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的天干净得几乎透明。机场外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像是在提醒他们:这是另一座城市。
一行少年拖着行李箱,排队上车。
领队在前头点名,声音干脆利落:“别掉队,到了驻地直接休息,下午去运动场彩排。”
车子从机场驶出,穿过宽阔的高架。窗外的建筑一座接一座,阳光在玻璃幕墙上折出刺眼的光。
有人趴在窗边感叹:“这天儿也太晴了吧,咱们那边还在下雨呢。”
“哈哈,澳门的风把雾都吹跑了。”
江砚舟靠在窗边没说话。
他盯着窗外的光,眼神深远。那光很像——舞台灯打下来的那一束。
他轻轻眨了下眼,移开视线,指尖在膝盖上摩挲着。
驻地是公司统一的酒店,干净,崭新,带着洗涤水的味道。
少年们一进门就炸开了,抢着挑房间,笑声一阵盖过一阵。
江砚舟把行李放下,动作一如既往地安静。
有人拍着他肩膀笑:“砚舟,你还真稳得像块石头。”
“是啊,一点都不激动。”
他笑了笑,没解释,只说:“早点休息,下午要跑场。”
下午的阳光很暖,运动场一片亮黄。
彩排的队伍排成一列又一列。旗子在风里猎猎作响,扩音喇叭传出刺耳的提示声。
“分公司这边往左走一点——对,再靠近。”
工作人员举着扩音器喊。
江砚舟跟在队伍中间,按口令站定。视线被一片阳光晃得有点刺眼,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了那道熟悉的光。
远处的主舞台上,一个人正笑着跟身边的人说话。
光线正好打在他身上,制服外套在阳光下有点耀眼。
那笑容干净,透亮,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穆时安。
喧闹声、喊声在那一刻都被抽空。
江砚舟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可下一秒,又忍不住悄悄看回去。
他隔着远远的人群,看见那人挥了下手。只是个普通的打招呼动作,却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砚舟!你在看啥呢?”
身边的队友捅了他一下。
他被吓了一下,收回视线,垂下头,声音有点哑:“没什么。”
队友笑嘻嘻地说:“是不是在看女工作人员啊?”
“瞧你脸都红了。”
一阵哄笑。
江砚舟也笑了一下,没接话。只是轻轻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脸是不是真的红,但那一瞬间,心脏的跳动太明显了。
彩排散得很晚。
夕阳落在体育场外的树梢上,天空被染成一片柔和的橙。
少年们三三两两往回走,谈笑着比谁明天能拿名次。
江砚舟走在最后,脚步慢。
手里握着手机,指尖有点发烫。
屏幕暗着,他没有点亮。
他只是紧紧握着,仿佛那样就能握住一点勇气。
风从操场尽头吹过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正在收拾的舞台。
那个人还在——灯光调试的瞬间,舞台中央亮起一盏灯。
那道光落下来,照在那人的侧脸上。
明亮,温柔。
那一刻,江砚舟突然明白:
他喜欢的,也许不只是那个人,还有那个人身上的光。
晚上回到宿舍,大家都在聊彩排的趣事。
有人说看见总公司几个前辈太帅了,有人还偷偷拍了照片。
笑声此起彼伏。
“砚舟,你今天彩排挺好的啊,站姿都比我们稳。”
“对啊,教练还夸你来着。”
江砚舟抬起头,笑了笑:“谢谢。”
声音很轻,却稳稳的。
他低下头,从包里摸出那只小布袋。
指尖摩挲着袋子的布料,动作极轻。
窗外有风吹进来,灯光在天花板上晃动。
他心想——
明天,就真的会见面了。
清晨的风凉而干净。澳门的天蓝得让人有点眩目。
体育场外人声嘈杂,队伍一队接一队地入场,扩音喇叭里的口令掺着音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重庆分公司,准备!”
领队一声令下,少年们整齐地站好。衣服是统一的白色T恤,胸口印着公司标志。阳光一照,亮得刺眼。
江砚舟站在队伍靠后,帽檐压得很低。手心微微出汗,他偷偷在裤缝上擦了擦。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别紧张啊,就当平常跑圈。”
他点头,嘴角微微一动,没说什么。
跑道的另一端,总公司的队伍已经入场。掌声和欢呼声瞬间炸开。
“看,那边!”
有人惊呼。
“时安师兄来了!”
喧闹在空气里蔓延。
江砚舟下意识地抬起头。
阳光在那一刻正好落下,金色的光边从帽檐滑过去。远处的跑道上,那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队服,却被光烘成另一种亮度。
他笑着和身边人说话,手势随意,眼神明亮。
周围的喧嚣声都变得模糊。
江砚舟屏住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撞着,几乎要破裂。
“各组预备——”
扩音喇叭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他赶忙低头,排好姿势。呼吸在喉咙里急促了一下。
哨声响起。
脚步声轰然砸下。风扑面而来。汗水立刻在皮肤上蒸腾。
江砚舟的脚步稳而有力,他知道自己跑得很好,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终点线近在眼前。最后几步,他听见观众席上有呼喊声掠过——那声音清亮,带着笑意。
他没去分辨是谁,只是本能地抬头。
阳光在眼前炸开。
那一瞬,他看见那个人站在主席台旁,正朝他鼓掌。
只是普通的鼓掌,目光并未特意停留。
但那一瞬,江砚舟的世界安静了。
他冲过终点,呼吸紊乱,心跳如擂。
“砚舟!第一!你牛啊!”
队友扑上来,拍着他的背。
他被拍得险些往前趔趄,笑了一下,弯腰喘气。
笑声、欢呼、闪光灯,一切都在他周围炸开。
他抬起头,朝主席台的方向看去——
那个人已经被另一群人围住,笑着说话。
江砚舟盯着那片光影,眼神渐渐柔下来。
他嘴角弯了一下,很轻很浅。
颁奖环节在下午。
奖台上的灯光比上午更亮,照得人有些晕。
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时,他向前走。
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接过奖牌,转身时,视线掠过台下。
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
手里拿着扩音器,正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听到动静后,他抬头。
两人的视线短暂地碰到。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人群在动,声音在响,可那一秒,他们都没动。
江砚舟的手指轻轻一紧。
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害怕。
“原来,真的能再见。”
对方的神情是惊讶的——短暂的停顿后,那人朝他笑了笑,点了下头。
一个礼貌的、轻松的笑。
江砚舟垂下眼,唇角依旧含着笑,却没再抬头。
晚上,运动会散场。
场地上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风吹过旗面,带出细微的沙沙声。
江砚舟坐在看台上,没走。
天色已经暗下来,天空低垂着,城市的灯光从远处一层一层亮起。
他手里拿着奖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
那笑容还在眼前——
清晰得不像是白天见过一面的光影,反而像一场刚刚做过的梦。
他低头,看向手机。
屏幕的反光里,是他自己。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解锁。
锁屏上,依旧是那张模糊的照片。
只是这一次,他看着那张照片,笑了。
“再见了。”他低声说。
像是说给照片里的那个人听,也像是在和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