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贺兰念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手机的震动把她惊醒。
是周砚发来的消息,说篝火晚会八点开始,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贺兰念回了个七点半。
暮色慢慢降下来,贺兰念回家简单收拾下,开着皮卡去了篝火晚会。到的时候,周砚已经在停车场等她了。
贺兰念下车后,周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数秒,即便额头粘着纱布,瑰丽的黄昏暮色下,她依然美得让人惊叹。
“你额头怎么了?”周砚关心问。
“......不小心磕到了。”
“无大碍?”
贺兰念摇了摇头。
见贺兰念不想说,周砚没有再问,他很快转了话题,“对了,我看你在直播间卖葡萄,是签了合同帮别人卖吗?”
贺兰念现在卖的是李叔家的葡萄。
“不是。”贺兰念说,“自己家的。”
“怎么样?有你这个大美女在,应该很好卖吧?”
贺兰念嘴角一丝苦笑,只道:“今年葡萄市场不太好。”
周砚有点意外,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贺兰念。
贺兰念敏锐察觉他的尴尬,主动扯了一个新话头,“我离开学校早,可能忘记了一些同学的名字,待会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自然!”周砚爽快应下来,“别担心,我会带着你的。”
“......”贺兰念觉得周砚话里带着暧昧,她轻拧了下眉。
等两人走到目的地,现场已经非常热闹的点起了篝火,看到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贺兰念惊了下,加上当地居民和游客,现场足有百来号人。
周砚也意外道:“本来只找了几个在这里的同学,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看来最近是旅游旺季啊。”
“不过这里的人还挺热情的。”周砚看到不少穿着当地民族服装的人,他神色拘谨看向贺兰念,脸色微红,“那个贺兰念,我们也进去跟他们跳会儿舞吧?”
贺兰念从小住在这里,篝火晚会对于她来说并不新鲜,小时候周边乡镇有什么重要活动点篝火,爸爸妈妈总会带着她和哥哥贺兰承过去玩,贺兰念记得那时候她总是很高兴,一点也不怕生,跑到人群中跳得欢快。
她不自觉愣神,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惜儿的声音。
“念念~~~”
还没等贺兰念转身,惜儿已经跑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亲昵蹭了蹭。
“你怎么过来——”
余光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贺兰念回头,对上程回的视线。
程回看了周砚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他走到贺兰念身边,正好挤开原本站在那的周砚。
“要跳篝火舞了吗?”惜儿拉住贺兰念一只手,把另外一只手递给程回,不由分说开始排位置,“程哥哥抓住念念的手,我也抓住念念的手,然后羊哥哥抓住我的手!太好了!可以一起跳舞了!”
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折叫嚣道:“喂小鬼,我呢!”
惜儿探头往程回那里看了看,道:“那李哥哥抓住程哥哥的手好吗?”
“行吧,我将就一下。”
程回没搭理李折,他伸出一只手,视线安静落在贺兰念脸上。
贺兰念目光落在程回手上。
是受伤的那只手。
她以为他会拆了纱布,等她细看,发现竟还是她昨天打的那个蝴蝶结。
抬手。
轻轻握住。
火焰冲天,跃出的星点火光闪烁又消失,歌谣在转圈,暖色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人们尽情唱歌跳舞。
跳到要抬手撒花的动作,贺兰念胳膊抬起,却没能如愿松开手,不知何时,程回已经攥紧了她的手。
程回始终没跳,贺兰念以为他不知道怎么跳。
想了下,贺兰念扯了下程回的手,等程回看向她,便配合民谣的旋律向程回展示舞蹈动作。
贺兰念眉眼蕴着笑意。
程回盯着她。
她眉眼生来清冷,含着丽色,像一副被泼上颜料的水墨画,可这幅丽色的水墨画深处,违和的割裂出悲凉,像曾被刀锋狠狠划破又顽强重组。
于是,笑起来的时候格外震撼人心,几乎明媚的摄人心魄。
程回不由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秾丽又清冷的脸,眼眸是沉甸甸的寒郁,不见一丝笑意,会让人不由想起千年前那位让一国之君烽火戏诸侯的宠妃。
他曾想,若是她笑一下,他大概愿意赔上所有。
......
