看看！而且，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治好你伤的药材呢？”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恳切，“云大哥，你认得路吗？懂得那里的规矩吗？我……我可以当你的眼睛和手脚，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去做！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一起去。

这三个字，让云澜冰封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他独自一人太久，习惯了背负一切，习惯了不依靠任何人。然而此刻，面对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少年提出的“一起”，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立刻拒绝。

他看着林清风，少年脸上有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有对他伤势的担忧，更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这份勇气，在如今的他看来，有些天真，却也……难得。

沉默在破庙中蔓延，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许久，云澜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流云坊市，并非善地。修士视凡人如蝼蚁，散修之间弱肉强食。若无自保之力，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他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像一盆冷水，想要浇熄少年的冲动。

林清风却并未退缩，他挺直了单薄的脊梁，眼神依旧坚定：“我知道危险。但我更知道，留在这里，你的伤好不了。云大哥，你教我吧！教我怎么分辨灵气，怎么避开危险？我虽然只是个凡人，但我手脚利落，脑子也不笨，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的坚持，超出了云澜的预料。

云澜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宗门剧变那晚的惨烈，闪过道基被毁时的绝望。留在此地，确是死路一条。去流云坊市，九死一生。但若带上这个少年……是累赘，还是变数？

他重新睁眼，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紧紧锁住林清风：“此去凶险万分，或许会丢了性命。你当真不怕？”

“怕。”林清风老实承认，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但我更怕明明有机会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你在眼前……而且，”他摸了摸胸口的戒指，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脱口而出，“我觉得，我们一起去，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一种奇异的感应，似乎在两人之间流转。云澜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死寂的“无垢剑心”，似乎因少年这句话，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

云澜不再犹豫。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变数，都值得抓住。

“好。”他吐出一个字，掷地有声。

林清风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驱散了破庙中所有的阴霾。

“五日后，我们出发。”云澜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这几日，你需准备些东西：干粮、清水、防身的匕首、火折子，以及……所有你能拿出的银钱。坊市中，金银虽不如灵石，但也能换取一些最低阶的物品。”

“明白！”林清风干劲十足，“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少年风风火火跑出破庙的背影，云澜靠在草堆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映入了些许别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