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外面飘着雨,不大,细密的雨丝织成了纱,模糊了视饯。
黄昭跟秋萱在大堂里吃着早饭,青菜粥配笋丝猪肉包子,包子是在孟家的包子铺买的,热乎乎的粥入胃暖和,配上孟大叔最拿手的笋丝猪肉包,那叫一个舒服。黄昭与秋萱不急着赶路,在乐升平订了两日的房,打算多休整一下。
蒋东卫今日也来了,坐在自己的老位置吃着早饭。
乐知珩已经吃过早饭了,正在柜台这边跟乐知欢说着话。
阿归现下没活,在一角落里偷闲摸鱼,手里拿着本通俗小说看着。
阿来收拾着上一位客人离开后留下的碗筷。
沉默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进来的,陌生的面孔,并非十里坡附近的人,大抵是过路的人打算歇歇脚。
男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所以是湿漉漉的,水顺着蓑叶往下流,看起来男人应该是在雨中走了很久。
乐知欢看了一眼。
他记得雨是从昨日半夜开始下的,开始雨势大,后来到了晨时才小起来的。
有客人来了,阿归也不摸鱼了,把书往怀里一塞,人迎了上去。
他跟阿来两个之间负责招呼客人的基本上是他。
阿归活泼嘴甜,说的话客人听了都心情好,这一点阿来是不擅长的。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今日有刚出锅的羊汤,要不要来碗羊汤面暖一暖?可香了。”
少年人迎上去招呼着,翘着嘴角,语调轻快,不会让人生厌。
男人应是个沉默少言的性子,话少,在阿归的引导下坐了下来。
“吃饭。”他的话短。
”客人要吃点儿什么?”阿归介绍着,“今日的菜色都在牌子上了。”
男人扫了一眼墙上的牌子。
他想起刚刚少年说的:“要一份羊汤面。”
“好!”
阿归给人倒上碗热水,然后去跟厨房说。
男人脱了蓑衣,取了斗笠,露出一张普通的、没有什么特色的脸。他有一把刀,没有鞘,刀背套环,刀身上带着雨水。
那是一把好刀。
让出自玄宁山庄的秋萱忍不住多看两眼。
“哇啊。”秋萱盯着被放在桌上的刀,忍不住小声赞叹一声。
她用手肘撞撞身边的师兄,示意他也看看。
黄昭看过去,看见那把刀也是眼前一亮,只不过他也知道对陌生人的武器点头论足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遇上个脾气不好的,很容易惹人生气。
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顺便让秋萱也收敛一点。
出门在外,还是要多注意一点。
羊汤是早就煮好了,厨房那边只需要把面煮好,再加上料然后就可以送上来了。
徐大看着被放在面前的汤面,一股香味往鼻子里钻,跟那个小伙计说的一样,很香。
羊汤面用料扎实,面条劲道,羊汤鲜美,上面的羊肉也是又新鲜又嫩。
一口羊汤面下去,被雨淋过的那点冷意一下子就被驱散了。
徐大脸上表情都舒展开了,低头专心吃着面。
又有人进来了,一高一瘦两个男人,跨过门槛进来,一眼就被柜台后的人吸引了目光。
漂亮得跟朵花儿似的人看着柔弱无害,乌发雪肤,眸光潋滟,睫羽扇动像是挠在人的心尖,看得人忍不住多怜惜几分。
同样的,这样的相貌对于那些不轨之徒也是一种莫大的吸引。
“客人,你……”迎上去的阿归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个子男人一把推开。
“走开点儿。”高个子男人往柜台那边去,“掌柜的,你这儿住店怎么算?”
