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
贺兰念的拒绝刚出口,手腕间猝然传来一股大力,视野里一阵旋转,贺兰念坐落在程回刚坐的那张椅子上!
身前,程回俯着身,手臂撑着椅子两侧扶手,将她牢牢禁锢。
四目相对,贺兰念脸白了下。
两双眼睛,一个倔强,一个病态偏执,谁都不相让。
没多久,程回伸手拿药。
贺兰念想趁着这个机会起身离开,随即被程回一只大手摁住额头,压到椅子深处。
程回一只手肘抵着贺兰念脖颈处不让她动,一只手快速揭开旧纱布,消毒,涂药,换新纱布。
贺兰念还在愣神,程回的手掌已经撑在她额头,大拇指摁停在伤口处,不再动作。
药,换好了。
“......”
贺兰念慢慢睁开眼睛,猝不及防撞进程回黑沉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暗流,危险而黏稠,几乎要将她吞噬。
一刹那,贺兰念只觉她身心都要被程回的视线烫穿。
程回下颌线绷得像块冷硬的岩石,视线一落,目光沉沉锁住贺兰念的唇,一寸寸逼近。
贺兰念惊醒,在程回的唇落下前,猛地偏头躲开!
滚烫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挤压着贺兰念的空气。
“为什么躲我?”
贺兰念听见程回声音又沉又哑问,滚烫的呼吸扑在她脸颊。
这话问得一语双关,贺兰念沉默着。
伸手,抵着程回胸膛,推他,但没推开。
贺兰念面沉似水,“没有什么躲不躲,我对人一向这样。”
“再说,你比完赛也要走了吧?”贺兰念极冷淡,“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
时间缓慢的流动,空气仿佛凝固,苦药水的味道被放大数倍,固执地弥漫着。
程回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开,压制她肩膀的力量骤然消失。那只手垂落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
沉默转身,离开。
贺兰念僵坐在椅子上,好半天,苦涩笑了下。
*
第二天羊明煦带惜儿去越野场玩,明天下午的比赛,那边今天很热闹。
贺兰念放不下心,思索再三,还是去了医院,这件事不解决,她怕是得一直提心吊胆。
杨志国病床前,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削苹果。她看见贺兰念进来,脸色变得极难看,起身就向贺兰念冲来,“就是你这个贱人,长了一张狐媚子脸,专门勾引别人丈夫,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女人看着贺兰念年轻美丽的脸,眼中闪过疯狂的嫉妒和恨意,她举起水果刀就往贺兰念脸上划,尖叫着:“我今天就要划烂你这张贱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贺兰念错身挡开。看女人举着刀子又刺过来,她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
盛怒中的女人力气极大,挣扎间,水果刀划到贺兰念的腕骨,鲜血流到胳膊上。
贺兰念拧眉,手下用力一掰女人手腕,水果刀应声落地,被贺兰念弯腰捡起。
女人脱力瘫软在地,看贺兰念手里拿着刀,也不敢轻举妄动,坐在地上哭喊,“没有天理了!小三杀人了!”
不过是一个可悲的女人,贺兰念没有理会她,向病床前的杨总走去。
“心都坏透了!怪不得一家子都死光了!”女人冲着贺兰念背影哭骂,“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都是你的报应!”
贺兰念停下脚步。
病床上,杨总目光放肆的落在贺兰念身上,他似早就猜到贺兰念会来,冲贺兰念得意地笑。
贺兰念重新走到病床前,冷冷看着病床上的男人,“我不打算道歉,我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你。如果你再纠缠,我会报警。”
说完,贺兰念转身走到女人身边。
“我可以不在乎你不分青红皂白辱骂我,因为比起去恨你不断出轨的丈夫,你也只敢拿我出气。”她话锋一转,“ 但是你不能咒骂我的家人,我没有做错什么,他们更没有做错什么!你这样的才是坏!”
“你的丈夫骚扰我,我会报警。这次我不会告你故意伤害罪,你好自为之。”贺兰念最后说。
从病房出来,贺兰念受不住般突地瘫到地上,她攥着心口大口大口呼吸,鲜红的血顺着手腕蜿蜒流到手指,滴到医院苍白的地板上。
贺兰念脑海如蒙太奇镜头般错乱快速闪过很多很多画面。
医院冰冷又苍白的地板,鲜红的血顺着胳膊不断滴落......
滴答滴答......
在走廊流了好长好长......
染血的白色床单上,一会闪过她爸爸暗红的脸,一会闪过她哥哥灰白的脸......
