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李折的邀请,再加上当地旅游局也联系过贺兰念,说是想跟她合作拍摄沙漠越野赛事的视频。
于是比赛当天,贺兰念带着拍摄设备早早来到比赛现场。
贺兰念正在调试设备,身后响起周砚的声音。
“好巧,你今天在这拍视频?”周砚走过来,动作自然的蹲到贺兰念身边,看着她调试手中的摄影机。
贺兰念借着找东西的机会起身,回:“是啊。”
周砚看着贺兰念高挑清瘦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状似疑惑开口:“对了,你看见程回了吗?”
贺兰念正从包里掏出运动相机,“没有。”
周砚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好吧。我还以为他会来找你。”
贺兰念微不可察蹙了下眉。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周砚这句话,有点挑拨的意思。
今天来这里后,贺兰念没有看到程回,也没有刻意在人群中找他的身影。
听李折的意思,他下午就要走了。
“你还不知道吧,我跟程回初中一个学校的,高中时他出国留学了,这都有好几年没见了。”
“前两天看到他,我都没认出来。”周砚感叹道,“他变化还挺大的。”
贺兰念回头看了周砚一眼。
“他那时候挺狂的,打架特别厉害,谁都不放在眼里。有一次因为打架被请家长,他爸来学校,当着全校学生的面,扇了他一巴掌,很响,都打出血了,很多同学都吓到了。”
“不过他现在看起来倒是平和了许多。”周砚说。
贺兰念掏东西的手僵住。
她看向周砚,秾丽的脸有点冷,“你是陈回的朋友?”
“呃......”周砚没想到贺兰念会这么问,磕巴了一下道,“算...是吧。”
贺兰念脸一冷就显得有点无情,“是朋友的话,不该这样和外人说这些。”
周砚哑言,后知后觉察觉到贺兰念的不高兴。
空气安静了一瞬。
“......抱歉。”周砚垂了下眼皮,看起来有点低落,“你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我只是想跟你多说几句话,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很抱歉。”
贺兰念:“......”
她叹了一口气,或许只是她多心了。
“我今天没有看见他,你要是找他有事,可以去别处找找。”贺兰念道。
“好,那我再去别处找找。”周砚起身,离开前又回身,道,“前天看见你直播卖葡萄,我家里刚好有做食品方面的生意,这两天我联系了一下我爸,他还挺感兴趣的。如果你们葡萄质量好的话,我家可以收一些。”
贺兰念停下手中所有动作,慢慢觉得无地自容。
大概真的是她小人之心了。
周砚看到贺兰念脸上的尴尬,又体贴开口:“那你先忙,等你有时间我再找你,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还要麻烦你带我看看你家的葡萄园。”
说完周砚对贺兰念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谢...谢谢。”贺兰念对着周砚离开的方向说。
周砚没转身,又摆了摆手表示听到了。
周砚走后,贺兰念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脑海里全是周砚说的话。
贺兰念算是没有叛逆期的那拨人,而听周砚的话,程回少年时叛逆挺严重的。
只是单纯的叛逆吗?贺兰念一直相信,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嗡嗡嗡——”
旅游局那边突然的电话打断贺兰念的思考。
旅游局来了一个小团队,领队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男大学生,名叫祝飞,也是之前程回视频出来时联系贺兰念的人。
祝飞找到贺兰念,两人谈了一下拍摄内容。
“最好能找辆车跟着车手拍完全程。”祝飞有点羞于启齿,“我们开来的车刚才跑了一圈,跑得有点狠,抛瞄了...短时间局里的车也开不过来,主要,局里就这一辆越野车......”
贺兰念:“可以向越野基地借一辆吗?”
祝飞挠头:“刚问了,越野基地这个点也没车了。”
贺兰念默了一下。
“我倒是开车来了,只是——”贺兰念犹豫,她开的皮卡,而这次赛道全程沙漠戈壁,路况十分复杂,一般的车根本没办法在里面行驶。
眼下也没别的选择,贺兰念叹道:“算了,先开我的车吧,希望能撑到最后。”
不过开皮卡也有好处,能站在后面拍全景。
把惜儿放到监控室,贺兰念去开车,祝飞领着旅游局的人很快上车。
本场赛事大约有一百多名车手参赛,十几个车队,赛道全长一百多公里。随着比赛开始,引擎嘶吼,赛车疾驰而过,一路黄沙滚滚。
沙漠戈壁。
越过沙丘,戈壁,砂石河道,是更高的沙丘,更荒凉的戈壁。
沙丘连绵如大海,赛车如大海行舟,在沙海里时隐时现。因为沙子抓地力的瞬息万变,稍不注意,车子就有陷进去的危险。除此之外,引航员和车手必须时刻关注沙漠独有的沙窝陷阱。
而且,沙漠的酷暑高温无疑给赛车和车手都造成极大挑战。
这种越野赛,是选手用身体的极限发挥车体的极限,去挑战自我,去酣畅淋漓的征服沙漠。
贺兰念的车由旅游局的一个青年开着,他们没走赛道,而是行驶在路况更不明的赛道外。
祝飞站在后斗里,身体用手腕粗的弹跳绳牢牢拴着,举着摄像机对着赛道和过往的车辆拍。车内,贺兰念一边操纵无人机,一边用运动相机跟拍赛道前面赛车的情况。
就在这时,随着贺兰念的镜头前移,一辆车速极快的越野车在砂石地过弯道时,车速和动力没有调整好,突然侧翻。
贺兰念视线里,那几秒钟是如此漫长,赛车在空中翻转,翻转......訇然落地!
荡起一地沙尘,扑簌向上飞扬......
贺兰念脸色一白,下意识喊了一声:“停车!”
