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大多指男女之间一见面即产生爱情。
如果是过去的秦焜,会摇摇头说这多荒谬。
可自那天从台球俱乐部回家后,他就总忍不住想起苗月圆,想她明媚自信的笑容,坦然流盼的笑眼,想她打球时优美的姿势,赢分时冷冽的神态,想她的声音,她说过的话——一句一句,他如数家珍地反复回味,以致失眠。
台球的撞击声回荡在耳畔,他的心也乱了全盘。
秦焜很快意识到,这便是一见钟情了。
他素来是行动派,做人做事从不藏着掖着,认清了自己的情绪后,隔了几天,又独自跑去台球厅找苗月圆,熟门熟路地让前台开了张球桌,一进去便看到她正在和别的男人说笑。
那双令他做梦都难以忘怀的眼睛,对着别人弯成了两道月牙。
秦焜成绩优异,皮相出色,从小到大可谓顺风顺水,哪怕在感情上拒绝了别人也会被对方由衷夸赞是个好人。只要是他想要的,无论通过自身的天赋还是不断的努力,总是能够如愿获得。他很少失败,甚至很少有负面的情绪。
可此时此刻,秦焜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打着球,打着打着又突然宣泄一般和自己较起了劲,一局紧着一局,非要和自己分个胜负似的。
“小臂肌肉太过紧张,杆头瞄点也不行,有失水准啊。”
苗月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他终于有空抬头,抱着手臂歪头笑。
“又见面了,大学生。”
秦焜脸上露着惊喜,直起身正要打招呼时,苗月圆转过了身同刚才上课的那男人乐呵呵地道再见。
苗月圆回过头,对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秦焜,不自在地眨眨眼,说道:“我看你在这打了挺久的,一个人打也没什么意思,早些回去吧。”
“他是男人。”
秦焜见那人走远了,握着杆子的手这才缓缓松弛,幽幽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听上去竟还有些委屈,苗月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秦焜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样属实没风度,可又不想错过说明的机会,鼓了勇气盯着疑惑的苗月圆,磕磕巴巴道:“你上次既然说……说不需要男人,那、那至少也该,一视同仁吧。”
苗月圆听完愣了一下,转而乐道:“大学生……”
“我叫秦焜。”
苗月圆:“……”
其实秦焜一进来她便看到了,她想应该还是那个道理,这人浑身透着的气质与这样的游戏场所丝毫不搭,让人没法不注意到他。
如果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奔着自己,那她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可她就是不想搭理,假装没看见,假装不知情。
若是那不要脸一点的,会主动来和她打招呼,反之要么对她的置之不理嗤之以鼻,再不然也该知难而退离开了。
没想到秦焜就这样一直没完没了地独自打着球,虽然他那张球桌每小时的收费也算不上贵,但毕竟是个学生,苗月圆想着还是劝一劝,就劝一下,如果他不听,那她也不多管闲事,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
不过眼下这画风,有点超出她的预料。
见她没急着回话,也不像抗拒自己,秦焜放下球杆,攥着卫衣的下摆走近两步,说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
苗月圆不由收起了笑脸:“不需要。”
“别的男人可以,为什么我不行?还是说,对你而言,我还是有些特别的?”
苗月圆乐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还没下班,今天是我在这工作的最后一天,干好了才能拿钱走人。”
秦焜穿上丢在一旁的羽绒外套,背起包,一边拉上衣服拉链,一边带着试探的意味说道:“那我去前台大厅等你,时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更安全,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苗月圆忽然觉得,世界上还有种厚脸皮叫做小心翼翼,比起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以弱者的姿态征询意见的家伙,更让人无奈。
“随便。”
她随意丢下两个字,转身走了。
秦焜听见后,像是得到了主人散步许可的宠物犬,瞬间咧开了嘴,迈着轻盈的步子边往外走,边回头重复:“苗老师,我在外头等你啊!”
苗月圆无语地倚在球桌上,想说和有文化的人沟通起来真是麻烦,什么时间太晚了不安全,这人估计是电视剧看多了,有着不符合常理的英雄主义,看到美女陷入困境就想来个英雄救美,真是吃饱了撑的。
手上沾了巧克粉,她去卫生间洗手,照镜子时看到自己几乎定型的假模假式的笑脸,没来由生出了厌烦,手盛了水用力往镜子上一泼。
她知道这张漂亮脸蛋惹人喜欢,诸如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和这种涉世未深的天真大学生有着天然的代沟,她刚才说还没下班是假的,打发人的借口罢了,可想到秦焜充满期待意气风发出去的样子,苗月圆顿觉无力。
她一向不太相信男人的鬼话,但此刻却觉得,秦焜说要一直等可能是真的。
苗月圆披了外套,将扎起的头发散开,随手理了理,出去看见坐在椅子上把玩手机的秦焜,也不解释自己为何提早下班,只开口问道:“大学生,有车吗?”