病床滑轮经过,妇人绝望哭喊......
贺兰念头疼得要裂开。
什么东西在响?像救护车的鸣笛声,又更加沉闷。
贺兰念头脑极度不清楚,眼睛糊的看不见一件完整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没有声音,没过两秒,又重新响起......就这样来来回回,贺兰念也不知道响了多少次。
等她头没那么疼,头脑清楚一些,她终于看见被摔在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她拿过手机,迷迷糊糊看见程回的名字。
正常人打两通没接也就放弃了,也就是他了,连打电话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贺兰念心情复杂的看着屏幕上的名字。
点了接通,贺兰念没说话。
大概程回也没反应过来电话竟然接通了,几秒后疑问:“贺兰念?”
贺兰念轻“嗯”了声。
电话那端的人顿时沉默。
程回声音很沉:“你怎么了?”
这么轻易就被听出了吗?
贺兰念心头没由来涌上一股酸意,她强行压下这股浓烈的情绪,把情绪调整成正常模式。
“没事。”贺兰念尽量用正常语气问,“找我有事吗?”
那边又陷入沉默,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贺兰念听到程回说:“嗯惜儿找你,在赛场这边,你过来吧。”
“......好。”
挂断电话,又缓了一会儿,贺兰念去急诊科处理了一下手腕处的伤口,开车去了越野场。
到了越野场地,贺兰念先看到的是苏馥。
苏馥站得笔直,礼节性的朝贺兰念招了招手,等贺兰念下车走过来,她视线在贺兰念缠着纱布的额头和手腕停了下。
不等贺兰念询问,苏馥开门见山道:“我是来买葡萄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们有多少葡萄我都能收。”
贺兰念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谨慎问:“......条件?”
“没有条件。”苏馥微微一笑,“非说有条件的话,我希望你不要阻止其他葡萄园的买卖与否,虽然我也不认为你能阻止得了。”
这句话倒是实在,那些想卖掉葡萄园的,贺兰念确实阻止不了。
“我不会卖掉葡萄园。”贺兰念再次重申。
苏馥微笑点头。
苏馥前后的态度变化太大,贺兰念还是不太敢相信,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好几秒,苏馥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甚至于她精致的脸都微不可察抽搐了下。
“......赚钱。”苏馥盯着贺兰念额头的伤口,“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没等贺兰念提出更多疑问,苏馥再次补充:“我们集团最近要开拓海外红酒市场,所以需要大量的葡萄园,当然也需要大量的葡萄。你放心,价格不会比市价低。”
贺兰念:“......我要考虑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可信。
“能把贵集团的资料发我一份吗?”贺兰念问。
“当然可以。”苏馥从文件包里掏出一份整理好的资料,附加一份葡萄收购合同一起递给了贺兰念。
“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苏馥道。
贺兰念看了眼资料封面上的天纵集团几个字,朝苏馥点了点头。
苏馥跟贺兰念告别后,往越野比赛场地走去,半路与程回错身而过,两人谁都没有看对方。
贺兰念在翻天纵集团的资料和合同,没注意程回走了过来,直到一只苍净的手抓住她那只受伤的手腕。
“手怎么了?”
贺兰念抬头,看见程回拧着眉盯着她的手。
“......削苹果时不小心用刀划到了。”
想到昨晚的不欢而散,贺兰念想把手从程回手中挣开,却被越攥越紧。
沉默对峙。
下巴被骤然捏住,在一股大力下,贺兰念被迫抬头。
“少拿这种话搪塞我。”程回看起来很生气,眼中情绪翻涌又克制的压下去,“说实话。”
“......”
贺兰念不知道程回什么意思,他像是失忆了,昨晚明明就说得很清楚了!
她一点都不想跟程回有任何牵扯,反正他明天也要走了。
用力挣了下下巴,贺兰念想摆脱这种尴尬的姿势。
挣了半天,一点没挣脱。
贺兰念:“......”真是服了。
“放开我陈回——”
“你去找杨志国了?这是他弄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贺兰念挣扎的动作一顿,半天,自暴自弃“哦”了声。
程回幽深的眼睛仿佛总能一眼把人看穿。
他太聪明,也太敏锐!
沉默。
让人不安的沉默。
程回看起来气极了,贺兰念都能感受到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越来越紧。
见程回迟迟不肯说话,贺兰念道:“我会报警的。”
“报个屁!”程回捏着贺兰念的下巴靠近,气息凌冽,“贺兰念,你是觉得我就这么不管了吗?”
