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装聋作哑 第15章 第 15 章

挂电话以后，钟不晚指尖仍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微微发颤。

苏启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异样。他说梦记不清了。

是真的记不清，还是不愿对他说？

心脏像是被细密的丝线缠绕，一点点收紧，带来窒息般的钝痛。

他拥有近乎永恒的时间，却抓不住眼前这个人。

强烈的占有欲在胸腔里灼烧，叫嚣着将这个人锁在身边，隔绝所有外界的影响，让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可敏感和恐惧又让他将这疯狂的念头死死压抑，伪装成温和无害的模样，一遍遍笨拙地、试探地凑上去。

你需要我吗？

这样……可以吗？

我不会打扰你吧？

办公室的窗开着，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郁。他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每一盏光后面都是一个温暖寻常的家。而他与苏启明，却被困在这样一个轮回与诅咒的怪圈里。

偶尔，在苏启明对他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或是下意识接受他那些逾矩的照顾时，他心里也会生出一点点卑劣的、得寸进尺的窃喜。

你快乐很好。如果这快乐，能有一点点是因为我，就更好了。

这念头像幽暗处的藤蔓，悄悄滋生，缠绕着他愧疚又渴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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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启明和钟不晚在一家格调清雅的私房菜馆见面。钟不晚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针织衫，显得肩线平直，气质温和。他提前到了，点好了菜，都是苏启明偏好的口味。

“军训辛苦了吧？看你好像瘦了点。”钟不晚给他盛了碗汤，语气自然关切。

“还好，习惯了。”苏启明接过汤碗，道了谢。他观察着钟不晚，对方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放松，似乎没有异常。

席间，钟不晚主要聊了聊“流霞阁”建筑细节与雷诺阿设计手稿的比对结果，语气专业，条理清晰。苏启明认真听着，偶尔提出疑问，气氛融洽得像是一次纯粹的工作交流。

直到甜品上来，钟不晚才看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开：“你昨天在电话里说……做了个梦？”他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落在苏启明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启明挖了一勺千层蛋糕，他抬起头，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嗯，一个很零碎的梦。好像在一个很旧的地方，有很多齿轮……感觉有点压抑，醒来就记不清具体内容了。”他刻意模糊了“钟楼”和“人影”的关键信息，只留下一个笼统的印象。

钟不晚眼底那丝紧绷似乎缓和了些，轻轻“嗯”了一声：“可能是最近压力大。别想太多。”

他避开了深入探讨，苏启明也顺势不再追问。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开学还适应吗？课程跟得上？”钟不晚换了个话题。

“还行，专业课挺有意思的。就是……”苏启明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今天近代史纲要课，老师讲到北伐战争前后的地方势力，放了些老照片。孙浩——我那个东北室友，非说照片里有个军官侧脸跟我有点像，硬是拉着我研究了半天。”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无奈的调侃。

钟不晚拿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杯壁凝结的水珠滚落，在他深灰色的衣袖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痕迹。他立刻放下杯子，用餐巾纸擦拭，动作略显匆忙。

“是么？”他垂下眼睑，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老照片像素低，角度光线也影响，看起来像也不奇怪。”他试图让语气保持平稳，但那份细微的慌乱没能完全掩饰住。

苏启明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我也觉得是巧合。”苏启明附和道，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宿舍里的趣事。钟不晚明显松了口气，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只是偶尔走神，眼神会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饭后，钟不晚照例送苏启明回学校。快到宿舍楼下时，苏启明像是突然想起，开口道：“钟先生，今天下午我去学校附近的二手书店逛了逛。”

“哦？买了什么书？”

“随便看看，没什么特别的。”苏启明语气平常，“不过那家店氛围挺好，旧书很多，感觉能淘到点有意思的东西。老板说有些书是从西城老房子收来的。”

“旧书店……鱼龙混杂，有些资料未经考证，当心误导。”钟不晚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告诫的意味，“做研究，还是以正规档案和学术著作为主。”

“我明白，谢谢钟先生提醒。”苏启明从善如流。

车子停下。苏启明解开安全带：“钟先生，那我上去了。”

“好。”钟不晚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早点休息。”

“您也是。”

看着苏启明走进宿舍楼的背影，钟不晚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驾驶座上，揉了揉眉心，脸上温和的面具缓缓卸下，露出一丝疲惫和深沉的忧虑。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加密的界面，上面显示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光点连成的星图般的布局，其中七个光点尤为明亮，其中一个代表着“钟楼”的光点，正以微弱的频率闪烁着。

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密闭的车厢里：“……太快了……感应怎么会变得这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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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启明回到宿舍，江宇正拉着王聪联机打游戏。他打了声招呼，便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他调出了白天在旧书店拍下的那几页守钟人手稿，将“魂兮锚定”那几个字放大，仔细端详。钢笔的墨迹已经有些晕开，带着岁月的沉淀。

魂。锚定。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太过明确。再联想到周博士提到的话以及钟不晚种种异常的反应……

难道这所谓的“锚定”，锚定的就是他的“魂”？

他拿起手机，给林薇发了条信息：“dd，你表哥那个博主朋友，还能联系上吗？我想问他几年前在钟楼探险的具体细节。”