驾驶座的青年还没看到有车辆侧翻,被贺兰念惊恐的声音吓到,猛地踩住刹车。
后面祝飞也看到了翻车的情况,车一停,刚想放下摄像机往下跳,只见贺兰念脸色苍白,已经下车跑了过去。
“给救援队打电话,让他们派直升机过来!”
祝飞听到贺兰念喊。
因为车子完全颠倒,车手被困在驾驶室动弹不得。
汽油的尾气味,扬起的漫天沙土,现场一片混乱,贺兰念不管不顾跑过去,她趴到车窗前,一眼看见车手满脸的鲜血。
尘封的记忆被彻底唤醒,在几乎四十度的沙漠里,贺兰念全身冒冷汗,她惨白着脸急忙伸手拉车门。
可是车门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不管她怎么用力,就是不能拉开,她开始双手用力推车,试图将车翻过来。
车内,车手已经昏迷。
“一定没事的!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肯定会没事的......”
贺兰念几乎无意识一直重复,不知是在跟谁说,手被灼烫的机身烫伤也毫无知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她的胳膊,贺兰念扭头看着程回。
她清冷的眼睛里全是无助,恐慌。
程回抓着贺兰念的手僵了下。
把贺兰念拉到一旁,程回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向车玻璃砸去。
只一下,车窗破裂!
程回把手伸进车里,打开车门。
贺兰念用力抹了一下眼角,走过去跟程回一起,把那名车手拉了出来。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下落时螺旋桨掀起的狂风吹得砂尘乱飞。
血腥味,还是血腥味......无限蔓延的血腥味在一片混乱中压过一切,将贺兰念团团围住,几乎阻断呼吸。
她四肢僵麻,直直站在原地,看着救援人员将满身鲜血的车手送上直升机。
一只手温柔盖住了贺兰念的双眼。
紧跟着,清寒凌冽的香水味袭来,排挤掉所有血腥味,也慢慢驱散贺兰念麻木的心脏,她感觉到血液流动,温暖四肢百骸。
贺兰念忽然想起惜儿说,程回身上香香的她很喜欢。
真的很好闻。
好闻的贺兰念眼眶一热。
“他不会有事的。”
程回的声音很近,几乎在贺兰念耳边说,所以这几个字不损分毫收进贺兰念耳朵,又势不可挡流入她心里,稳住她恐慌的心。
激烈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贺兰念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挣开程回,回头看他。
“你怎么过来了?你还在比赛吧?这样停下来会影响你的成绩的!”贺兰念焦急道。
“一个比赛成绩而已,在意什么。”程回语气稀松平常,看起来真的不在乎,倒是他看见贺兰念脸上的着急,目光透出兴致。
“着急我夺不了冠?”程回问。
贺兰念:“......你能夺冠?”
“能啊。”程回说得毫不犹豫,“你想我得的话,我什么都能做到。”
贺兰念:“......”
贺兰念转身就要往她的车走。
程回突然道:“贺兰念,你晕血啊?”
贺兰念:“!”
程回......简直敏锐的过了头!
晕血吗?其实她之前是不晕血的,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在看到他爸爸和哥哥满身鲜血的时候吧......
贺兰念正在愣神,一个墨镜似从天而降,戴在她脸上。
贺兰念抬头,看见程回已经转身,“贺兰念,走了。”
“你不比赛了吗?”
程回往车边走去,“不比了。”
“......为什么?”
“你都不想我赢,我还比什么。”
贺兰念:“......”
贺兰念又想起周砚的话,然而此时此刻她看着程回的背影,心里想:他明明为了救人连比赛就可以放弃......也不算谁都不放在眼里吧。
贺兰念跟旅游局的人车分两路,她跟着程回的车帮助需要救助的人,旅游局的人负责继续摄影。
这样恶劣的环境和赛道,翻车几乎是免不了的,接下来一路,两人又遇到了好几辆出事的车辆,不过好在都不太严重,他们尽可能提供了帮助。
接近终点的地方,一辆车陷进沙窝里出不来。
因为救援还没来,车手不想就此放弃,程回试图用他的车将赛车拖出来。
贺兰念下车,帮忙在后面一起推车。
车子很快被拖出来。
车手正对贺兰念表达感谢,看见贺兰念的手腕,讶道:“你的手受伤了!”
受伤?
贺兰念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她顺势低头,见绿色的护腕已经被血水浸透。
早上被杨总夫人划破的伤口裂开了。
注意力一转移,疼痛感终于如细针线裹挟而来。
贺兰念把染血的护腕摘下放进包里,把另外一只手腕上的护腕换上。
车里,程回曲指敲了敲车门,提醒贺兰念要走了。
被救的车手向程回打招呼,程回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在贺兰念看不见的视线里,车手抬起自己的手腕朝程回指了指,又指了指贺兰念的手腕。
程回眯了眯眸,目光落在贺兰念带着护腕的手腕上。
一路高温,又是救人又是推车,再加上精神起伏太大,贺兰念上车后疲惫感姗姗袭来,她窝在舒适的副驾座椅上,迷迷糊糊睡着。
朦胧间,车子好像停了,贺兰念感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脸上,然后手被小心抬起,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
手机震动的声音被人很快摁掉,她听到有人说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
要走了吗?
贺兰念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程回的身影迎风走向直升机。
螺旋桨的轰鸣震耳,风浪吹起一圈圈尘沙,狂风鼓动他的黑色衬衣长裤,吹乱了他一头黑发,他步伐始终平稳。
要上直升机的时候,程回好似回头望了一眼。
他脸上戴着墨镜,贺兰念只能看到他冷白的下巴,冷淡的薄唇,下颌线明晰。
贺兰念的心一悸,孱弱乱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