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九霄 第2章 第二章：破庙结缘

林清风在破庙里守了整整一天。

期间他回了药铺一趟，借口说昨日劳累要再休息会，又向爷爷要了些消炎镇痛、固本培元的药材。林老掌柜看着孙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将药材包好，又塞给他两个还温热的馒头。

“小心些。”老人低声叮嘱，浑浊的眼里满是担忧。

林清风心头一暖，重重点头：“我知道，爷爷。”

回到破庙，他找来一个破瓦罐，用清水和药材小心翼翼地熬了一碗药汁。喂药的过程依旧艰难，那人牙关时常紧咬，林清风只得耐心地、一点点用干净的软布蘸着药汁，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再伺机撬开一点缝隙滴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此尽心。或许是因为那枚因他而变得温热的戒指，或许是因为对方那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掩的、不同于凡俗之人的气质，又或许，只是他骨子里那份不愿见死不救的执拗。

夜幕再次降临，破庙里燃起一小堆篝火，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跳跃的火光映在伤者苍白的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却也添了几分虚幻的脆弱。

林清风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啃着冷馒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人脸上。他究竟是谁？来自哪里？又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才会伤成这样？一个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

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一声极其微弱的吸气声响起，虽然轻，但在寂静的庙宇中却格外清晰。

林清风猛地坐直身体，紧紧盯着草堆上的人。

只见那人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眸子，因重伤而显得有些涣散失焦，但瞳孔的颜色却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又像是蕴藏着万年寒冰的深潭，冰冷、警惕，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破败的屋顶、蛛网，最后落在了林清风的脸上。

一瞬间，那涣散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虽然虚弱，却像两柄出鞘的冰剑，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戒备，直刺林清风。

林清风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眼神，比他见过最凶猛的野兽还要凌厉。

“……你是何人？”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质感。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林清风压下心中的震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无害：“你醒了？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我在青妖山采药时发现你受伤昏迷，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他指了指旁边瓦罐里还剩小半的药汁和地上的水囊、馒头，“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

云澜——或者说，此刻依旧以“云澜”这个身份存在的男子，没有立刻回应。他尝试调动体内一丝灵力，却瞬间引动了丹田附近那股阴寒的蚀骨之痛，额头上立刻渗出细密的冷汗，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

道基被毁，经脉寸断，九幽冰焰反噬……如今的自己，比凡人还要不如。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和内心的滔天巨浪。再次睁眼时，眼中的锐利稍敛，但警惕未减分毫。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外伤显然被仔细处理过，虽然用的只是凡间草药，手法却颇为细致。体内那股肆虐的阴寒之力似乎也被一种极微弱的、带着生机的暖意稍稍压制，虽然效果甚微，却让他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是眼前这个少年做的？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身粗布衣衫，像个寻常的药铺学徒，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此地……是何处？”云澜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稍微连贯了一些。

“这里是青药镇西头的山神庙，很安全，平时没人来。”林清风见他似乎放松了一丝戒备，连忙拿起水囊，“要喝点水吗？”

云澜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林清风会意，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水囊凑到他唇边。这一次，云澜配合地喝了几口清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云澜靠坐在草堆上，借着篝火的光芒，第一次真正打量起眼前的少年。眉眼干净，眼神清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还有一丝未经世事的纯善。救一个来历不明、重伤垂死的人，要么是蠢，要么是……

“你叫什么名字？”云澜问。

“林清风。树林的林，清风的清风。”林清风答道，又反问，“你呢？”

云澜眸光微闪，停顿了片刻，才低声道：“……云澜。”他没有说出那个曾经名震九州的道号，也没有提及天枢剑宗。过去的荣耀与如今的落魄，都如云烟，不提也罢。

“云澜……”林清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很好听，像山间的流云和雾气。“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爷爷是镇上的大夫，医术很好的，不过……你的伤，他可能也……”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隐约觉得，云澜的伤，恐怕不是凡间医术能解决的。

“无妨。”云澜打断他，语气平淡，“我的伤，寻常药物无用。”他目光扫过林清风沾着草屑和药渍的衣角，“多谢……救命之恩。”

这声道谢有些生硬，显然他并不习惯向人，尤其是向一个看似平凡的少年道谢。

林清风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真诚而温暖：“不用谢，碰巧遇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馒头。”

看着那递到面前的、已经有些冷硬的馒头，云澜沉默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等凡俗食物了。辟谷多年，早已不食人间烟火。但此刻，虚弱的身体却传来清晰的饥饿感。

他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与他过去服用的灵谷仙酿天差地别。

林清风看着云澜即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吃东西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难以模仿的优雅与规范，心中更加确定，此人来历绝不简单。

“云……云大哥，”林清风斟酌着称呼，“你是修仙者，对吗？”

云澜咀嚼的动作顿住，抬眸看他，眼神再次变得锐利。

林清风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我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感觉到你体内有股很冷的气息，而且你的样子……不像普通人。我听说书先生讲过修仙者的故事。”

云澜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好奇，并无贪婪或恐惧，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果然！”林清风眼睛一亮，随即又担忧起来，“那你的伤……很麻烦吧？需要什么灵丹妙药吗？或许……或许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看着他热心甚至有些天真的模样，云澜心中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在他过往的世界里，充满了争夺、算计与背叛，何曾见过如此不求回报的善意？

“我的事，你插手不了。”云澜的声音依旧冷淡，“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

林清风闻言，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好吧。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云澜望向庙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幽深。宗门剧变，仇敌未明，自身道基被毁，如同丧家之犬。天下之大，何处可去？恢复修为所需的药材，无一不是天材地宝，以他如今的状态，想要获取，难如登天。

见他不语，林清风试探着说：“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先在这里养伤。这里很隐蔽，我会每天给你送吃的和药来。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总比没有强。”

云澜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林清风脸上。少年目光澄澈，带着毫不作伪的真诚。

良久，就在林清风以为他会拒绝时，云澜才极轻地吐出一个字：

“……好。”

声音虽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林清风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安心养着，我会想办法的！”

看着他的笑容，云澜冰封般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在这座破败的凡间庙宇中，一个跌落凡尘的仙门骄子，一个身世成谜的药铺学徒，他们的命运轨迹，于此真正交汇。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命运迥异的脸庞，未来的一切，都隐藏在这片朦胧的夜色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