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月圆第一次见到秦焜是在酒吧。
当时她还在台球俱乐部上班,老板娘游林霏称她朋友的酒吧正好缺人,苗月圆经介绍去面试兼职,一进门就瞧见了在卡座玩手机的秦焜。
倒不是多挥霍多潇洒,只是一打眼发现有个小年轻穿得格格不入,俨然老实人作派。
跟着值班经理路过时,正听见了秦焜和旁人的对话。
清纯可人的女生挤多了护手霜,撒着娇让男生擦一点走,谁知不解风情的男生直接抽了张纸巾给她,语气平平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这种有化学香精的东西。”
苗月圆对酒吧里的食色男女见怪不怪,当时并不在意,只是听着有些好笑,但她有职业操守,克制了并没有表现出来。
面试还算顺利,许是游林霏打过招呼的缘故,经理直接定了下周开始正式上班,但照排班来看,苗月圆必须辞掉台球俱乐部的工作。
酒吧的工资是台球厅的两倍,本犯不着纠结,但想到游林霏对自己的多加照拂,苗月圆还是迟疑了。
经理见她面露难色,了然地说道:“霏姐说了,如果你没问题的话,这周去她那交接一下,下周就可以来这上班。”
苗月圆愣了一下,心里一阵暖流涌动,应声道好。
从面试间出来的时候,她给游林霏发了感谢的消息,余光间又瞥见了那一对年轻男女。
女生貌似喝多了,迷迷糊糊地不停往男生身上靠,男生忍无可忍道:“别装了,需要我报警让警察叔叔送你回家吗?”
苗月圆觉得实在好笑,回头好奇地扫了眼那人,这么无情的话不像是会从这么清清爽爽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可是按他浑身与周遭泾渭分明的画风看来,似乎也算有迹可循。
她着急赶时间去台球俱乐部工作,没多加逗留。
秦焜被要好的发小攒了局拉着去酒吧过22岁生日,他向来不太参加这种聚会,但这些都是从小认识的伙伴,说着毕业在即,工作后更难放肆去玩,便怎么也推脱不掉,一群人兴致勃勃地喝了酒又要去打台球。
在台球俱乐部里,秦焜第一次见到了苗月圆。
前台领着他们来到一张台球桌前,例行介绍着规则和注意事项。
女生眼珠转了转,细声道:“我不会打台球诶。”
有热情的男生一拍胸脯:“我教你啊,包教包会。”
女生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秦焜,讪讪道:“好啊。”
前台是个鬼灵精,看出这几人的交错情感线后,趁机推销:“不会的话,我们这里有老师可以教哦,女生学的话可以给你安排女老师……对,那个就是我们的老师。苗老师,你来一下!”
前台远远地冲正在饮水机旁接水的人喊话,只见那人“诶”了一声,回头从容地笑了一下,继而边拧瓶盖边小跑着来。
灰色的休闲运动套装,一双腿笔直修长,高束的马尾利落地飞扬,普通的装饰却有着华丽的面貌,像是上世纪末的电影女郎,莫名有种隔着屏幕的熟悉与惊艳。
“这是我们的苗老师,台球技术杠杠的。”
前台见众人肉眼可见地积极了不少,暗叹果然美女就是有让人笑口常开的能量。
苗月圆笑着招呼:“Hi,你们好呀。”
与肆意张扬的外表不同,她的声音很是婉约,像唱小曲儿似的,听得人神清气爽。
大家纷纷露笑回应,苗月圆坦然地接受着大同小异的目光,突然认出了最边上的那个人就是今天在酒吧遇见过的男生,悄然吃了一惊,又迅即恢复如常。
那女生顿觉自己黯然失色,尤其发现秦焜居然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女老师看时,心道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一下就没了兴致,可又拉不下脸立马甩手走人,便叫前台再给开一桌。
女生冲最开始要教自己打球的男生说道:“你教我吧,要是教不会我就走了。”
男生回过神,连忙狗腿道好。
一张桌子本就不够一群人玩,大家分了组又另开了几张,苗月圆见状觉得没自己事了,喝了口水正打算离开,谁知那个清爽的小年轻突然走到她跟前。
“苗老师,要不要和我来一局?”