秦焜闻声抬头,许是头顶照明的缘故,双眼亮晶晶的。
“有的有的,走吧。”
苗月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有车,再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只得拢了拢外套跟着他走。
秦焜边走边不时地看着她笑,想说她头发散下来真好看,可怕这样说会显得轻浮,只好走三步看一眼,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天气太冷,苗月圆在外头可笑不出来了,但秦焜高兴得太过明显,却又只自己偷偷乐呵,她经验再足也没遇见过这么憨的,一时气不打一出来。
“喏,我的车。”
秦焜领着她走到自己的车旁,苗月圆没想到居然是辆摩托,顿时来了兴趣,上手拍了拍座。
“这驾照好考吗?”
“好考,你要是想考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像是有备而来,拿出一个粉白相间的头盔,解开扣带,对苗月圆说道:“我帮你戴吧。”
苗月圆此刻想坐摩托的玩心大发,笑着冲他点头:“好啊。”
看见她弯弯的眼睛,秦焜又不争气地心动了,他吸了吸鼻子,双手撑开头盔的内衬套在苗月圆的头上,动作极轻极慢,生怕扯疼了她的头发,最后咔嗒一声,扣好了搭扣。
苗月圆觉得新奇,左右晃动着脑袋,听见秦焜的声音隔着头盔闷闷地传来:
“疼吗?紧吗?还可以吧?”
她竖起大拇指:“没问题。”
秦焜帮苗月圆把面镜向下关紧,又把骑行手套也给她戴上,觉得她这副模样着实可爱,给自己也安好头盔后,举起手机问:“能不能拍个照?”
“什么?”苗月圆没听清,问道。
“拍照!”
“好呀!”
两个圆圆硬硬的脑袋凑在一起,咔嚓咔嚓不停,秦焜连拍了好几张。
苗月圆坐稳后自觉环住秦焜的腰,为了生命安全,她没有那么深的男女大防,反倒是搂上手的瞬间明显感受到秦焜的僵硬,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读书人还是太老实了。
摩托车启动,全身的骨骼都在震,一阵推力咆哮后,凛冽的风呼啸而过,两边的霓虹灯以一种不寻常的速度被频频甩在身后,变成流动蜿蜒的彩色线条。
说不紧张不害怕是骗人的,苗月圆完全没有了挑逗人的兴致,此刻安危系于眼前一人,她后知后觉自己这会儿像是上了贼船,却只能紧紧圈着秦焜。
这是一份被动的信任,也是一种不得不的交托。
渐渐的,她开始适应,也变得放松,能够更真切地去享受每一个极致丝滑的转弯,去感受每一条勇往直前的奔流。
冬日里两颗滚烫的心就这样在沉默与轰鸣中一点点贴近。
苗月圆没有回家,她上车前说了个地址,秦焜载着她到达后,发现这正是他前几天来的那家酒吧。
“到了。”
车子熄了火,震感骤然消失,苗月圆晃悠悠地下去,一时还有些站不稳,灵魂好似还在飞驰的路上不肯着陆,只得下意识抓着秦焜保持平衡。
秦焜扶她站好,替她摘下头盔,没忍住问道:“你有约?”
苗月圆就着风理了理弄乱的头发,梳顺全部向后撩去,好笑地看了眼丝毫不带掩藏情绪的秦焜。
“工作,我没有这么闲。”
看着她离去的绰约身姿,秦焜鬼使神差地抱着那粉白相间的头盔闻了闻,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好香,又惊觉自己轻浮的举动,羞耻心乍起,忙不迭地放下了头盔,停好车后,跟着进了酒吧。
一进去就看见苗月圆正在吧台和一个男人讲话,不知道在聊什么,男人眉飞色舞,她看着对方时不时露出大方却勾人的笑,笑眼弯弯,却深不见意。
俩人握了握手,秦焜的目光盯着那双相贴的手,那种不舒服的滋味又浮上心头。
男人不知领着苗月圆去了哪,秦焜紧紧地盯着消失的方向,决定要是迟迟不出来就过去找她。
几分钟后,看到苗月圆换了一身白衬衫和包臀半裙出来,和酒吧里其他的女服务员一样,显然是工作服。
原来她真是来工作的,想到这,秦焜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苗月圆一打眼就瞧见了秦焜,愣了一瞬,他怎么还在这?
秦焜看着她举手招呼,结果一旁就近的服务员热情地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他只好硬着头皮点了杯酒。
苗月圆看见了这一幕,忍俊不禁。
只是点个单的功夫,一抬头又找不到人了,秦焜的眼神着急搜寻,很快捕捉到她在角落和酒保热聊着,估摸着是在熟悉酒的类别。
他撑着脑袋,看着苗月圆前前后后忙活着,又怕自己这样坐着影响人上班,很是用心地喝了几杯酒,认真扮演着顾客,也不坐太久,几杯下肚就识趣地离开,唯恐让她心生负担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