展示完舞蹈动作,贺兰念微微挑了下眉,用眼神询问程回学会没有。
好半天,程回都没说话。
这时,一个外国小哥走到贺兰念身边,绅士的弯腰伸手,邀请贺兰念跳舞。
贺兰念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摆手拒绝了,但那人异常坚持,她不想败了大家的兴致,只好同意。
等她欲走,手却被扯住。
程回并没有特意把她扯回来,他只是没有放手。
贺兰念回头。
“陈回?”
似是被这一声错误的名字唤醒,程回慢慢松开了手。
贺兰念觉得程回有点太沉默了,沉默的不太正常,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后在外国小哥催促下离开。
外国小哥的韵律感挺强的,两人伴着节奏感极强的民族乐,跳得还算轻松愉悦。
这位外国小哥是个导游,与贺兰念跳完舞,他拿着话筒喊了一声什么,人们便一哄而散涌向篝火,或独身或成双,全都纵情歌舞。
“你舞跳得很好。”
贺兰念回来的时候,听见程回这样说。
“......”贺兰念没想到程回会夸她,下意识回,“小时候跳得多了,就会了。”
“你小时候——”程回顿了下,“经常参加这种聚会?”
贺兰念点点头,她不由想起从前。
那时候爸爸开车,妈妈坐在副驾,她跟贺兰承坐在后面,贺兰承是坐不住的性子,话很多,调皮淘气,总爱逗她。
她那时的性格好像也不似现在这样沉闷,被贺兰承逗烦了,两个人就会吵起来。
那样吵吵闹闹的一路......
后来贺兰念每次想起,总感觉还能感受到从天际吹来的风灌进大开的车窗,吹到他们脸上头发上,那么舒服。
伴着一路青绿的原野和色彩明艳的花朵。
贺兰念唇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回忆到嘴边,终究又被封禁。
周砚走过来,他看了眼程回,对贺兰念说:“饿了吧?一块过来的同学在那边弄了烧烤,我带你过去?他们都挺想见见你的。”
想着总是要见一见的,贺兰念没有拒绝。
跟惜儿玩闹的李折看见周砚带着贺兰念离开,他走到程回身边,看着周砚的背影疑道:“那小子不会是周砚吧?”
程回扭头看他,“认识?”
李折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你出国留学那年,我因为成绩太差,被家里老头子勒令重读高一,跟他分到了一个班。”
“不过我不太看得上他。”再看到周砚瞬间破坏了李折的好心情,“就上学的时候一点破事,以后跟你说。”
程回没再问。
“你饿了没?”李折道,“那边不是有烧烤吗?我这也算是他的老同学,一块去吃个烧烤呗。”
程回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程回让李折先过去,自己则往偏僻的地方走了。
惜儿拉着羊明煦赶上贺兰念。
李折没跟来,程回不去他顿觉没意思,跟着一帮哥们离开了。
少顷,贺兰念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程回的身影,以为程回跟李折走了。
回眸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道身影,贺兰念又望过去。
远处,程回逆着人流往外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停下来,和电话那端的人说着什么。
贺兰念看不清他脸上情绪,只有那道修长又神秘的背影倒影在她瞳孔。
几秒钟后,贺兰念回头,继续往前走。
远处的程回似有所感回头。
贺兰念正被周砚领着跟一群年轻人打招呼,看着真像一对向朋友介绍的新人。
“先生?程先生?”没听到程回的回复,电话里的男人喊了程回好几声。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根据您提供的照片来看,那人确实跟夫人长得很像,不过到底是不是夫人,保险的做法还是基因检测。”男人重复,又问一遍,“或者您近期回来吗?到时候我带您过去,您亲自辨认。”
程回没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以为程回刚得到母亲的消息一时难以消化,也没在意,又道:“我调查夫人下落的时候曾遇到阻碍,我怀疑程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为了防止程总把人转移走,您也最好回来一趟。”
“......好,我知道了。”沉默几秒,程回道,“我后天回去。”
这边,贺兰念烧烤吃到后面,正想告别,一道汽车的轰鸣声淹没了她辞别的话。
程回开着车停到贺兰念身边。
他一出现,立马引起了一小波轰动。
贺兰念身边站着的好几个女生都偷偷打量他,有些甚至拿出手机拍了照。
“贺兰念,走了。”程回降下车窗扭头喊她。
人群的目光让贺兰念有些不自在,她走近了些,尽量用两人刚好能听到的声音问程回:“去哪?”
