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
清晨的空气依旧潮湿,雾气浓得几乎要吞没整片操场。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群少年吵吵嚷嚷地跑出来,呼出的白气在冷风里弥漫开来。
“再过三天,就去北京了!”有人大声嚷,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哈哈,到时候咱们得给总公司露一手!”另一个人接话,边说边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江砚舟走在队伍最后,步子稳而安静。雾气打湿了他的睫毛,他抬手把水珠抹掉,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可在心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脚步声还要清晰。
训练照常进行。体能、舞蹈、合唱,一样不落。
少年们明明已经疲惫,却因为即将到来的澳门之行,反而兴奋得像打了鸡血。
“哎,到时候要不要准备点自我介绍啊?”
“对对对,说不定能在全公司练习生里露脸呢!”
“我打算背两句rap,哈哈哈,帅炸了!”
笑声此起彼伏,练习室热闹得像集市。
江砚舟站在人群后面,安静地跟着动作,目光始终落在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上。汗水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擦了一下,继续不声不响地完成每一个动作。
“砚舟,你呢?到时候打算说点什么不?”有人转过头问。
他愣了愣,停顿一瞬,才摇摇头:“……没有。”
周围立刻笑翻了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冷酷人设不能塌啊!”
笑声漫过来,他只是低下头,把动作做得更认真。肩膀微微耸起,却没有再多解释。
午饭时,食堂依旧嘈杂。托盘与碗筷的碰撞声混杂着喧哗,热气把空气熏得模糊。
“听说这次运动会还有直播?”有人压低声音,却没掩住兴奋。“真的假的?要是粉丝看到咱们,我得帅一把!”
“哈哈哈,你就别想了,到时候你一跑就脸红。”
一片哄笑声炸开,油烟味和笑声混在一起。
江砚舟坐在角落,慢慢吃着饭。动作很慢,像是故意在延长每一口的时间。周围的热闹声涌过来,他却像是隔了一层雾,安静而疏离。
他抬眼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楼宇间的雾气翻涌。心口忽然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揪住,紧绷而滚烫。
三天。
只剩下三天。
晚上,分公司宿舍亮着灯。
走廊里有少年光着脚来回跑,打闹声一阵高过一阵。有人拿着吹风机大喊“给老子让路”,有人对着镜子做表情练习。
空气里混着洗发水和洗衣粉的味道,热气把窗户蒙上了一层雾。
“我说——咱们得提前准备行李啊!”上铺的男生探头喊。
“是啊,我妈还给我寄了新衣服呢,明天得去拿快递!”
“哈哈哈,你要不要脸?去北京你以为走红毯啊?”
一阵起哄的笑声在屋里炸开。有人开始翻箱倒柜,拉出行李箱,拉链“嗤啦”一声,瞬间响遍整个房间。
“哎砚舟,你不准备啊?”室友侧过身喊。
江砚舟抬头,神情淡淡:“还早。”
“还早个屁!你这人真是——”那人摇摇头,又笑起来,“等你临出发还不抱头乱收拾。”
众人笑着继续闹,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
江砚舟坐在床边,低头擦拭自己的运动鞋。动作轻柔,几乎是一种仪式。鞋面上有汗渍的痕迹,他一点点擦干净,手指沿着鞋边描过,直到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擦完后,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夜雾翻滚,街灯在浓雾里若隐若现。那种光,暖而模糊,像极了他心里那团说不出的情绪。
深夜十一点,宿舍的笑闹终于安静。有人已经睡下,有人还在偷偷刷手机。
江砚舟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本笔记本,一支圆珠笔,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平整的纸。
他犹豫了一下,把那张纸拿出来。纸已经被折得有些发软,是上次新年音乐会的宣传页,背面有密密麻麻的签名和印刷体LOGO。
灯光照在纸面上,折痕处微微反光。
他伸手抚过那行印刷的名字,指尖停在其中一个字上。
那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束光。
他看着它,呼吸不自觉地轻了。
一时间,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冬夜特有的冷气。纸角被微风掀起,轻轻晃动。
江砚舟伸手把它压住,目光温柔而克制。
他没有合上那张纸,而是拿出一个小布袋,把纸折得更小,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布袋的边角有点磨损,显然用了很久。
他把袋子塞进行李箱的最底层,又拉上拉链。动作缓慢,几乎带着一丝仪式感。
那一刻,他像是在藏一场梦。
隔壁床有人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梦话:“砚舟……你还没睡啊?”