高个子男人什么性子他的同伴再了解不过了,看见他的行为皱了一下眉,拉了他一下。
“高黑,别闹事,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被叫做高黑的男人没听同伴的话,不在意地回来矮个子男人的手:“哎呀,老七,我又不做什么?不是你说的要歇一歇嘛,这附近就这一家客栈,我们就在这儿歇个脚呗。”
他嘴上这样说着,眼睛跟黏在柜台那边一样。
葛老七还不了解高黑的性子嘛,他那见着美人就挪不动道的性子总有一天会闯大祸,偏偏人仗着和主子是一起长大的,有几分面子情,对旁人的劝告听不进去。
现在这个样子他还能看不懂吗?不就是这个客栈的那个掌柜起了色心嘛。
不知道为什么,葛老七看着朝柜台那边走去要高黑,觉得他今天要栽。
因为什么?
或许是那个美人掌柜过于淡然的态度,他依旧弯着那双漂亮杏眸,不急不慢地与柜台一侧的男子说着话。
在这样一个地方开客栈的人,真的会是一个柔弱无害的人物吗?
葛老七心中生出这样的疑问。
“掌柜的。”高黑见人不理会自己,敲敲柜台的柜面,“做生意怎么这个态度,这个态度可做不好生意,赚不到钱啊。”
高黑直勾勾地盯着乐知欢,嘴角露出的笑不怀好意,言语轻佻。
乐知欢转过头来,挂着礼貌的微笑:“客人是要住店吗?”
“当然。”高黑半倚着柜台边缘,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流连在乐知欢的身上。
他是个男女不忌的,就面前人这张脸,光看着就勾得人心痒痒。
至于葛老七担心的,他只想笑,就这么个小破客栈会惹什么麻烦,难不成这么个小客栈还敢跟苏家作对不成。
“没想到这样的荒郊野外还能有掌柜的这样的美人。”
他的手往前探,想要去摸乐知欢的手。
乐知珩看着高黑,眼神略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第一次出来的少女年纪小,藏不住心思,脸上的表情完完全全是对高黑的厌恶,手不自觉地探向自己的佩剑,想要收拾人,帮乐知欢解围。
蒋卫东坐在座位上不动,往另一边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被推开的阿归叹息一声,好似无奈,朝柜台那边走去。
葛老七拧着眉,打算阻止高黑骚扰客栈老板的行为,他们现在有任务在身,可没时间给高黑猎艳,若是坏了主子的事,他们两个都吃不了好挂落。
他看了一眼缠着人说着轻薄话的男人,心底掠过一丝不屑与嫌弃,他这见了美人就挪不动道的毛病总有一天要坏事。
他正要开口,却见客栈的小伙计从他身边走过,往柜台那边去。
乐知欢脾性很好的模样,面对着高黑的轻薄调戏依旧是笑吟吟的。他掀起眼,视线越过男人肩头,嘴角的弧度大了些。
倏地,高黑脸色一变,原本想要上前帮忙的秋萱动作一顿,张着嘴看着眼前一幕。
“我们这有通铺和单间,客人你要选择哪一种?”
是进门那个小伙计的声音,还是那种欢快的语调,不过不同于进门时的热情,掺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
声音很近,近到似乎就在耳边。
高黑不敢动,因为他的后劲清楚地感觉动一点疼,某样利器正抵在他的脖子后面,锋利的尖端贴着皮肉,带来一点刺疼。
活泼开朗的少年人像是换了个人,咧开嘴笑着,尖尖的虎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宛如毒蛇的尖牙,贴近了男人的背后,手里的峨眉刺的棱刀抵着男人的脖子,只要稍稍有力,就能贯穿人的脖子。
他仍然笑着,格外得有礼貌,可被招呼的人没有半点儿好心情。
葛老七在阿归亮刃的时候就是脸色一变,拔刀要上,然后手腕一疼,武器落地,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一张和阿归一模一样的脸逼近,架在喉咙上的匕首锋利,贴紧了脖子上,在皮肉上留下一条血线。
乐知欢只看了一眼,笑吟吟:“阿来,阿归,小心些,别坏了店内的家什。”
阿归笑嘻嘻的,欢快应下:“好的。”
他问手下的客人:“客人,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客人表示不想说。
高黑额头全是汗,眼睛往后瞟,盯着那把峨眉刺:“你要做什么?”