程回目光落在她额头:“医院。换药。”
贺兰念“哦”了声,身体却没动。
程回看她一眼,“哦什么?上车。”
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贺兰念再看向程回时眼神清冷,无声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用麻烦了。那些药我家里都有备,一会儿我自己换就好了。”
程回盯了她好几秒,那双犀利的眸仿佛要看进贺兰念心底最深处,眼神越来越沉。
就在贺兰念无力招架时,程回紧抿的唇线一松,说了个,“行。”
留下这个字后,贺兰念看着他不知从哪摸出墨镜戴上,车窗重新升上去,车子启动,离开。
贺兰念站在原地,无意识磕了磕脚尖。
站在贺兰念身后不远的周砚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他视线在贺兰念和程回身上移动。
程回离开后,贺兰念低着头的背影看起来很低落。
周砚望着程回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
贺兰念带着惜儿驾车回到家中,车一停,惜儿就急不可待的跳下去,她蹦蹦跳跳打开院子里的灯往房子跑。
贺兰念停好车,还没下车,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她疑虑接起。
“贺兰小姐晚上好啊——”
是杨志国的声音!
在深夜里染上寒意,阴森的让人脊骨发凉。
贺兰念拿下手机,不动声色摁了录音。
她没有说话。
“这是去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意识到什么,贺兰念瞬间头皮发麻,她看向跑到堂屋前正准备开门的惜儿。
“惜儿!”
贺兰念下意识大喊一声,她手脚发麻下车,眼看惜儿已经打开堂屋的大门,贺兰念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拉住她。
在惜儿疑惑的目光中,贺兰念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你先去看看珍珍有没有睡觉。”
“是喔,今天好长时间没有见到珍珍,它一定在想我不肯睡觉。”惜儿往马房跑。
贺兰念警惕的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子,她跟在惜儿身后,压低声音道:“你监视我?”
“怎么算监视呢,我只是想看看贺兰小姐什么时候过来找我。”杨志国阴阴笑了声,“不过我现在在医院躺着,真是可惜不能早点见到贺兰小姐。”
“你欲行不轨在先,现在又非法监视跟踪,杨总最好考虑好这样做的后果。”贺兰念向四周看了眼,“如果你再纠缠,我只能报警了。”
“报警?你有证据吗?”杨志国闻言大笑了声,“就算你有证据又怎样?你敢报,我保证你在这块活不下去!”
贺兰念挂断电话。
她站在原地,手脚的麻意迟迟没有散去,直到惜儿跟珍珍打完招呼跑回来,她揉了下脸,带惜儿回了房间。
打开灯在房间找了一圈,没发现藏人,贺兰念却一点不敢放松。
哄惜儿睡着了,贺兰念出来关门,猛不丁在院子里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
一瞬间,贺兰念呼吸都停止了。
等看清院中的人竟是程回,贺兰念才陡然松了一口气,很快,她心脏又急速跳动了下。
程回,这时候来做什么?
贺兰念走过去,在距离程回一米的位置停下。
“有事吗?”贺兰念问。
程回不说话,只是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贺兰念,十分有压迫感。
“如果你没事的,我要回屋睡觉了——”
看见程回抬脚走向她,不知为何,贺兰念内心一阵恐慌,她甚至想拔腿就跑。
两人之间不足十公分,程回才停下。
这绝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贺兰念正想后退,听见程回问:“药呢?”
“什么?”贺兰念忘记后退,疑惑看着程回。
“涂伤口的药。”
“哦。”
以为程回要给她换药,贺兰念拒绝道:“我可以对着镜子——”
话未完,却见程回抬了抬他那只受伤的手,道:“我的药丢了,今晚先用你的。”
“.........”贺兰念脸扭曲了下,最后强撑着表情不崩塌,道,“你可以去药店买的。”
贺兰念视线里,程回面无表情“嗯”了下,然后他微一挑眉,错开身,走到枣树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他让人捉摸不透的视线很快望过来,贺兰念听见他说:“懒得去。”
贺兰念:“......”
回屋拿了药放到餐桌上,贺兰念道:“用完放到这里就好,我会来拿。”
说完,贺兰念转身就要回屋。
程回猛地攥住她手腕,贺兰念离开的脚步被死死拉住,几乎动弹不得。
回头,贺兰念看见程回那双总是冷漠薄情的眼睛里,似有怒意。
不知是被吓到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贺兰念的心狠狠颤了下。
“你帮我换。”程回几乎一字一字道出。
说是“帮”,他攥着贺兰念的手却越发用力,强迫的意味十分明显,似乎贺兰念敢拒绝,他就立马采取什么强制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