下巴有点痛,贺兰念拧了拧眉,她在心里说:“可是你明天就要走了。”
“本来就跟你没关系。”贺兰念垂眸,“你不用管的。”
程回:“......”
贺兰念把脸偏到一边,开口:“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有点痛。”
瞥见贺兰念下巴上的红痕,程回的手陡然一松。
她的皮肤白净,一点红痕就异常明显,程回盯着那道道红痕,僵住了。
贺兰念一口气还没松,正往后退,蓦地下巴又被捏住,只是这次动作轻了很多,轻到小心的地步。
“贺兰念,疼要早点说。”程回锋锐的眉几乎皱到一起是,手指轻轻揉捏那些红痕,像是要把红痕拂去。
“......”贺兰念真是被闹到没脾气,接着程回的话道:“那现在已经不疼了,你能放开我了吗?”
程回动作一僵:“......”
他瞥了贺兰念一眼,似叹了一口气,松开手。
程回目光又在贺兰念下巴停了几秒,收回视线道:“杨志国的事你不用管了,他以后不会再骚扰你。”
贺兰念真的担心杨志国把主意打到惜儿身上,这是她绝对承受不了的,听到程回这么说,她没拒绝,也没问程回怎么解决,只道:“谢谢。”
“念念——”
惜儿从远处跑来,后面跟着羊明煦和李折,她边跑边问:“念念,你怎么过来了?”
“......”程回明明说惜儿找她......贺兰念看向程回。
如果这是一句谎言,那程回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劲时,就想到了杨志国?他是怕自己有危险,才用惜儿的名义喊她回来?
贺兰念的脑子又开始混乱,她不想再想这个问题,向惜儿走去。
“怎么刚过来就要走,等我一下啊!”羊明煦冲着惜儿喊,又回头跑到程回身边,谄媚道:“哥,你车开不开?”
程回把车钥匙扔给他。
羊明煦连着说“谢谢”,大笑着跑开了。
后面走过来的李折正想转身往回走,想到什么,折回来问程回:“你明天下午走?明天我这有直升机,我让他们把你送到机场行不行?”
程回没回,他朝李折招了招手,“问你点事。”
贺兰念在听到李折的话后,身体骤然僵了下。
惜儿回头看程回,问贺兰念:“程哥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贺兰念呼吸一滞,摇了摇头,“不一起。”
“为什么?”
“......他还有别的事。”
惜儿失望道:“好吧。”
李折走到程回身边,问:“怎么了?什么事?”
“你让人查一下杨志国。”程回道,“我要让他在西北消失。”
李折没犹豫,“行,没问题。”
“你明天几点走?”
“比完赛。”
李折比了个欧克的手势。
两人正往赛场走,周砚迎面走过来,看着程回道:“你就是程回吧。”
程回默然挑眉。
看出周砚来者不善的样子,李折蹙了蹙眉,“周砚啊,有什么事吗?”
“我找程回。”周砚清俊一笑,“是有一点事想问他。”
李折瞬间被周砚的态度拱出火来,他克制着骂人的冲动,“什么事赶紧问!没看见正忙呢吗。”
程回拍了拍的肩,示意他先走。
“......”想到两人打起来程回怎么也吃不了亏,李折愤愤瞪了周砚一眼,先离开了。
程回双手插在兜里,姿态懒散疏离,不动声色,不经意就会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问吧。”
看着这样的程回,周砚眼中闪过嫉妒,稍纵即逝,又恢复温文清俊的样子。
“你不是来参加越野赛的,你是来收购葡萄园的。”周砚语气笃定道,“你爸今年要开拓红酒市场,所以要大量收购葡萄园。”
他勾了勾唇,“所以,贺兰念知道你是来收购她的葡萄园的吗?”
程回眼睛沉了沉。
见程回没说话,周砚讶异道:“她不会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你刻意接近她,又不告诉她你的身份,你要对她做什么?”周砚语气染上怒意,“你要欺骗她到什么时候?”
程回倏尔笑了,笑很快散去,他舔了舔后槽牙。
“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
周砚完全没想到程回这么好说话,他反应了一下道:“我要你离开她!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程回嘴角弧度极小的扯了下。
他收回落在周砚身上的目光,抬脚,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不屑,傲慢,目中无人,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是此时此刻的程回给周砚的感觉。
“如果你不离开,我会告诉贺兰念你的身份,还有你的目的!”周砚在程回身后喊。
程回脚步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