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始,春雷起”,这句古语道出了初春时节骤然响起的雷鸣,将蛰伏于地下过冬的虫蚁惊醒的景象。
每逢三月,阳气上升,气温回暖,雨水增多。关内的农夫们便在此时重新拎起锄头,挽起裤脚,下地开始新一年的耕作。而在边塞洲,却是另一番景象。虽有艳阳高照,但气温仍不算高,广袤的戈壁滩上,依然可见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唯有那些覆盖在草地上的雪层,在烈日的照耀下逐渐消融,与远处雪山流下的融水汇聚,形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溪,流向四面八方。
一路全速奔驰了数个时辰的两匹马,此时终于有些体力不支,速度逐渐放慢。于是,甘松和季慕沉在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让两匹马饮些溪水,稍作歇息。
两人并肩坐在溪边。
自离开客栈后一路沉默的季慕沉,此刻终于开口道:“甘大哥,我爹他究竟怎么了?”
甘松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解下身上的水囊,递到她面前。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姑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启齿。
……
上一次见到她,已是一年多前。
那时,她与季西岳赌气,背着一个与现在一样的粗布行囊,瞒着所有人悄然离开了山庄。他起初以为她不会走远,或许等气消了就会回来。于是,他便悄悄跟在她后面,想着等她走累了、想家了,就带她回山庄。可谁知,她竟头也不回,一路向北,越走越远,最终辗转来到了边塞洲。
起初,盘缠充足的她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赶路,倒没有一点离家出走的样子。待到银两花得差不多了,她便只留下身上这件青衫,将其他衣物尽数典当换取银两。后来,当铺里换来的银子也用尽了,她差点连头上那根星花木兰白玉簪也当了。在当铺门口徘徊了多次,终究还是舍不得。
他那时想,若她真的将簪子当了,他便会立即替她赎回,因为他知道那是她最珍爱的饰物。
再后来,每到一处新地方,她便先去镇上的药铺打探行情,然后上山采摘草药,拿到镇上售卖。由于她的草药价格总比药铺略低,因此不愁销路。就这样,边走边停,勉强支撑着来到了边塞洲。看着她在“久馆”安顿下来,他这才悄然返回了山庄。
甘松回过神来,见季慕沉接过水囊,喝下一口水,方才开口道:“小姐,你可曾想过,当年你孤身一人,又不会武功,为何一路北上,竟能如此顺利?”
“甘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慕沉转过头,疑惑地望向他。
……
“那日你悄然离开山庄,实则我早已知晓……不光我知晓,庄主他也知道。在祁州你银两用尽,几乎要典当簪子之时,我曾去信询问庄主,是否将你带回山庄。庄主他却只是嘱咐我继续在暗中保护你。后来,见你在‘久馆’安顿下来,庄主这才让我返回山庄。”
“他竟让你一路跟踪我?!”未等甘松说完,季慕沉便打断了他,手中的水囊被她紧紧攥住,眼中先前的忧虑被一丝怒火取代。
“他总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季慕沉紧咬双唇,看向了远方的雪山,琉璃般透亮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想起了很多过去在山庄的种种……
她想起了那个让她又敬又畏的父亲,那个眼神温柔、总是面带笑意的母亲,还有自小陪伴左右的白蔻,以及眼前这个与她一同长大,却渐行渐远的甘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