第二天下午，苏启明刚结束一堂专业课，就收到了她发来的一个文档和几条语音消息。

“搞定！我磨破嘴皮子，我表哥那朋友总算同意跟你聊聊了！不过他好像不太想直接通话，就把当年的一些经历和疑问整理成文字发过来了。你自己看吧，感觉……有点邪门。”

苏启明道了谢，点开文档。

“我们大概是晚上十点多进去的，带了强光手电。里面比想象中破败，灰尘很大，木头楼梯踩上去嘎吱响，感觉随时会塌。”

“最开始一切正常，就是拍点废墟探险风格的照片。怪事发生在顶楼，就是那个大齿轮房间。”

“我当时想拍个齿轮的特写，蹲下去找角度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后面发凉，好像有人对着我吹气。我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去，空荡荡的，只有楼梯口。但我发誓，那种感觉真实得可怕。”

“同行的妹子吓得够呛，说听到好像有细微的、像是指甲刮过木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我们当时都屏住呼吸去听，又什么都没有。”

“最瘆人的是，我们准备离开前，用相机拍了最后几张环境照。就是后来发现影子的那张。当时透过取景器，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我确定取景器里是干净的！是回来导出照片后，放大处理时才发现的！就好像……那东西是后来才‘印’上去的一样。”

“后来没多久，我就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高烧好几天，总梦见自己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绕圈子，怎么都出不去。病好后，我就把那次拍的所有原图都删了，不敢留。给你们这些，是我后来从社交平台缓存里勉强恢复的，画质差了很多。”

“说句实话，那地方邪性。你们要是也想探，最好白天去，人多点，而且……最好别深究。有些东西，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文档到此为止。

脖子后的凉气、指甲刮擦声、以及最关键的照片是“后期”才出现的影子。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难道这些“影子”并非固定存在，而是在特定条件下才会显现，甚至……能干预电子设备？

他把文档加密保存，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些“影子”似乎具备某种主动性。

接下来的几天，苏启明的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的校园节奏。上课、去图书馆、和室友一起去食堂。他没有再主动联系钟不晚，钟不晚也似乎默契地减少了联系，只是偶尔会在晚上发来一两条简单的问候，例如“睡了吗？”或者“明天降温，加件衣服。”，克制而保持距离。

苏启明乐得如此，他利用课余时间，在图书馆浩如烟海的民国地方志和旧报纸电子档案中进行地毯式搜索，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苏恒”以及钟楼异常事件的记载。

这天晚上，图书馆即将闭馆，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苏启明坐在古籍阅览区一个靠墙的角落，这里灯光相对昏暗，书架林立，格外安静。他正对着一份模糊不清的旧报纸影印件蹙眉，上面有一则关于某次小规模军事冲突的简短报道，提到了一个“苏姓军官率部突围”，但没有全名。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钟声，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铛……”

声音很轻，带着金属的嗡鸣，转瞬即逝。

苏启明猛地抬起头，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A大校园里，根本没有钟楼。

是幻听？还是……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时，他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显示出一条新消息的预览，来自钟不晚：

“你在哪？”

这三个字，在这个寂静而诡异的时刻出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突兀感。

苏启明的心脏骤然收紧。他立刻环顾四周，阅览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在收拾东西，没有任何异常。他低头看向手机，那条消息确确实实来自钟不晚。

是巧合？还是钟不晚感应到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图书馆，马上闭馆了。”

钟不晚几乎秒回：“位置发我，我去接你。”

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苏启明看着屏幕，手指微微蜷缩。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简单地回复了图书馆的具体位置。

他将桌面上的资料快速收进背包，包括那份提到“苏姓军官”的报纸影印件。当他拉上背包拉链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内袋里的怀表。

怀表，是温热的。

它再次对那声不存在的钟声做出了反应。

苏启明背上背包，走出阅览室。图书馆的闭馆音乐正在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他站在图书馆大门前的台阶上，夜风带着凉意吹来。

没过几分钟，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便无声地滑到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钟不晚的脸。他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锐利地扫过苏启明周身，像是在确认什么。

“上车。”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苏启明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香气，但此刻却无法让他感到安心。

“怎么了，钟先生？”他系好安全带，语气尽量平静。

钟不晚没有立刻回答，他发动车子，驶离图书馆，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苏启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可以肯定，钟不晚指的是那声钟响。

他沉默了两秒，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回答：“图书馆很安静，没什么特别的。”他顿了顿，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钟不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目视前方，避开了苏启明的目光：“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他转移了话题，“晚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

之后一路无话。钟不晚将苏启明直接送回了宿舍楼下。

“早点休息。”钟不晚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复了这句叮嘱。

“您也是，钟先生再见。”

苏启明站在楼下，看着钟不晚的车子快速驶离，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痕，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意味。

他摸了摸口袋里依旧温热的怀表，又想起图书馆里那声诡异的钟响，以及钟不晚异常的反应。

一切迹象都表明，某种变化正在发生，钟不晚显然知道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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