他威胁着:“你若敢动我,苏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没有想到这么个小客栈,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不过,想也是,敢在这种荒凉地开店,没点儿本事在身上可不行。
高黑背靠苏家,以前也不是没猎艳过,有苏家的名头在,有几人敢反抗。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把住了命,心中有怕,也有一种恼羞,特别是被这么多人看着,心中恨恨。
阿归歪歪头,委屈地看向乐知欢:“掌柜的,他威胁我?”
他说的委屈害怕,可是眼里没有半点儿畏缩之意,手依旧很稳。
回他的人不是乐知欢,而是乐知珩。
这位脾气很好的乐家三公子开口时,并没有面对着乐知欢的温和,目光锐利:“阿归不必担忧,我想苏家还不至于为了两个手下人大动干戈。”
哪怕心里真有不满,也不至于因为两个属下动乐升平,要知道乐升平的背后站的是乐家,苏家再怎样霸道,也会给乐家几分面子,不至于为了个属下跟乐家撕破脸。
原因也很简单,这两个人还没有那个价值。
乐家虽不主动惹事,但是也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仅仅是这样一句话,另一边被制住的葛老七就明白了,这家小客栈不是什么真的小客栈,背后也是有人的,而且还不是普通人家。
“而且,十里坡偏僻,只要稍微处理干净些便好了。”
乐知珩微笑着,说出的话令人心一颤。
乐知欢偏头看了一眼自家三哥,他一直以为三哥是性子最好的,家里最纵容他的就是这一位了,只要不触及他底线的事情,三哥基本上都会同意。
“哎,好像也是。”阿归欣喜,“那我一会儿处理干净些。”
“等等!”葛老七眼神一变,虽然他不喜高黑,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此事是高黑不对,但是还请朋友看到苏家的面子上高抬贵手。”葛老七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苏家的名头有用。
没办法,现下他们两个人都被人控制住了。
他看得出,这对双生兄弟的身手都不弱,特别是控制住高黑的那个,不然不可能高黑对人的接近毫无察觉,像专业的暗杀者。
“可我若是抬了手,万一招了麻烦可怎么办?”乐知欢说,“我不太喜欢麻烦,只是想好好开个店而已。”
他恰到好处地流出几分忧怯,更加惹人怜爱。
高黑也明白目前的情况,要是劝服不了人,他跟葛老七就死这儿了,他还不想死,所以他心里有再多的愤恨情绪也不敢流露出来,讨好开口:“不会,不会,我们肯定立马就走。”
葛老七也附和了几句,表示自己绝不会事后再找事。
乐知欢眼眸闪了闪,打了个手势,阿来和阿归放开了人,走回到柜台边上。
乐知欢问:“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高黑:“呃......我们......”
葛老七出声:“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我们没有来过,也不知道什么店。”
乐知欢朝他笑了笑。
葛老七拉住高黑往外走,用行动表示履行自己的话。
转过身高黑脸上就浮现出恼怒,往后看时眼里还带着愤恨,嘴里小声骂了一句:“婊子。”
“闭嘴。”葛老七面无表情地止住了他的话,“高黑,要是误了三公子的事情,坏了白先生的计划,你会是什么下场不需要我多说吧。”
他们手里的东西要是没有按时送过去,坏了主子的事情,就高黑跟主子的那点情谊可救不了他。
高黑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最后只能忍住要骂出口的话。
“掌柜的,就这样放他们走?”阿归觉得不行。
乐知欢笑了笑:“不然呢?我这儿可是正经店,又不是什么黑店,难不成还有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吗?”
而且......走得了吗?
乐知欢扫了一眼某个位置,脸上表情不变。
大堂的某张桌子上的碗已经空了。桌上留着银子,一些水渍证明刚刚有人在这里落座。