他回过神,压低声音道:“马上睡。”
灯关掉后,宿舍重新陷入黑暗。
江砚舟躺回床上,心跳仍旧有些快。他盯着天花板,眼睛在黑暗里一点点模糊。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天的舞台——
灯光、音乐、掌声,还有那个笑容。
他用被子蒙住头,深吸一口气。空气在被子里闷热,却让他觉得有一点安全。
他闭上眼,耳边依旧是那句响在脑海深处的话:
“三天。”
再过三天,他就要去北京。
出发前的最后一天,重庆下了小雨。
雨丝细细密密地落着,飘在空气里,像在织一张看不见的网。地面被打湿,反光里有朦胧的光晕。
训练照常。
木地板被汗水和雨气打滑,少年们喊着口号,教练的哨声一阵接一阵。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临行前的最后一次全体训练。
江砚舟的T恤已经湿透,背后贴着皮肤。呼吸很稳,动作没有一丝松懈。
他没有去想别的,只是一遍一遍做,肌肉发紧,手臂发酸,额角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好,今天就到这。”教练的声音有点嘶哑,“收拾一下,明早出发。”
训练室忽然安静了半秒,随后爆出一阵欢呼。
有人扔下毛巾,有人笑着拥抱,兴奋得像终于解禁的囚鸟。
江砚舟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却没出声。
他转过身,把毛巾挂在肩上,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雨。
窗玻璃上全是水雾,外面模糊成一团。只有城市的灯光,在雨里晃动,像细碎的星。
晚上,宿舍比平时更热闹。
行李箱一个接一个被拉出来,衣服、鞋子、零食都堆在床上。
有人兴奋地拍视频发朋友圈,有人对着镜子一遍遍比笑容。
“砚舟,你快点准备啊,别临出发才抱怨!”
“他啊,不慌。到时候迟到咱都得等他。”
笑声在屋里炸开。
江砚舟坐在床边,静静地收拾。他动作很慢,把每件衣服折好,叠得整齐。手指在布料上抚过,像在确认什么。
他把那只小布袋重新塞进行李箱最底层,压在训练服下面。
拉上拉链后,他盯着行李箱看了几秒,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一刻,他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这一切都只是梦。
夜深了。
雨还在下,打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江砚舟趴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纸页翻到最后一页,空白一片。
他拿起笔,写下几行字。
“明天去澳门。
不知道会不会见到他。
就算见了,也该装作没事。”
笔尖停在纸上。雨声像一首无声的歌,在窗外低低吟唱。
他盯着那几行字,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几乎没有声音,却在灯光下有一种温柔的颤动。
他合上本子,把笔收进笔袋,转身关掉了灯。
宿舍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下。
清晨,闹钟响起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清凉的味道。
少年们拖着行李箱走下楼,笑声一阵又一阵。
有人唱歌,有人拍照,喧闹得像一群迫不及待的小鸟。
“砚舟,快点!”有人在前面喊。
他拉着行李箱,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
窗户上还挂着昨夜未干的水珠,像是一场梦留下的痕迹。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转身跟上队伍。
飞机缓缓启动。
窗外的城市一点点后退,雾气渐渐散开,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洒下来。
他靠在窗边,看着那道光。
手里不自觉地握紧,掌心微微发烫。
那一刻,他想起了舞台上的灯光。
那是他离光最近的一次。
飞机窗上映出他的脸,眼神沉静又克制。
江砚舟抬眼,望向外面
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他低声在心里说:
“我要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