语气自信,却流露着紧张。
苗月圆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着他,送上门的业绩,不要是傻蛋。
她扬起嘴角:“好啊。”
许是酒吧里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苗月圆自动将秦焜归为不太会玩的那类比较呆板的人,扫了眼他的个头后选了一把枫木制的球杆,用巧粉轻轻打磨了皮头后,把杆子递给他。
“大学生?”
秦焜点头“嗯”了一声。
“会打吗?”
秦焜接过球杆,闻到了苗月圆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寻常的洗发水清香,一时不敢迎面对上她的眼睛,仓皇盯着桌上摆放的球回道:“中八,还可以。”
苗月圆意外地点了点头。
男人在她面前大都分为两类,一类是嚣张的掌控型,一类是自负的打压型,这样礼貌和生涩的倒真不多见。
她弯了弯眼睛,又取了根球杆,擦巧粉时腾出指尖轻巧地一拨,母球缓缓滚至秦焜的面前。
“既然这样,规则我就不多说了,你开球吧,花色你定。”
秦焜父母平日里也喜欢打台球,自小耳濡目染下他还算打得不错,可眼下有三两同伴围着桌子想看寿星的热闹,他掂了掂球,悄悄瞄了眼气定神闲的苗月圆,心率骤然升高,竟是平白生出了些压力。
苗月圆笑着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秦焜正了正色,将球置于开球线后俯身紧贴台面,平复着呼吸,抿着唇眼神坚定地锁住目标球,只觉周遭的世界瞬间沉了下来,不一会儿,随着手腕送出后的清脆一击,两颗小号球利落进了袋。
秦焜舒了口气,将碍事的袖子挽上,目光继续投向下一颗目标球。
难得见的专注游戏样与他形象带来的极大反差感,让一旁的苗月圆也不禁开始认真起来,视线描过他绷直的肩臂线条,又扫了眼桌上的局势,轻笑一声,有点意思。
不得不承认,秦焜的球技确实不错,最关键的是,苗月圆很少在打球时能够像这样一心一意只扑在局面的胜负上,往往她的心思都不得不活络在客人身上,且大多都是奔着她来的男人。
打得还算游刃有余,最后一颗八号球如预料中成功击入袋中后,苗月圆拿下了这一局,一瞥墙上的钟表,只花了十分钟。
秦焜输得心服口服,他本不对游戏上头,只是习惯了做事要认真负责,要有始有终,原也有着私心想要在朋友和…… 新朋友面前展现自己不俗的球技,但没想到苗月圆更胜一筹,他不由发自内心赞叹:
“苗老师,你打得真好。”
这声苗老师,从他嘴里说出来,带了点认真和拘谨的色调。
虽然只是休闲娱乐,但这样快节奏的对局苗月圆素日里也很少遇上,想来离开前还能遇到有水平的客人痛快一把,也算乐事一桩,她笑着把碎发别到耳后,悠悠道:
“还行,很多男人教过。”
秦焜闻言也笑,却笑得不太自然。
“是吗?”
中式八球就是这点好,翻桌快,效益高。
苗月圆把手里的杆子放了回去,转头看见欲言又止的秦焜,她眨眨眼,“不过他们的目的都不在于教我打球,这是我自己边看边练出来的。”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秦焜抿了抿嘴,没有问出口。
说话间,利落清脆的撞击声从隔壁桌传来,又一个八号球入袋,母球缓缓向反方向移动,胜利者起身朝这边比了个大拇指,苗月圆也回以满意的微笑。
“他算是我的学生,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白,连着打了半年多,看来我教得确实不错。”
秦焜看了眼那个所谓的学生,同为男性,他看得出来,能让人坚持半年多的动力,绝对不是台球。
见秦焜一脸青涩的书生气,苗月圆忍俊不禁,便不像往常逗弄别人似的,她走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语气带了点苦口婆心的劝解,“总之,我不需要男人。大学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是真话,这里的每一张球台,每一种男人看她的眼神,她都了如指掌。
苗月圆对还在读书的大学生不感兴趣,而秦焜的心思又太过明显,都直白地写在脸上,读书人难道不应该最懂得收敛吗?
秦焜被戳穿,唇瓣无声蠕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了,听你朋友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记得和前台打个招呼,寿星可以九折哦。”
苗月圆用手指比了个九,笑得狡黠。
“生日快乐,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